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花烂漫时》寂然

35、第三十四章

　　第二天傍晚时分，庄市一医院的侧门停着三辆黑色的骄车，不久，里面走出一行面容肃目的医护人员，他们正护着一名裹着薄毯子的女孩，女孩戴着一顶深紫色的织帽，脸部看不清，上面覆着一块浅黄色的丝巾，一行人坐上轿车，不到一会儿三辆黑色的轿车就加入徐徐车流中。

　　晚上八点，石琛登上了登皇的最高顶——40楼的顶层，顶层当初建成的时候就考虑到了直升机紧急降落的问题，八点十分，一架军用直升飞机降落到登皇的最高顶，石琛接过医护人员手中的女孩，他用毯子把女孩子裹好，亲自抱过女孩登上直升飞机。

　　当晚的九点三十分，石琛坐着的军用直升机降落在Z国首都国际机场的停机坪上，停机坪上不远处正停着一架私人飞机，石琛的助理正站在一旁架起的舷梯前等候，跟随一旁的还有从日内瓦过来的一支医疗队伍，助理一看到石琛就招手让医护人员过去接手病人，助理待石琛走了过来，这才跟着他身后亦步亦趋地上了飞机。

　　“都安排好了？”石琛到后机舱看到女孩睡着了，才回到前机舱，坐下来喝了一杯水问起日内瓦那边的安排情况。

　　“安排好了。”助理先生也一同坐下，这两天的事情多，他也忙个翻转。

　　石琛对这位跟着自己多年的心腹还是很放心的，助理见石琛没别的问题了，他便吩咐机上人员上飞机餐，当然此飞机餐不同彼飞机餐，里面的肉菜蔬果都是新鲜送上来的，厨师也是按主人口味烹饪。

　　两人用餐后便开始休息，到了日内瓦正是当地的半夜时分，卢布诺很早前就向机场申请了紧急通用，所以当石琛坐着的飞机落到地面时，卢布诺带着他的一行人早已等在停机坪上。

　　卢布诺是一位金色卷发的中年男人，身材健硕，他的唇由始至终都是向上翘起的，他的形象跟他的人一样，是一个很阳光型的大叔。

　　看到走来的石琛，一脸兴奋地迎上去，刚想表达出他一筐子的欢迎词，却被石琛一个眼色打住。
　　石琛抱着睡不安稳的女孩交给随行的医护人员，吩咐他们尽量放轻手脚，这才上了卢布诺的车子。

　　“琛，我看到你眼中的爱意了。”卢布诺跟所有欧洲人一样，总是不掩藏自己的想法，当然，你就别指望这家伙懂得什么叫含蓄。

　　“我也觉得是。”石琛点头认同。

　　卢布诺差点把方向盘打歪。

　　“好好开车。”石琛瞥了他一眼，然后闭上眼不谈。

　　石琛和卢布诺的住处位于日内瓦的莱芒湖畔附近，远眺还能看到阿尔卑斯山。

　　这是幢古堡旧庄园，不管石琛财力几何？这种富有文化遗产的古堡庄园不是财力能买得起的，事实上这幢庄园是卢布诺所有。

　　庄园不算大，占地十亩左右，里面种满了葡萄树，挨近主屋的位置才种着四时鲜花，还有一个小小喷水池，里面养了对水鸭，正在欢快游戈，精美的雕塑在欧洲也是少不了的。

　　这位新进来的主人被安排在古堡最好的楼层和最好的房间，那怕这个女孩是个病人，但房间布置得很温馨，田园碎花的床罩被套，米色的地毡，同系列的布艺沙发，古色古香的梳妆台，不过没有嵌镜子，长方形的落地窗还放了一个圆形的玻璃水缸，里面了养了几尾热带鱼，右手边的圆形阳台摆满的四时鲜花，里面有瑞士最常见到的柳兰和矢车菊。

　　女孩子当晚是昏睡着进来的，这会儿的清晨还在睡着，石琛让卢布诺请了一名华裔小姑娘来服侍女孩，石琛是用完午餐进来房间的，女孩子已经醒来了，似乎有点摸不着北，分清自己到底到了哪里？

　　“起来了，去换件衣服。”石琛视意一旁的小姑娘洁儿去服侍病人，出了卧间，他在起居室里的沙发上坐下来。

　　洁儿去了衣帽间找了一条碎花长裙出来为女孩换上，期间女孩很配合，根本看不出她有病，只是她行动还不方便，老是想下地走，可是脚跟一用力就有撕裂的感觉，疼得黎凝冷汗直流。

