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别》夏姬无心

15、[十五]

　　派出的探子来报，除了太子在几天前出宫之外，所有年龄符合的皇子都在皇宫内，没有一个离开。按路程，皇宫到衢州至少得花上两个月，就算那太子不娇贵，一路快马加鞭，也不可能和步樊出现的时间吻合。
　　这么说来，步樊的姓氏只是巧合？
　　尹箫祈看着探子送来的消息，托了托额头。
　　也许，只是多虑了。
　　日子且平静了几天。
　　直到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出现在大门口。众人才恍然记起，不远处还有个若非楼楼主存在。
　　“绮月，你有告诉他你在这儿吗？”颜莘疑惑地问。
　　“向来是他派人找我，我又怎么通知他。天星楼那里我也没有给过她什么消息啊。”绮月回答。
　　颜莘眼中露出警戒之色：“那就奇怪了，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一行人如此引人注目，想必要隐瞒行踪是不可能的。那么，就没什么奇怪的了。”步樊稍加思考，道。
　　“唔，也对，反正如今里面的消息只能靠绮月来探了。”尹箫祈道。
　　稍稍整理一番后，绮月和凌飞跟着那个侍卫踏入不归林。
　　是夜，槿澜站在门口眺望着月色中的若非别居，只听旁边人问道：“他们这样去没事吗？”
　　她看了眼尹箫祈，侧脸在月光下仿佛有层朦胧的光：“不会有事的，我们现在，只能这么做。”
　　尹箫祈浅笑着回头看她，“有事也莫担心，我始终在这里。”
　　她愣了愣，笑道：“尹公子这般可会让我会错意呢。”
　　他嘴角弧度上扬：“会错意岂不更好，若你再无动于衷，我可要移情别恋了。”
　　她点点头：“无动于衷的确是我的风格。”
　　微风中似是有人咳了一声，然后听得有人说：“少主，左念已到城中。”
　　“好，我明日去接她。”他示意对方退下，眼神却瞥向槿澜。
　　槿澜别过头，似是赌气：“你做你的事情，不必管我。”
　　待槿澜回到房内，已经有人恭候多时。
　　“哼，和他关系挺好么。”来人依着桌子托着头。
　　“不劳你多心，不知深更半夜入我房内有何贵干，若还是想要下联我无可奉告，请回吧，我得洗漱就寝了。”她站在门边下逐客令。
　　“洗漱就寝，嗯，好主意，槿澜你这是向我投怀送抱么？”他笑的尤为开心，起身径直走到她面前，气息吞吐就在她鼻尖。
　　她眼神一凛，才欲凝气在指尖，对方的手却已拢上来，将她手拢在他手心，动弹不得。
　　“我越来越觉得，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了。”他放开她，重新回到位子上坐下。
　　“洛潇，你到底是谁，为何来这儿。”槿澜有些愠怒。
　　“我从来说的都是真话，怎么你偏不信我呢。”他怨妇一般地看着她，同时伸手一挥，脸色顿时冷下来，飞身到窗旁，将窗关合。
　　整个房间顿时全部笼罩在黑暗中。
　　槿澜已瞬间转到床旁，手才摸上枕头，洛潇的声音便又在耳边响起：“你到底惹了什么人，竟想致你于死地。”
　　那气息太近，她本能得去推他，不料他反将她拥住，一股力使得两人双双倒在床上。她却不敢动。
　　窗外的杀气已经消散，而身边这个人的气息深沉紊乱。
　　她一探他脉搏，竟是中毒了。加上他本身体内的毒，此时两种毒发肯定并不好过。
　　“若不是你救我，我现在真想杀了你。”她看着面前这个嬉皮笑脸的家伙便咬牙切齿。
　　“我救你，你救我，这笔账还不清了。”他嫌麻烦一般地嘀咕。
　　“闭嘴。”她比他更嫌烦，顺手便点了他的睡穴，专心给他解毒。
　　他身上的两种毒都不难解，尤其是早些的那一种，他身边应该完全有人可以解才对，可是种种迹象表明，他中毒很久了。而刚才的这个毒的确棘手的很，虽不难，但药性很强，发作快，几乎是一入身体便会全身发麻发痛，他竟然还能笑地出来。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凝神将他的毒都化解后，坐在床沿，擦去额上汗珠。黑暗中她看不到他睡着时是怎样的神情，而何人杀她更如这黑暗一样没有半点头绪。
　　槿澜在桌边趴了一宿，醒来的时候洛潇竟然已经不在床上，自己身上却盖着他的外衣，她抚着衣沿细细的暗纹，心中微有波澜。
　　“槿澜槿澜槿澜大事不好了！”正晃神，颜莘已经破门而入，还未继续说下去又瞪大眼睛指着她语不成句，“你你你你房里有男人？”
　　槿澜才想解释，她已露出恍然大悟且释怀的表情：“原来如此。”
　　顿时一头雾水。
　　“那便不打紧了。”颜莘喜笑颜开，转身飞奔走。
　　槿澜走到门口，只见洛潇正身着单衣倚在院里桃花树下，脸色还未恢复，却满眼灼灼地望着她：“为何不解释？”
　　“清者自清……”其实是想解释来着。
　　他则脸一黑，扭头就回了房。
　　莫名其妙，槿澜刚想扔个暗器过去警告他下，只见拐角处尹箫祈正和一女子款款走来，他含情脉脉的目光直到临近了才从女子身上移开，发现了站着的她，眼光扫过她手臂上挂着的外衣，笑道：“槿澜，给你介绍下，这是左念，曾经救过我。”
