《死宅妹的奋斗日志》夏Lulu

3、第三章

　　三年后。

　　又逢每年一度的毕业季，即便是再怎么蹩脚的二本学校，毕业季的活动自然也是要办得体面，至于毕业生们以后能不能找得到工作，那就不是归学校管的事儿了。
　　大四毕业即将离校的学生们穿着学士袍在学校各个角落拍照留念。在这样的日子，学妹向马上毕业的学长告白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夏回暖在寝室里把最后一摞书放进纸壳箱里。窗外传来“接受啦”，“别装了”之类的起哄声，她叹了口气揉揉发痛的太阳穴缓缓坐下，脑子里像有一台高速旋转的绞肉机在把她的思绪搅得一团乱的同时猛烈运作的马达让她浑身都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栗。
　　有多久了？至少一个星期没正经睡过觉了。
　　早上回寝室收拾东西的时候正在为拍毕业照化妆的室友一见到她差点尖叫起来，那个咋咋呼呼的姑娘捏着她的下巴不停追问她究竟怎么了，到底是受了怎样非人的虐待。夏回暖虚弱地笑笑，非常认真地看着那姑娘，说，“是烟熏妆啊，很别致吧。”
　　其实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是真的很想抱着那姑娘大哭一场宣泄这些天来的压力的，不过那种念头只是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继而被掐死在萌芽状态。
　　这种事儿，即便跟旁人说了，又能有什么帮助呢，只不过是白给别人增添了谈资而已。

　　夏老爹的心脏病已经不是一两年的事儿了，而最近似乎工作室的发展并不顺利，这她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她不曾预料到两件麻烦碰撞在一起发生的化学反应爆发出的力量能够瞬间毁掉她的生活。
　　工作室的危机让心力交瘁的老爹忽然犯了心脏病，在医院里一住就是半个月，目前为止医生似乎还是没有让他出院的打算，说老人家年纪不小了不能像年轻小伙似的那么折腾，工作再重要也没有命重要。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可是……
　　这样一来，家里忽然失去了顶梁柱，夏妈妈在中学里做老师的收入想要补贴夏老爹工作室的资金赤字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的。而这个时候，刚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又能做些什么呢……夏回暖开始后悔自己以前没有多多关心夏老爹的工作，以至于危急关头想要帮忙却有心无力。
　　于是当夏妈妈告诉她他们现在只能把现在住的房子抵押出去借以维持正常生活和无底洞一样的医药费的时候，她骤然觉得心里闷闷的，除了忽然间的无依无靠之外还有一种无能为力的虚脱感。至于工作室，夏妈妈说，只能算了。她说这四个字的时候，夏回暖觉得她瞬间老了不止十岁。
　　她们都知道夏老爹前半辈子做幕后制作人积累下的积蓄，经验和人脉全部毫无保留地被投入到星辰工作室里。十几年来他对工作室付出的心血甚至比对家庭和孩子付出的心血要多得多。只是十年辛苦如今毁于一旦。

　　四年来，夏老爹是如何把全部的赌注压在言家兄弟俩身上的，夏回暖心知肚明。她背地里不知道多少次腹诽，以夏老爹对他们两个的投入程度，真是分辨不出究竟谁才是他的孩子，以至于这次他们提出要提前解约跳槽的时候，夏回暖直以为他们一定和老爹一起开了个玩笑。
　　如果硬要说的话，星辰工作室在这几年为培养他们投入的钱和精力再签几个新人是绰绰有余的，而这些投资在他们决定跳槽的一颗顿时血本无归。虽然得到了他们的解约金，但他们离开的时候身上还有几个尚未完成的通告，而这些通告几倍甚至十几倍的违约金造成的巨大资金漏洞用他们的解约金填平后却再无结余用于支持星辰工作室。
　　破产，疾病，飘渺无望的生活，这些东西忽然一下子涌入夏回暖的生活中让她招架不住。
　　这些情况发生的当时她在大学里而没能亲眼看见，是后来通过尹墨的转述而得知。
　　当夏回暖拽着尹墨的手问她如果工作室以后没有了，她要怎么办的时候，尹墨红着眼睛摇了摇头。对于尹墨来说再找一个工作应该不会是太难的事，只是一个人在某个地方待了五六年，不管是金窝银窝还是猪窝，都会不可避免地产生依赖的感情的。不说一起工作相处的那些人，就是那台性能不怎么好的旧电脑都会让人不想割舍。

