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花烂漫时》寂然

36、第三十五章

　　病房外只剩下石琛和卢布诺，全身穿着防护衣的卢布诺手上还抓着口罩，一脸担心地陪着好友石琛，石琛的脸色非常难看，像受了严重的打击，一脸呆愣地站着。

　　很久后，垂着头的石琛突然说：“让克鲁曼过来一趟。”说着就进了更衣室。

　　石琛从更衣室里换了隔离衣，推开了病房的门，女孩子静悄悄地躺在雪白的床上，脸上伤口好了，却留下紫色的痂痕，纵横交错，本来秀美的鼻梁也不幸从中截断，除了唇和眼睛完好，这张脸几乎毁得惨尽人寰，可见毁她的人下手之狠。

　　石琛找了一把椅子挨着女孩坐，好像只有这样，女孩就不会死，二十年前如果他有这样的能力，他也能像今天一样坐在这里，一步不离地盯着，是不是妹妹就不会死。

　　石琛不知道，他不知道毁了容的女孩生无可恋，还是毁了容的女孩对人生产生了绝望，被人糟塌才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当石琛等到克鲁曼来汇诊的时候，克鲁曼走进会议室，指着石琛的方案说：“催眠对人的精神力伤害很大，而且催眠并不天衣无缝，任何一个诱因都有可能让病人沉睡的记忆重生，它是没办法下的唯一办法，你们决定了吗？”

　　在场众人皆明白克鲁曼的话，克鲁曼作为权威的脑神经内科博士和催眠大师这两重身份，他同样指出了问题的关键，病人精神崩溃的情况下只有为病人催眠才能进行治疗，但催眠对人的精神影响力实在太大，如果任何一个诱因导致催眠失败，无人能够打包票病人在这种情况能承受得住记忆的反噬。

　　“琛……”卢布诺知道这一刻的任何选择他都给不了意见。

　　石琛敛着眉眼，细碎的刘海投在他的额角上，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决定。

　　“麻烦克鲁曼先生给病人进行催眠。“石琛手上一直扣着的一管签字笔拍响在会议桌上，他的决定下来了。

　　克鲁曼示意助理把同意书送过去，石琛在同意书上签上自己的大名，接着大家在等病人苏醒，也不过了半个钟的时间，石琛的助理推门进来。

　　“石小姐醒来，情绪……不稳定。”

　　克鲁曼带着助理站起来，跟着石琛助理走出了会议室，其他人陪着石琛坐着，石琛示意卢布诺，卢布诺很快整理思绪，开始向在座参与汇诊的人员正式确认治疗方案，让大家讨论最适合病人的治疗方案，石琛在一旁听着，大致方案是他定的，现在让卢布诺与其他人协调。

　　克鲁曼离开后，石琛进病房看女孩，这一次女孩睡得分外安静，眉宇间的愁绪不见了，象一个不普世事的女孩躺在床上。

　　随着病人醒来，整形方案也相继开始，这是一个相当漫长的治疗过程，整形不是一蹴而就，像石琛和卢布诺这种整形大师来说，他通常接诊都是一些难以修复的案子，大多时候其实并不接诊，只给予指导或帮助，或讲学研究更多一些。

　　石琛每天都过来陪伴黎凝，一起用餐，陪她在庄园散步，摘葡萄，冬天的时候陪她晒太阳，那怕屋子里没有镜子，女孩有一天问起的时候，石琛跟她说：“你好不小心哦，不小心划伤了脸，连脑袋也跌坏了，都不记得自己的事了，以后要好好保护肚子里的宝宝。”

　　每个女孩心里都有一个妈妈梦，当生命发芽成长的时候，她们基因细胞里潜藏的母爱就会挥发出来，那怕这个女孩记忆一片空白，但对肚子里已成长起来的生命投入感情，她的感情会随着肚子的一月一月彭胀而加深。

　　这也是当时石琛决定把孩子留下的原因之一，他希望那怕有一天她的记忆复苏，这个诞下的生命会战胜任何的记忆伤害，重新给她支柱。

　　记忆空白，重新新生的黎凝几乎沿着石琛所想像的美好而活了过来，孩子是九个多月后诞生的，那个时候正是二月天气，天渐渐复暖，积雪开始消融，太阳光暖暖地落在窗台上，窗台上的矢车菊结了两个花苞，花苞欲开未开，孩子出生得很凶险，折腾她的母亲一个晚上，在早上的七点零一分来到这个世上。

　　洁儿第一时间把孩子抱给门外的石琛。

　　“是个女孩儿。”石琛小心接过婴儿，婴孩软绵绵的身子让他无所适从。

　　“小珏怎样了？”昨晚开始发作，下半夜的时候却大量出血，这种产时血崩尤其凶险，石琛等了一夜，孩子终于平安出世，可是他最关心的还是孩子的妈妈。

　　“已经无大碍了，不过……”母体太年轻，之前情绪不稳，孕妇躺在床上两个月才坐稳胎，昨晚这种情况，他们都有了心里准备。

　　“以后再难生育。”洁儿接过石琛手中的婴儿，往保健室走去。

　　卢布诺和着几位妇产医生从里面出来，都不需要石琛问，卢布诺伸手轻拍石琛的肩膀，安慰道：“好好养着，以后会好的。”

