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童》芍药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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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季总是说下雨就下雨的，丝毫没有征兆。蜻蜓停在池塘里的水草叶尖上，明镜一样的池塘倒映着蜻蜓苗条的身影。蝉也总是躲在树叶茂盛的树上唱着悠长的歌，调子总是千篇一律。

　　夏日悠长。

　　下了雨之后，河童总是会跑到我们家来找我，总是要拉我去看火车。

　　大概我是它熟识的唯一一个人类了。

　　那天我们坐在后院的地板上，雨不停地打在屋瓦上，密匝匝得像是在敲小鼓。空气中氤氲着水的清香。河童盘腿坐着，戳着琼脂布丁，一脸的沉思表情，一只逃来避雨的萤火虫停歇在乳白色的灯罩上，尾灯像心跳似的一闪一灭。整个世界被罩上了一张由雨声编织成的网，把什么东西都挡在外面。

　　我不想说话，只想享受这篇宁静，这样大的雨，确实漫天漫地的静谧。

　　隐约听见河童低声唱起了什么小曲，仿佛有摇橹声，有三弦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极有节奏，仿佛就该是轻声吟唱的曲子。每一个发音都是一个温柔的梦。我看着河童那张人类女孩的脸，似懂非懂的感觉，忧伤一笔带过，极淡极淡几乎尝不出味道。

　　“风间君，你知道么？在我原来住的那个大湖上，总有船家的姑娘唱船歌。”它停下来，眼里映着水色，萤火虫的光映进它眸子里化在水色中，晕开来。

　　“你原来不住这里？”

　　“我怎么会住在这种小破地方呢？很久以前，后奈良天皇的时候我就住在那个大湖了……跟我的同类住在一起。有一年我吃掉了一个船家姑娘……我太喜欢她美丽的容貌和清亮的嗓音啦……我化成他的样子，用她的声音在半夜唱歌，唱出来就像在梦呓……飘飘渺渺的，像湖底升起的梦一样。多少人梦中投入水中，醉死在湖底啊……”

　　“……那后来呢？”

　　“当然是人们找一个和尚来捉我啦！我害怕就逃到这里来啦！”它说，“我住在一家艺馆的小池塘里，天天听艺伎们唱歌弹琴，我就会唱很多歌了……后来，和尚又追过来了，我就逃进树林里，躲在小潭里不出来，他拿我也没有办法。”

　　“这世道大变样啦！风间君。你瞧，你们穿这么奇怪的衣服……那个时候才没有这种奇怪的东西，火车啊，自行车啊这些妖怪也是没有的。船家姑娘也不见了……我再也听不到她们唱歌啦！好在我会唱。”它躺下来，望着雨幕，眼里还是那样充满着迷雾，可它还是唱起了那歌，那是它几百年前仰慕过的歌声，它恐怕最喜欢这首歌，它可以为这首歌冒着被人们杀死的危险。在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里，它用这个当慰藉，仿佛世界还未改变。

　　雨下得还是很大，灯罩上有了两只颤抖着的萤火虫，尾灯一闪一灭的，就像在默默地对答，又像是两颗冷得发抖的星星。

　　河童一边唱，一边看着这两只萤火虫，听着雨，慢慢走了调子，笼上了一层水汽。

　　河童或许是我无法理解的。它还活在从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