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夜衣

2、沉鱼池

　　看着水中的倒影，姿影摇曳美人幽幽，容颜不曾老去金粉不曾褪色。宫中养尊处优的生活使她比十年前更甚美丽。呵呵，十年呀，当年他亲手将她奉上，为国雪恨为王兴邦使他顾不得儿女情长，而她因他的一句承诺甘心将自己献出。“等我，我会来接你的。”这句话陪伴着她，这一陪就是十年，而吴王的千般宠爱却终抵不上他那一句话。

　　而如今兵临城下，金鸣之声不绝于耳，她知道终是等到了这一天，可为何眉尖上的哀愁不曾淡去。望着院内的落花莫明的竟有一丝心惊，十年来的等待将换来什么？十年前她是一个无知烂漫的少女，十年后虽是容貌出落的更加惊艳，谁又知这皮囊底下是什么呢？十年来不知他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她拿起梳子对着铜镜轻轻的梳理两鬓的头发，不愿去深思。

　　谁又甘心任人摆弄呢，曾经以为命是自己争取的，可最终造化弄人。

　　今夜的月依是朦胧，这样的月看了多少人间丑恶，今夜死不瞑目的冤魂想必是很多，又会有多少女人像她那样痴痴傻傻的等，等着男人的一句承诺，今夜院内的鲜花开的极为盛烈，可浓郁的花香仍掩盖不住那阵阵的血腥，何时开始她总能闻见阵阵的腥甜，那是血的味道，又是谁的血呢？宫中的血腥太多，勾心斗角的阴谋也太多，宫中每天都有人在阴暗的角落死去，可又有谁会去注意呢，那层层流苏幔帐下只有那多情美人春宵夜。

　　她仔细的看着自己的手，仍旧纤弱细嫩，即使这双手杀过一个人也没改变什么，只是那修剪整洁指甲中似乎还残留着干涸的血，作为永恒的印记，无法磨灭。

　　女子的脸娇媚如花，细细的黛眉迎着阳光无力的蹙着，她的美让同为女人的自己都有着些许的心动。郑旦，这个和自己同样被当成供品奉上的女人，和自己来自同样的越国，可在她身上无法找到有关乡情的怀念，她的存在只是一便便提醒自己身上所肩负的使命。

　　时常在想如果没有那一晚，这一切又会向哪里发展，她还会动手杀她么，也许不会了，只是宫中的事情谁能预料呢。

　　郑旦生前喜欢叫她姐姐，一口一个姐姐叫的人心里酥酥的，西施知道她喜欢吴王，不是对权势富贵的喜欢，而是一个女人对男人的喜欢，而吴王偏偏对自己宠爱有加，在层层宫帐遮掩下她一遍又一遍在吴王耳边提到郑旦，关于她的娇媚关于她的动人，渐渐的吴王开始注意到她，郑旦的笑容也更加娇媚了，西施看着一切心中并没有太大的感触，自己的心已被装满，旁人哪能进的来，哪怕他是一国之君。

　　那一夜她心中是极大的欢喜，她的范郎今夜正以使臣的名义在大殿上和王对饮，她一遍遍对着镜子装点自己，又一面派贴身的丫鬟到大殿外打探消息。那夜的自己恍恍忽忽，一遍遍自己听着侍女带来的消息，“吴王赐他千两黄金，……”“他面对吴王的追问谈笑自如，……”“他醉了吐的一片狼籍，……”听到这时她微微的笑了，这不失是个脱身之计，她更加焦急的等，似乎在等待着世间全部幸福的来临，此时的她仿佛是等待丈夫归来的小女子，他们之间又回到那浣沙池旁，清水幽幽屡过世俗纷争一切只是出于爱。“他去了郑旦的寝宫，……”当侍女喏喏的说出这个消息，她的心底有个地方塌了，一时间嫉妒从坍塌的空隙中萌发生长，它们的根狠狠的咬着她的心不放，她的期盼她的思念都已腐败化成肥料浇灌着嫉妒的毒草。她日盼夜盼的人儿去了另一个女人的寝宫，这算什么，老天愚弄，还是他……，他又将她置于何处，过往的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场梦么？不要再想了，再想她就要疯了。

　　吴王深夜薄醉而来，轻轻抚摩着她的脸低声喃吟：“今夜的你更美了。”可怜的男人他不知道，今夜她的美是为另一个男人准备的。今夜吴王如果去了郑旦那里又会是怎样，她被自己疯狂的想法吓到，可心中却又有丝丝的得意，心中一次次的挣扎，她一次次话到嘴边却又停住，那里终是有自己所爱的人。

