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宅妹的奋斗日志》夏Lulu

21、第二十一章

　　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她脑海里充满了关于自己将会看到的画面的幻想。几个戴着墨镜穿着黑西装的保镖双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地左右站在病房门口。他们的腰带上一定别着枪，看到有可疑的家伙经过一定会拦下他细细盘查，一旦被发现那人身份有问题手枪立马指上他的太阳穴。
　　可惜，当她看到那空荡荡的走廊除了偶尔有推着金属手推车走过的年轻护士完全没有类似黑客帝国龙套的生物存在，她炯炯有神地发现自己果然是奇怪的电影看太多了，在非刻意恶搞的情况下思维也会不受控制地跑偏。
　　她摇了摇头试图把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去，做了两次深呼吸之后昂首挺胸地走出了电梯眼睛盯着两侧病房的门牌号冲着311的方向走去。
　　幻想过的层层阻拦全都没有，甚至她站在311门口抱着忐忑的心情敲门的时候门后很快传来了那人熟悉的声音问“哪位”，她还处在一种灵魂出窍的穿越感之中。太容易达到了目的总是会让人忍不住怀疑自己所处的世界的真实性。
　　她清了清嗓子，试探着回答，“那个……我是，我是夏回暖……”

　　一秒，两秒，里面再次出乎她意料地发出声音，“进来吧。”
　　于是埋在她大脑深处的炸弹终于爆了。
　　她战战兢兢地退开病房门，言念暄坐在病床上右边肩膀加上手臂上缠上厚厚的绷带，卸了妆的脸色超显苍白，比起平时化妆品作用下形成容光焕发的假象仿若忽然老了五岁。
　　夏回暖差点给跪了。
　　她亲眼看到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毁了一个大好前途的偶像，一秒钟少年变大叔，要不是她的心灵早已在摧残中练就了一层铁甲，她恐怕真的内牛满面了。
　　她一下子把之前准备好的台词都给忘光了，在言念暄紧紧逼迫的眼神中，她哆哆嗦嗦地想要尽快找回理智无奈难度太大。在肾上腺素迅速分泌刺激脑垂体的作用下，她突然用力地一鞠躬，幅度之大完爆九十度，同时大喊道，“对不起！还有……非常感谢！”
　　如此大礼让言念暄也多多少少受到了些惊吓。他认识夏回暖五年尚未受到过如此礼遇，惊讶之情不亚于亲眼看到小黑子三步上篮一下子拽掉了篮筐①。
　　但作为笑一下会死星人他有自己的操守，面瘫的面具永远也摘不掉，“你别会错意，我不是为了……就算只是一个路人我也会这么做的。别想太多。”要不是波澜不惊的语气中夹杂着些许短停顿和语无伦次，他的表现几乎可以说是完美……
　　夏回暖缓慢地直起身，无意中和他飘忽的视线有所交错，双方都立刻慌乱起来。
　　言念暄的不自在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他随手一指，“随便坐吧。”
　　说完他就后悔了，这种情况下明显应该让她没别的事就快点消失而不是让她坐！不过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话已经脱口而出又不能再收回，于是他只能在心底哀嚎而表面上作波澜不惊状。
　　其实夏回暖完全是同样的心情，倒不是说她没有诚意，只是两个命数上注定不对盘的人在新仇旧恨并存的情况下单独相处在VIP病房里大眼瞪小眼实在不是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情境。如果旁边有别人在的话一边表达感谢同时扯些有的没的可能就不会那么尴尬，可惜假设现在不成立。
　　连平时和言念暄像是连体婴儿一样的言迦南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都没有在周围出现，所以现在病房里的磁场都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她把百合花放在他床头的柜子上，自己抱着不驳病人面子的想法自我安慰着在旁边的软沙发座上坐下，心里却七上八下地打着鼓，心道沉默不语不是个事儿，于是主动挑起话题，“我有个问题昨天就想问你来着……”她抬抬眼偷瞄了言念暄，发现他并没有在往自己的方向看，脸色也没有啥变化，于是心稍定继续说，“你昨天做节目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帮着安然？”
　　“我还以为你想问什么。”言念暄对此完全持不以为然的态度，冷冷道，“言迦南让我照顾她的，他这么说的时候你应该就在旁边吧。”
　　“所以我就是想问你们为什么会有照顾安然这种奇怪的想法啊！”被敷衍的回答刺激到的人不自觉地加大了音量，然后瞬间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对自己有恩的伤患，于是她立刻反省，“抱歉，我不该这么激动……我的意思是，我们之间……似乎不是那种可以互相伸出援手的朋友关系吧。”
　　而且之前还恨不得掐死对方，所以突然转性才让人觉得更加可疑。
　　当然以上一句只是腹诽，她并没有傻兮兮地说出声来。
　　“当然不是，你的脑子究竟在想些什么。”这次夏回暖清楚地分辨出他的语气里的确带着敌意和不屑，“如果对象是你的话，我绝对会用尽全力让你下不来台的这一点你不用怀疑。”
　　夏回暖被他直白的话微微震了一下。
　　在她脑子转过劲来发飙之前，言念暄又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补充，“不过，我和乔安然之间没有任何恩怨。就像之前说的，她的确是我的师妹没错，就算没有多少交情但是毕竟有相识一场的情分在，看到她有麻烦，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说几句话我还是做得到的。”
　　不等夏回暖的大脑分析他的理由，他忽然讽刺地笑起来，“在你心里我是有多小心眼，龌龊又不通情理以至于你要问答案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喜欢一个人就连他身边的人一起喜欢，讨厌一个人就不问理由连他身边的人一起讨厌’，作为一个成年人你还在用这么幼稚的人际交往准则然后理所当然地以为别人都和你有一样的想法么？”他冷笑着摇摇头，“看来你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变啊，生活磨练似乎还是没能让你长大，嗯？”

