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归来》九月歌

33、薛涛笺

　　“秋雁如唔：
　　来信收到，知晓你平安，吾心安慰。
　　家中一切安顺，父母身体俱佳，只是思子情怀，难以排遣，叮咛万分，望你切切保重身体，以安父母之心。
　　如今时局落魄，经济萧条，父亲、兄长殚精竭虑、谨慎操持，家中生意勉力为之，幸能维持运作，百数工人生计暂稳。与乱世中苟安一隅，身负其责，留守上海，为安保社会稳定，略尽绵力。
　　你身处北地，条件简陋，我与母亲亲手缝制冬衣，随信寄往，棉絮暖厚，只愿为你挡御风寒，护你安健。
　　近来，偶有事情发生，令我思之不得，内心迷茫，不知出路。望你于迷雾中指点方向。
　　爱之一字，情深意切。
　　嫁你初始，我也曾怨恨命运，怨恨你，终日惶惶，伤心欲绝。但你将我从狭小的庭院带领出来，认识到世界之大。接触新学，方知原本的自己如井底之蛙，眼光狭隘。学海无涯，在崭新的知识熏陶下，我胸怀随之旷远、眼界随之宽广。更旁观你等新青年，热血情怀，战火浪漫，使我渐渐理解并心向往之。
　　你对爱情的态度令我深知，真挚的爱情超越生命而存在。即使失去恋人，你依然对爱情充满执着。你对爱的热情启发我，使我重新认识自我、重新思索人生，让我从狭隘传统的夫妻观念中走出来，让我自我改变、对生活充满希望。
　　但近来几事，却让我重新陷入迷茫之中。
　　长嫂尖刻，兄长别寻安慰，偏安外室，金屋藏娇。对于兄长，怕是鼓足勇气，追求幸福。对于那名女子，也是不计名分，为爱低贱。世人也多认为大嫂尖刻跋扈、有失妇德。表面看来，兄长追求爱情无可厚非，但我百思不得其解，爱情和婚姻的冲突，孰是孰非？爱情和道德、责任孰轻孰重？传统婚姻以父母之命为重，缺乏爱情基础本已不幸，婚姻中的妻子却被世人义正言辞称为追求爱情的阻碍，她的不幸何人理解？爱情，用另一个女人的不幸去成全，这样的爱情，是否沉重？
　　还记得我向你提起的陈小姐？经历颠沛流离，经历生离死别，她的爱人和她爱的人，一个生死永隔，一个恍如隔世。
　　爱人在身边时，她执着过往，难以忘怀，活在回忆冷了现实。如今爱人辞世，重回旧时家中，隔了时光和生命，她努力忘却，努力续接断掉的感情线。可我却感到，她的内心，伤痛而绝望，她无法从黑暗中走出，越发低落，充满腐败之气。
　　我有时希望，命运可以给她眷顾，她爱的人依然等在时光尽头。可有时，又不免担心，那个用生命证明的爱的伤痛可以轻易填补和遗忘吗？拥有时执着过往，失去时作茧自缚，总被内心的执着蒙蔽双眼，与幸福擦肩，可这样的困境，谁人能冷眼旁观？谁人能冷静以对？
　　爱情，可以退让吗？可以成全吗？可以牺牲吗？可以替代吗？
　　思绪混乱，不知所言，务望见谅。
　　天气渐凉，注意增添衣物，远行千里，擅自珍重。
　　人归落雁后。
　　回信以盼。

　　心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