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三年》文奈

4、4

　　窗外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噼里啪啦的雨点击打地面上玻璃上发出激烈的响声，弗朗西斯用手指顶着玻璃把脸贴近，眼前模糊一片，冰凉的水渍一遍遍洗刷着窗户。

　　旁边是安蒂不住的埋怨声。“天气也太多变了，下午明明还艳阳高照的。”她和弗朗西斯的第一次约会就遇到了这么糟糕的天气，哦天啊，上帝是不是有点太贪玩了？

　　“……嗯？”弗朗西斯从欣赏大雨中回过神，然后继续优雅地切着盘中的牛肉，插上一块放入口中。

　　“亲爱的弗朗西斯也不希望我们的约会被这种坏天气打扰吧？”

　　“唔……可是安蒂小姐没有看预报么？昨天有说哦。”他不在意地耸耸肩，“而且哥哥我觉得这样的天气也挺不错的，像是个咆哮的孩子不是么？”

　　“愤怒的，总是让人难以亲近，但其实拥抱它就能感受到自然对自己坦诚的爱。”

　　这种感觉意外熟悉呢，更像是某个人。

　　安蒂显然对自己的前一句话报以疑惑，想质疑什么但还是选择了接着后一句话挑开话题：“嗯……既然您这么说。这样想想的确是，虽然添了很多麻烦，但自然的恩惠总会是令人欣喜的。”

　　弗朗西斯克制住自己没有开怀大笑，巨大的雨声和雷电声盖住了一旁的小提琴配乐。他倒是有点惊讶面前的女孩并不害怕打雷，在过分单调的气氛中他终于告别了面前这个拥有绝世美貌，用黑色礼服衬托完美身材，操着一堆让人不舒服的敬语的上流女孩。

　　这么乖巧地顺着哥哥我的话走，真是个让人挑不出缺点的人呢。

　　可是安蒂小姐恐怕只是梦里的人，哥哥我实在追求不能哦。我亲爱的不关注天气的小甜心，哥哥我可是特意为你选了这么个雷雨轰鸣的日子，调剂气氛刚刚好。

　　嘿。我真的不觉得等一会儿上车以后就脏了裙摆的你，会热爱大自然的恩惠呢。

　　回到家的弗朗西斯已经是满身冷汗，上衣下摆被手掌抓得褶皱不堪，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他连伞都没有撑开就飞快地跑进了家里，尽力拿着钥匙开门的几秒钟简直就是在和死神打招呼。

　　弗朗西斯跪坐在门口，弓着身子咬牙撑过一次次疼痛的袭击，胃部的痉挛让他几乎昏厥。在疼痛偶尔缓解的时候他抬起手臂虚脱地勾着大门关上，刚要松口气就又是一轮疼痛的轰炸。

　　黏着汗液的身体倒在地面上，冰冷的地板透过皮肤送来寒意，使劲蜷缩在一起的身体难以站起。这样的胃痛会偶尔来临，却总是伴随着过度压力和心情低落，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感觉是一块小小的，不断被挤压的灵魂，使劲地缩小，缩小。直到被挤压成粉末。

　　“呃……啊……”偌大的房间很空，除了自己以外没有第二个人。止痛药在上一次胃疼的时候被过量吃了很多，然后忘记买，弗朗西斯考虑着是不是要热点汤暖暖胃口。

　　就算是那么注意生活的弗朗西斯，也常常会忘记照顾自己。

　　是哥哥我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推崇爱与美上面，发扬献身精神了呢。

　　弗朗西斯佩服自己竟然还有心情自嘲。咬牙扛过了这一阵子的痛感，他急促地呼吸着，身体瘫软在地面上，没有起身的意思。用手指擦着地板的纹路，发呆地反复着这个动作，他想不如就躺在这里直到天明吧。

　　手机响了，是亚瑟的短信。

　　[喂大垃圾，今天的约会不错吧？那么大的雨。我只是出于好心来嘲笑你一下哦。]