　　夏回暖努力地深呼吸。
　　一个个井字挂在她的额头，不过她绝对不能发作。
　　虽然她之前的确深深地怀疑着言念暄那么做的动机，被揭穿的时候也真的非常尴尬，但是这样毫不留情地被揭穿却彻底突破了她能承受的底线。
　　她在心里一遍遍重复告诉自己绝对不能爆发要冷静，跟病号叫板是不淑女的无理取闹的举动，更何况他说的也不全是错的，只是语气不那么委婉而美好而已，这没什么啊……
　　“抱歉，是我太不成熟，我会好好反省的。”
　　夏回暖低着头努力不让言念暄发现自己脸上正在暴起的青筋和努力控制情绪而微微颤抖抽搐的表情。
　　她根本不反击就投降着实让言念暄一天之内第二次惊讶，他一挑眉，语气漫不经心，“看来你也不是一点长进也没有，我收回之前的话，你只是长大的速度不太明显而已。”他眼神一扫夏回暖继而轻描淡写道，“但作为在这个圈子里混的人，哪怕只是经纪人，你的演技也太差了。把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的话可是很容易被人暗算的，在这一点上你还很欠修行。”
　　夏回暖的喘息忽然变粗，眼白上的红血丝渐渐暴起。
　　某人却还是不知收敛地火上浇油，“实话而已，无意冒犯。”
　　夏回暖发誓如果自己手里又便利贴之类的东西的话她一定会写上“毒舌攻”三个字一巴掌拍在言念暄那张表情万年不变的脸上！
　　如果挖苦人到这种程度还是无意冒犯的话，他若真心冒犯那对方只有抹脖子一条路可走毫无疑问。
　　可是这个时候反攻，她之前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为了表现自己真的“长大”了，她咬牙切齿地微笑狠狠道，“是的是的，多谢指点，我会多加练习。总之我今天来就是想当面跟你道谢，现在谢也谢过了，我等会还有别的事要忙，就先不打扰你休息了。”
　　她站起来再次鞠躬，“我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探望。”