　　那夜是她心中的死结，那夜的一切如疯草般在她心中蔓延，在嫉妒的浇灌下一切的一切都已迷失，在梦中她一次次看到郑旦与男人纠缠的身影，她看不清那男人的脸，但她知道那是她的范郎。

　　她不再在吴王耳边提到郑旦的名字，她的笑越发的娇媚，吴王越发的迷恋她，她要让郑旦也尝到这种滋味，既然爱无法拯救那不如一起万劫不复，不久就传来郑旦染病的消息，只是那时吴王已记不清郑旦是谁了。她冷冷的笑着，手心中紧紧攥着的那包药终于有了用处。

　　她亲自端着一碗参汤去看卧床的郑旦，病中的郑旦更有一番我见尤怜的味道，但这里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只是讽刺罢了，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儿她越发的恨，他们应是在这张床上翻滚云雨，笑堆积在她脸上心却一块块被蚕食。

　　“姐姐，想必我来日不多了，王就交给你了。”悲悲切切的语调让人心酸，可怜的人真的能预料到死亡将近么。

　　“妹妹，你话不能……”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姐姐，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唯一的挂念就是王，你我被送进宫的目的我自是知晓，可爱了就是爱了，为什么这里还要掺杂这些东西，我想王心中也是清楚的，他不是昏君，他当初既然能将越国的军队打的落花流水，难道这点计谋他就识不破……”郑旦还想说些什么，却没了机会喷出的血点点滴滴溅在她的衣裙上，仿若那房外开的正盛的桃花，她的脸迎着阳光笑了，轻轻的合上郑旦还未来的及闭上的眼睛，“妹妹，没有爱你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面对暴死的郑旦吴王并没有去深究，这件事似乎不了了之，而王的话却让她心惊，对于郑旦只是爱屋及乌吧了，怎能为了此乌而舍弃彼屋呢。也许郑旦说的对，愚昧的应是他们，只是吴王为何一次次的纵容有关她的一切，她不愿知道，一份爱已让她身心俱惫。

　　他们说红颜祸水，而她是红颜，她是祸水，她的一笑吴王愿用千金去换，他可知这是要用江山去换。也许他是知道的，可他依旧宠她恋她，在她面前他不是君王，仅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此刻吴王应在城墙上怒冠对敌，临走时曾对她说：“等我，我会回来的。”两个男人让她去等，她最终将会等来谁，她不是无情之人，可两国之争她一个小小的女子能做什么，终归只是一个棋子罢了。

　　宫外脚步凌乱，这一切终是等到了结果，她的心狠狠抽痛，吴王败了。一滴清泪缓缓划过面颊，算是有愧，算是无奈，算是种种。英雄?已成为过去。

　　一位女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在越国她们曾有过一面之缘，她知道她是越后，即便在吴国宫中也时常能听到关于她的传闻，人们说她与越王一起卧薪，躬身亲耕衣着亲织，人们都说她是位好王后，但同时她也是一个女人。越后的眼缓缓扫过她，同时十年她出落的更为惊艳，而自己十年的粗茶淡饭使衰老跟加明显。她，终是留不得！“他们说你很美，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越后缓缓的说，她轻轻的笑了，没想到自己最终等来的竟是这种结果。一阵风吹过，院中的花落的更急了，簌簌下落，犹如坠楼之人让人不忍去看。“你也别怨我，我终不能让你断送一个越国。”哈哈！当初的美人计是谁所想，又是谁在吴王耳边献策，她一个小小的女子能改变什么。笑容僵住，狐死狗烹这种命运会落在他头上么，十年前他是越王身边的忠信之臣，十年之后呢，一旦功高盖主必将引来杀身之祸。“把她带走。”嫉妒使越后的面孔略显狰狞。

　　吴宫外这条江深且凶险，望着在水中倒映下的月，她想到了十年前那个月，他们就是在这样的月光下相遇，那时的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浣女，而他也不过只是一个苦闷的失意人，那时的他们无关政治，无关国耻，无关家仇。

　　当冰冷的河水灌入她的口鼻时，耳边恍惚响起“等我，等我。”，是谁在说她已无力分辨，滔滔江水卷走一代绝色也不过转瞬之间，天上的月仍是朦胧，谁又知道她曾来过。

　　一个身影在黑暗中隐现走到越后身旁，越后睨了他一眼道：“不愧是无毒不丈夫呀，这样一个美人儿不心疼么。”“臣只为了越过兴邦大计着想，儿女之情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哈哈，不愧是忠信之臣……”

　　凤凰山下鱼初晴，水风清，晚霞明。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何处飞来双白鹭，有如意，慕娉婷。忽闻江弄哀等，苦念情，谴谁听？烟敛云收，依约是相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