　　艰难地打开以后他扑哧一声笑了，果然无论什么时候那个人总会让自己开心起来。

　　他迅速点了回复，侧躺在地板上啪嗒啪嗒回着短信。[哥哥我正处于一个奇妙的状态当中，小亚瑟要不要一起试试看？]他可没说谎。

　　[把妹子的状态？你自己精尽人亡吧，我会拉几只狗给你收尸的。]

　　[啧，小亚瑟的脑子里都装了什么啊，哥哥我才]胃部突然抽搐起来，弗朗西斯握住手机的手狠狠攥紧，手指摁在按键上发出一堆乱七八糟的字母，过度的疼痛让他无暇顾及短信，只期盼着能够赶紧挨过这一次。

　　[喂你在说什么啊，火星文？]糟糕，刚刚不小心发出去了。

　　[哥哥我一激动就语无伦次了呢，小亚瑟要理解我。]

　　[理解你妹。]

　　再这样疼下去可是会连眼泪都流出来了呢。弗朗西斯望着门口的穿衣镜，昏暗中映出自己苍白的脸。

　　天色慢慢变暗，他突然想起来阿尔曾经哭哭啼啼地警告自己“晚上不开灯的时候千万不要照镜子！”，然后渐渐发现面前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自己引以为傲的面孔似乎在发生着什么微妙的变化。

　　什，什么啊，这可是哥哥我自己人神共嫉的面孔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个混蛋……泄了？]

　　噗。

　　[我和死神打了照面。]

　　[恭喜。……不对，他怎么把你踹回来了？快回去，乖。]

　　弗朗西斯再次看了看镜子里那个让自己小心肝颤抖了一把的脸，还是决定赶快离开这个地方。胃口似乎舒服点了，他热了杯牛奶然后端着坐在沙发上，抱了个抱枕想尽量减轻痛感。

　　每次这么一疼就觉得难以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额头上的汗渍还未干透，弗朗西斯不顾优雅地狠狠吞咽了几大口牛奶，一个想法钻进脑子，拿起手机一阵狂按。[亚瑟，如果哥哥我真的死了，你会伤心么？我是说真的。]

　　[……干嘛突然那么严肃。发生什么了？]哎哎果然小亚瑟是关心哥哥我的呢。

　　[倒也没什么，只是刚才胃很疼。]

　　[原来如此……大姨妈了？]

　　[…………………………]刚刚的话我收回。

　　[果然被我猜中了？好吧只是玩笑，好好照顾自己，喝点热水什么的……然后早点睡吧。]

　　……这个家伙。[哥哥我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用不用明晚我到你家里拜访一下，让你见识见识身为男人我的自尊？……疼得根本睡不着，你知道有什么能代替止痛药么？]

　　[不必了，看看医院里那些堕胎的人我也能够体会到，祝你早日感染艾滋病。代替止痛片啊……敌敌畏？]

　　弗朗西斯认真地觉得没有力气摔手机是件倒霉的事情，不过此刻他更深深地认为自己独自一人简直太幸运了，否则那该是怎样的冷嘲热讽……甚至人身侵犯。

　　[你到底是有多想让哥哥我去死？]

　　[非常+你的头发数。]

　　当这个痛苦的晚上终于熬过去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六点半了，弗朗西斯想如果是上学日子恐怕自己必须得请个假。窗外的雨还没有停，昨天晚上也没有谁回到家里来……算了，还是不回来比较好。

　　他伸展了一下因为一夜的瑟缩已经僵硬的身体，然后把桌子上的牛奶杯拿到厨房清洗。

　　因为胃痛而软弱成这样的我还真是可笑。

　　准备好好洗个澡的时候他看到了昨晚睡着以后就忘记的，不知被踹到什么地方的手机，上面显示着一条新信息。

　　[给我好好去睡觉，如果在我过去揍你之前发现你已经死了的话，你就等着被剖尸吧。]

　　发送时间为凌晨三点。

　　弗朗西斯将手指深深插进头发里，歪着头打量着那短短的几行字，然后终于忍不住笑出来。

　　“……哥哥我啊，果然最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