　　不等对方回答她转身逃命似的飞奔出病房，不是出于害怕而是担心自己一个不小心hold不住爆发小宇宙破了功。
　　她一百米冲刺的速度踩着高跟鞋跑进盥洗室，拧开水龙头双手掬起一捧冷水泼在自己脸上试图通过如此方法让自己内心燃烧着的火焰降温然后熄灭。
　　待到情绪渐渐趋于稳定，她双手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素颜的脸上水珠沿着脸颊滑下，勾勒出已经不再青涩单纯的弧线。
　　她试着扬扬嘴角。很好，心态恢复的速度很快，她知道自己已经是百分之六十的社会人了。
　　双手轻轻拍拍脸颊，她无声地给自己鼓劲。一切重归正常，她微笑着给自己这次挑战极限的任务打了高分之后精神重抖擞地直奔下一项日程。
　　就在她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她忽然听到左边男卫生间里传来隐隐约约的争吵声。声音像是被刻意压低，但是还是被她无意地捕捉到。
　　听墙角本来就是不道德的，更何况还是在男卫生间门口听墙角，简直已经上升到了猥琐变态的程度。她不甘堕落至此，甩甩手上的水珠正要迈开步子，忽然里面的人失控地大声说了一句，“……我哥现在弄成这样你根本不在乎，只想着媒体报社电视台，是不是也太过分了！”
　　她心头忽然一惊，下意识地凑近想要听到更多。
　　另一个声音不愠不火，“你可给我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和立场。我应该一开始就说明过了吧？我想要的只有经济效益，帮助年轻人追求梦想什么的不是我分内的事……”
　　然后的话就有些听不清了，夏回暖屏住呼吸也只是听到接下来他说，“……但是去挡相机可不是我授意他做的，实际上因伤一个月不能工作不得不推掉很多通告反而让我苦恼呢……更何况时刻关注着帮你们增加曝光率增加人气才是经纪人的正业不是么？如果你们想要关心你们把你们当祖宗供起来的好东家，那就尽管回那个……那个什么星辰去好了。”
　　他笑出声来，声音说不出的阴冷，“只是，你们签了十年经纪合约，如果违约的话要陪多少钱呢？你们能赚多少钱我是最清楚不过了，所以做决定之前可要考虑好。”
　　然后就是一阵向外来的脚步声。
　　夏回暖慌张地四处张望，发现只有一处可以躲藏当机立断脱下高跟鞋拎在手里光着脚不发出声音地飞快躲进右边的女卫生间，贴着墙壁屏住呼吸。

　　几秒后那脚步声就消失在走廊里。
　　她不敢发声，甚至喘气都小心翼翼，可是过了大概有一分钟的时间另一个人却也没有发出要离开的动静。
　　躲藏的胆战心惊随着时间滴答滴答地流逝而显得愈加明显，在这样的环境下僵持越久就越让人觉得恐惧而烦躁不安，像是被绑在电椅上的猴子，哪怕电椅实际上没有通电，但是不知情的猴子却会因为长期的惊恐和焦虑而猝死。
　　她觉得自己正处在濒临崩溃的临界点。
　　为了不让自己被莫名的压力摧残致死，她尝试着探头窥视外面的情况，打算趁无人注意之际快点逃离现场。当然她本人并不以为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如果被发现的话辩解也免不了要多费口舌。
　　更何况，她也根本没有和死对头解释什么的打算。
　　她小心翼翼地藏在墙壁背后对外抛出视线，她陡然被自己的所见一惊。
　　本来认为外面是绝对不会有人的，所以她在眼角余光扫到某人右手夹着点燃的烟烟雾缭绕在他消瘦而疲惫的脸庞边，她本能地倒吸一口凉气迅速缩回头捂住嘴。
　　说实话，第一次见到言迦南在急诊室门口点烟她已经深深被震惊到了，随后她才意识到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纯纯的大男孩了。这么多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象牙塔里的死宅妹化身六十分社会人，就更别说一个早就已经习惯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摸爬滚打的男人了。
　　又是几分钟，外面终于传来一声常常的叹息声，接着就是开水龙头的声音。
　　夏回暖在心里默默地数数计时，在她数到二十五的时候一切声音最后都随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消失了。

　　她套上她的细高跟走出黑暗的女卫生间。
　　在笔直走廊的另一端，她隐约还能看到一个人的背影，但是很快，那摸身影就被白色的空间彻底吞噬消失不见了。

　　注释①：梗来自《黑子的篮球》，萌物小黑子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弱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