　　他们是医生，对医学的疑难杂症孜孜不倦的研究，那怕无法逆天，但信念存在，那就代表着有活下去的希望。

　　“让克鲁曼来一趟。”石琛说。

　　“你是说——”卢布诺后知后觉想到问题的关键，生产前，他们就给产妇能安全顺产的几率打了八十的高分，正因为有如此高成率的分数，他们才安排产妇自然分娩，昨晚产妇发动后，情况还十分良好的，可是后半夜产妇的情况急剧下降。

　　卢布诺这一刻真正吓出一身冷汗，这个多灾多难的姑娘千万别再出任何差错。

　　克鲁曼来了，对产妇的脑电波进行了详细分析，检查进行了很久，一直到傍晚时分，克鲁曼才走进会议室，这大半年来一直参与的各医护人员地呆在会议室里。

　　“病人的电波显得有点活跃。”克鲁曼让助理给在座的人分发数据资料。

　　“先生的意思？”石琛问。

　　“人的大脑结构之复杂虽无法从一纸数据来分析，但可以从中窥见。”这是克鲁曼接诊以来最棘手的病人，病人情况特殊外，她要面临各种问题而带来的复杂心理压力，所谓压力积累到一定阶段就会压倒性一切，催眠其实是让病人避过最高危的时期，但催眠同样会变成遗留下来的一个定时炸弹。

　　催眠其实就是一个治疗手段，但却不能治本。

　　“要再观察一段时间，综合病人的行为再来确诊。”克鲁曼也无法说个大概。

　　“也许只是一个画像在病人脑里闪过，也许对病人来说是一个梦。”克鲁曼离开时安慰石琛说。

　　石琛还是不敢调以轻心，每天都陪到病房陪黎凝，或读报，或念诗，从古诗词到近现代诗词，女孩听得非常认真，石琛很安慰，身体渐渐复原后，石琛带她去花园，古堡的后花园石琛让花匠种了雏菊，雏菊又命延命菊，也许潜意识里石琛希望黎凝像这些雏菊一样，生命力坚强。

　　两个月后黎凝身体完全康服，已搬回房间住了，洁儿抱着两个月大的婴儿进来，石琛接过孩子，这才发现孩子已长开了，粉白的小脸，樱桃红的小嘴，孩子闭着眼，大概感到换了人，不适应地扭了扭身子，在石琛的注视下睁开了黑葡萄的眼珠子，让石琛惊讶的是，孩子的眼珠子并不是黑色的，是灰色，鸽子灰，像一颗琥珀石，精莹剔透，秀气的五官，盯着石琛看了一会儿，似乎被抱得十分不舒服，不一会儿小声哭了起来。

　　婴儿的哭声非常小，像小猫儿一样，石琛抱着憋红了一张包子脸的软体动物好不自在。

　　“小珏。”石琛看向坐在一旁一脸呆滞的黎凝，他试探性地问：“你要抱抱她吗？”

　　她还是一个小女孩，石琛拿不准主意，所以孩子出生后他一直没有提过，黎凝也没有提过要看孩子，这会儿她身体好，石琛觉得她情绪不错，所以才让洁儿把孩子抱来。

　　小婴孩一直在哭个不停，石琛一脸纠结地抱着，正不知如何是好，站在一旁的洁儿终于忍不住过来伸出手想抱，一直表情复杂的黎凝却先她一步，从石琛怀里接过哭闹不已的孩子，也许是母女天性，这一刻的黎凝突然热泪盈眶，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她叫什么名字呢？”婴儿在黎凝的拍抚下终于安静了下来，被眼泪水清洗的眼睛像一颗会发光的珠子，清澈透亮，吐着口水泡泡，一双小手乱抓着，抓到黎凝的衣角就不放了。

　　“还没有取名字。”石琛看到这一幅母女情景终于舒了一口气。

　　“要不，你来给她取个名字？”石琛探出一只手解救那块就快被塞进孩子嘴里的衣角，却被孩子的小手拳攥紧了一根手指。

　　“叫蜻蜓，小蜻蜓。”黎凝接过洁儿递来的干手帕轻轻地擦着婴儿娇嫩的脸。

　　“小名？”石琛一只手现在都被小蜻蜓的小手攥紧，走不开来。

　　边上的洁儿指着窗台上的矢车菊，数盆开得正艳的矢车菊不知何时飞来一只色彩鲜艳的蜻蜓，小小的蜻蜓有着和矢车菊一样桔色的颜色，伏在花芯处，安静得仿如黎凝怀中的婴孩一样听话。

　　石琛明白过来，这只蜻蜓偏偏是今日安落在此处，也可以是缘份。

　　“你以后就是石蜻蜓。”石琛对着黎凝怀里吐泡泡的婴孩说。

作者有话说

　　不知还有没有人看？？作者其实也很纠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