　　所以，夏回暖不是不能理解“人往高处走”这样的人之常情，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言念暄和言迦南怎么能把事情办得那么干脆。在她的印象里，他们处理事情的速度快得就像是几乎前一天他们还如平时一样出入工作室，第二天他们就说已经找了新公司，那是正规的大型娱乐经济公司，因此虽然很抱歉但是不得不离开了，违约金会一分不差地全部付清。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当夏回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也有种想要冲到他们面前问一句：这些年你们究竟是把辛苦栽培你们的星辰工作室当成什么了？把那些为你们投入精力的人当成什么了？
　　但是理智很快敲醒了她，当成什么，他们不是早就说的很明白了么。对他们来说，一直只有“经理”，“小老板”。当这些不能融入他们的世界的外在因素已经没办法满足他们的渴求而这时恰好有更好的机会摆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会如何选择呢？当然是舍弃旧的。这有错吗？没有。

　　夏回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
　　她掏出手机，打开那条交往了四年的男朋友在她没日没夜在医院陪护老爹的时候发来的短信，上面说因为觉得性格不合越来越难相处而在深思熟虑下还是做出了想要分手的决定。
　　她按下回复键，动动手指敲下几个字，立刻发送，之后合上手机抱着最后一个纸箱子离开了住了四年的寝室，轻轻关上门。

　　——分手吧？暖暖。
　　——好的呢。

　　在学校门口，推着车收旧书的老伯忙碌地在他的小三轮车周围转悠。夏回暖捧着箱子走过去放在三轮车边上，转身离开。老伯在背后吆喝，“小姑娘，给你钱！”
　　夏回暖摆摆手。不要了。
　　记得当初作为一个拽不起来的中等偏差生，她填志愿时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落榜，后来阴差阳错进了英语系，日子一混就是四年。而那四年的光阴，最后以一摞摞半新的书为终结。她第一次感受到了那些时光从指尖流过而等到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能纪念缅怀的滋味。

　　最后一次来到果篮街星辰工作室。
　　她并不是刻意要到这里，只是等晃过神时自己已经站在门口。不像是她预料中的大门被紧锁贴上封条人去而楼空。
　　她站在门口，里面，身材纤细的长发女孩安静地站在贴着“星辰工作室”几字的落地原木板前。不知怎么的夏回暖忽然觉得鼻子一酸眼眶就湿润起来。她走过去把手搭在女孩的肩膀上，那女孩回头，眼中荡漾着一池温柔的春水。
　　“暖暖姐……”
　　女孩叫乔安然。一年前，她的出现就像是夏天的雷阵雨一样毫无预兆。她漂亮得可以称得上是精致，她说她不是音乐系或者表演系的学生，她可能没有天赋也没有基础，但是她愿意慢慢学，她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自己也能像荧幕上的那些女孩一样闪闪发亮。
　　夏回暖在第一次见到乔安然的时候就断定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的女孩必是一朵旷世奇葩。梦想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它能支撑这一个人在没有希望也没有道路可选的情况下一直走上很远很远。她觉得有些人对梦想执着，执着到一定程度就会升华成乔安然。同时她也觉得自己也是一朵奇葩。她没有追求没有理想，胆小骄纵，又基又腐又死宅。她豁然发现原来没有梦想的人拖着行尸走肉的身躯，也可以毫无知觉地走上很远很远。
　　现在，两朵奇葩凝视着对方泪眼朦胧。乔安然压着嗓子说，“暖暖姐，我没有地方可去了。”
　　夏回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她握着乔安然白皙瘦弱的手，她的戒指硌得她的手心生疼，但是她还是没有松手，她说，“安然，我也没有地方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