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时间》三十三

42、第四十二章

　　喻晨给蔡子一准备了许多吃食，开头是水果，苹果、香蕉之类的。看她吃是吃，但吃得不多，他又换成蜜饯，话梅、杨梅、金桔，果盆里堆得高高的。蔡子一不爱吃这些，比较起来还是水果更对胃口，但那些吃了一只两只也就饱了。于是喻晨再换，巧克力和饼干，后来摸透她最喜欢有果仁的巧克力，饼干则偏爱一种马来西亚产的小小的芝麻饼，一下子能吃掉小半罐。
　　蔡子一打从婴儿期断奶后一瘦好多年，又一直有低血糖，所以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胖。而且胖起来的速度迅猛无比，等察觉到已经大部分裤子都不合身，只能从裙子里选能遮掩的。
　　汪冬大吃一惊。她俩有大半个月没见面，遇到时蔡子一比从前胖了一层，脸上气色很好。
　　“看来新工作很适合你。”汪冬说。
　　发胖也是蔡子一的人生新经验，戒酒后莫名其妙胃口好了不少，晚上不吃点什么简直没办法睡觉。在固定的新陈代谢率下，收入远远大于支出，自然产生了盈余。可见任何话都不能说死，例如“怎么吃也吃不胖”，不过蔡子一自认从没晒过幸福，何以林楠仍是离开了她。
　　她和汪冬在公积金中心偶遇，汪冬夫妻俩办购房贷款，蔡子一是贷款到期。
　　当初贷款由她做主，分了两笔来贷，商业的三年，公积金利率低，选了八年期。定下来的时候，林楠嚷嚷，“半辈子要替银行打工。”
　　哪有半辈子，贷款未到期，他已跳出围城。
　　往事尚在眼前，两个人一起看房，缴首付，装修，在那套房子里过了这些年。蔡子一怀疑自己搞错了，但手上的还贷卡清清楚楚记着日子。他们有一次提前还贷纪录，那一年林楠得了笔数额颇大的奖金，便把钱全部交到她手上，“老婆，拿去还我们欠的债。”
　　难得他意气风发，她按他的意思办了。后来她薪水越来越高，每个月的还贷额只占一小部分，他和她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汪冬的先生客气地站在旁边。她俩聊天，他手插在裤袋里，看门外的车来车往，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参与的念头。
　　零零碎碎的手续，蔡子一去抵押公司开注销他项权利的证明，出来又遇到汪冬夫妻俩。
　　他俩站在马路边，在等红灯转绿灯，汪冬歪歪斜斜地站着，像是鞋子不合脚，又或者走累了。她丈夫和她之间隔着三四米，一只手仍然插在裤袋里。两人各自注视着前方，没有交谈。
　　蔡子一加快脚步，轻轻拍了拍汪冬的肩，不动声色地把她往她丈夫那挤过去。
　　蔡子一不知道自己提议汪冬买房算不算馊主意，毕竟他俩有房在住，再买是给生活增加压力。可是，有时候家庭就是需要共同的负担，两根顶梁柱必须同心协力，谁快了、谁慢了，都不行。当然，这也是建立在他俩都想维持婚姻的基础上，蔡子一暗叹，换作她就有天大的压力，另一个人执意走，是怎么样都拦不住的。
　　“夫妻不怕吵架。”喻晨妈努努嘴，指向厨房洗碗的喻晨爸。她用手掩在嘴上，偷偷地和蔡子一说，“我刚生下小晨时和他天天吵。那时候都年轻，他一点不肯让我，谁知道没多久我生了病，日子一长就是我说话比他响。”
　　喻晨打岔，“妈，我今晚要练三小时，先走了。”
　　他要走，喻晨妈不会留下蔡子一闲聊。
　　“我妈不知道情况，她说的话别往心里去。”喻晨歉然地说。最近有起小夫妻吵架事件，夫妻俩闹得打了110，晚饭时喻晨妈点评时事，大谈夫妻应该如何相处。喻晨捏了把汗，生怕他妈的话触到蔡子一的心事，好不容易忍到大家都吃过饭，赶紧拉了她走。
　　可能胖子感觉钝一点，又可能伤口被磨了又磨，蔡子一倒没产生联系到自身的感慨。她和林楠很少吵架，即使意见不同，也是和平解决，哪怕离婚也是静悄悄的。她问，“打算参加比赛，最近你练得很勤？”而且白天又出去打工了，她在心里补充。
　　“是有打算，不过还没定。”
　　她再在心里补充一句，对，要等攒够钱。
　　“有信心得奖吗？”她问。
　　他摇头，“这次比赛高手云集，哪排得上我，只不过我很想去见识。”
　　“需要多少钱？”蔡子一憋不住，“我借你。”
　　喻晨把切好的水果装盘，塞进蔡子一手里，顺便刮了下她的鼻子，“你啊，就是操心太多。”
　　小鬼欺负大姐？蔡子一不敢相信，他居然敢刮她的鼻子。她捧着水果盘，踢踢踏踏走回客厅，他已经抱着吉他，对她灿烂一笑，“想听什么，先给你来一首。”
　　“随便。”她没好气地说。
　　他拨了下弦，随口唱道，“我的字典里没有随便，偶然唱唱歌倒还可以。”
　　蔡子一翻了个白眼，仍然不死心，“我借你，等你有钱了翻倍还给我。”
　　“这个姑娘心很好，但是这样不可以，小伙子有他的自尊。”喻晨还是用唱的，“每个人有自己的生存办法，好心的姑娘不要帮。”
　　简直是油腔滑调。蔡子一决定不理他，站起来回房修她自己的“道”。情场失意，职场尚可，她算站稳脚头了，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手机有条短信，汪冬的，“我今天在医院遇到林楠，他变了很多，非常瘦。”
　　蔡子一回复，“他病了？”
　　“说是胃炎。你要不要关怀他？”
　　老友的好意蔡子一很明白，多年夫妻，即使分手感情仍在，有个因头来往，说不定一来二去联系多了可以迸出新火花。
　　“听汪冬说在医院遇到你，胃炎严重吗？”短信写是写了，要不要发出去？蔡子一犹豫不决。外头喻晨叫，她回头细听，一不留神就按到了发送。她微微懊恼，但事已如此也算了。
　　“什么？”蔡子一拉开门，喻晨问，“可以做一下听众吗，像正式场合那样？我很久没上台表演，心里有点发毛。”
　　那还用问，当然可以。
　　喻晨练的是“野蜂飞舞”，轮指飞快，蔡子一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得是捅翻了几个马蜂窝？
　　“最新世界纪录是750，我的水平只能骗骗外行。”喻晨说。他眼明嘴快，看见她刚要说话就用歌堵住了她的，“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还是-不愿借钱。
　　蔡子一再回卧室，林楠的短信已经来了，“一点小病，可能烟酒过了。你呢？还好吗？非非说你胖了，嚷着要减肥。不要减，胖了好看。”蔡子一眼睛发酸，莫名其妙地掉下泪来，谁要他关心，她怎么样用不着他管。
　　她抽了张纸巾按在眼睛上，好半天才平息心里翻腾的酸楚，淡淡地回了句，“我挺好的。你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