　　当绮月和凌飞回到院子，已是半个月之后。槿澜和颜莘正在厨房准备晚饭。她帮着把饭菜端上桌，且见尹箫祈挽着个人进来，诧异了半天，转身去找槿澜。
　　可是槿澜面上却看不到任何的不愉快，正听着颜莘眉飞色舞的描述集市情景。
　　她欲言又止，又去找步樊。
　　凌飞和步樊正在空地上切磋刀剑，一个游龙一般灵敏，一个猛虎一般刚强，刀锋剑刃中仿佛电闪雷鸣。两人见她等着，便各自收招。她问步樊：“尹箫祈身边的那位是谁？”
　　“几年前箫祈误入一个陌生山谷，被左念所救，前些天终于找到她，便将她时刻带在身边。”步樊擦拭着额上的汗水回答。
　　“怎么可能是她？”她皱着眉头。
　　“颜莘也说过，箫祈找的人应该是槿澜，可是槿澜怎么都不承认，这能怪谁，何况这些日子洛潇身体不适，槿澜一直在照顾他，恐怕也无暇分身。”
　　凌飞在一旁也听出端倪，问：“这个人可疑？”
　　绮月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咬了下嘴唇道：“可能是我多虑了，尹箫祈或许有另一次受伤，左念救了他也未必。”
　　正说着，槿澜从廊道走过来，端着托盘，微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便进了洛潇房间。
　　洛潇因为中毒太久的关系，虽然余毒已清，但仍未完全恢复好，稍稍动了内力便要休息半天，只得一日日待在屋内静养。此时她进来，他正在书桌旁龙飞凤舞，瞧她一眼，收了笔墨，顺从地坐到桌边。
　　槿澜把饭菜从托盘放到桌上，随即坐下给他搭了一下脉，微怒嗔道：“你有没有一点病人的自觉，好好地又动什么内力呢。”
　　“不打紧，上屋顶赏月而已。”他说着，拉起她走到书桌旁，指着一幅未完成的画问她，“如何？”
　　她挑眉把他爪子拍走，才细细端详这幅画。
　　画上的人清瘦纤长，没有女子的媚，也没有男子的英。几笔勾勒的衣物还未成形，既不是女子的绫罗，也非男子的长衫，想细看又看不出是什么装扮。头像和发型也未画上，只有腰后一缕长发在风中微微扬起。
　　应是女扮男装吧。她摇了摇头，道：“画功实在拙劣，着实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洛潇眯起眼看看她：“我真不该指望你能说什么好话。”
　　“这样啊……”她咬了咬指尖，补充，“不过看你画的如此精细慎重，想必是意中人吧。”
　　洛潇愣了一下，转而盈满笑意：“是啊，我突然发现，的确中意她很久了。”
　　槿澜偏头看他，他却凝视着画卷，嘴角扬起温暖的弧度，仿佛透过画，已看到了那个人。
　　她戳戳他：“喂，你笑起来真是太惨绝人寰了。”
　　不料他不理睬。
　　槿澜气结，转身便要走。刚跨出一步，却被他扯住手臂，听得他问：“你以前说，你喜欢木槿，只是因为习惯？”
　　“嗯？”
　　“习惯可以改”
　　她不明白他这算什么突发状况，投去狐疑的目光。
　　他一笑，放开她，不再做声。
　　槿澜回到房间时，绮月已经带着晚饭等了她很久。
　　“知道你忙着照顾洛潇，所以给你热了下饭菜。”
　　“谢谢。”她坐下。
　　绮月也坐下，犹豫了一会儿，问：“你尹箫祈找的人，究竟是你，还是左念？”
　　“以前是我，现在是左念。”
　　“为什么不告诉他，他找错人了呢？”
　　“错？”她搁下筷子，笑问，“谁可以说我们当年认识他就不是错误？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真相是完全浮在表面上的。有的事情，我们躲不掉。就像现在，不管我们再怎么遗忘，我们都来自杀手门，都是为了杀那个人而来。我们可以做的，只是把牺牲减到最小。”
　　绮月默不作声。
　　这时，颜莘敲门进入，关了门，神色慌张地递给她们一张纸。
　　纸上只有一个字：快
　　两人的脸色变得多少有些灰暗。
　　看来，袭夫人是觉得她们的动作太慢，才来催促。
　　“不可能！我没法杀他！”绮月觉得烦躁不已，抬手就把纸撕成碎片。
　　“你！”颜莘不解地看向她，仿佛明白了什么，“你跟他才相处了那么久，就要背叛大家吗？”
　　“我……”她语塞。
　　“为什么，他是武林公敌！是我们要解决的人，你到底被怎样的假象蒙蔽了？竟然为了他对抗袭夫人？以前精明的绮月呢？”
　　几句话刺痛了绮月，转头辩驳道：“我相信他。回去后我会向袭夫人请罪，她要怎么惩罚都可以，但是要我杀他，我办不到。”
　　“你……”颜莘怒视着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绮月完全改变了立场。
　　“我也办不到。”槿澜在一旁淡淡开口，之后就扭过头去，不再多语。
　　“你们两个……我们不是好姐妹吗？为什么要这样子，那个人可是全武林得而诛之，你们难道要跟武林为敌吗……”颜莘怒气冲冲，指着她们大声责备。
　　三个人，就这样僵持着，难以妥协。
　　夜。
　　绮月悄悄站到颜莘床边，凝视着她熟睡的脸。好久，抬起手，在她脸上轻轻一抚。
　　“明早，你就会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