　　一旁的洁儿没想到她会自己起来走路的，吓得轻叫一声。

　　石琛在卧间旁的起居室，这个声音还是听到的，看着的书也放下了，匆忙走了进来，这个情况一看就明白是什么一回事。

　　“让威尔先生过来一趟。”石琛蹲下身来去拆纱布，一旁洁儿已经跑出去唤人。

　　石琛小心地摸着脚跟的位置，然后用了一点力按了一下。

　　“疼……疼……”

　　石琛抬头，女孩子疼得皱起一张脸，石琛搬过一张软椅，把她的右腿放到软椅上。

　　“以后要小心，伤筋骨尚且一百天，你这条腿是脚跟断裂，想要以后能站起来，这半年时间你都不能用它走路，除非你想它一辈子都废掉。”石琛坐到一旁待着，直到威尔先生进来，女孩子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威尔先生本来就是石琛让卢布诺安排好的骨科权威，这段时间都会留在庄园里跟进黎凝的脚跟断裂情况，昨晚黎凝一住进来后，威尔先生为她检查过一遍，觉得接骨情况良好。

　　这会儿，威尔先生皱着眉说：“骨头移位。”

　　这话是对着石琛说的。

　　“威尔先生看着办？”

　　“重新接骨。”

　　“好的，这事麻烦先生安排。”石琛没任何疑议就应了。

　　石琛待威尔先生走后，这才让洁儿端来午餐，午餐是中国粥点和小菜，样式丰盛，让人食指大动。

　　石琛也端过一碗粥陪着一起吃，一旁的黎凝见石琛拿起了勺子，这才喝起粥来。

　　过了两天，威尔先生就安排给黎凝的脚骨动手术，虽然打了麻醉药，但手术后的黎凝还是疼得脸容扭曲，她的脸也渐渐开始结痂，普通的人看了只觉得她面容可怖，可是这间屋子里的人大多数都是医护人员出身，甚至乎最新来的洁儿也有护士资历，什么场面病人都见过不小，对待黎凝跟普通人无疑。

　　黎凝这会儿只知道她的脸划伤了，却不知道她的脸已经毁无可毁的境地，而她的房间里找不到一块可观脸的镜子，甚至是玻璃也是磨沙设计的。

　　石琛每天都来陪她一起用餐，也不怎么谈话，偶尔只是说一句：这粥明天换一个。或是说：这菜甜了。

　　其余时间石琛都是待在古堡后面的研究所里工作，在石琛和卢布诺研究着黎凝的整形方案时，发生了一件石琛意料之外的事。

　　研究所的会议室里，除了有石琛、卢布诺外还有几位皮肤专家以及致力研究皮肤细胞新生方面的科学家，几人商议着整形方案，石琛的助理无礼地跑进来。

　　“很抱歉打扰各位。”助理向众人颌首，这才一脸焦急地看向石琛，“石小姐突然把自己困在房内，情绪似乎很激动……”助理知道这位病人对石琛来说是特别的，被石琛冠上他的姓，那怕不是男女关系，但却已标明着这女孩归石琛管，而且监护人那一栏里面石琛填的是他的名字。

　　石琛把资料搁下，对众人说了一声就急急匆匆地出了会议室。

　　石琛一路走来，走到黎凝的房间前，看到服侍黎凝的小姑娘洁儿正一脸惊谎地站在房门前，一双手不安地搓着。

　　“怎么回事？”石琛盯着紧闭的门，脸色阴晴不定。

　　“小……珏，她……”洁儿不知是被石琛的脸色吓到，还是被黎凝的行为吓到，话也说不完整，好不容易才说：“她……看到她自己的样子。”

　　“我不是说别给她看到镜子，她的镜子哪里来的？”石琛的脸一副山雨欲来的恐怖，跟在石琛身后的助理也是第一次看到情绪异常石琛，凝重得可怕。

　　“我选择你来作为她的护理工作，是因为你有护理资历，你曾有过照顾一名十五岁自闭症女孩的资历，雇主对你的评价很高，因为你的耐性和细心。”石琛的话说得并不大声，但字字掷地而有声，洁儿被石琛说得一脸苍白。

　　“撞门。”石琛移开身体，助理上前用力踢在门把上，连踢好几下门开始松动，最后一下是石琛踢的，门破后，石琛走进一片凌乱的房间，越往内走，房间内的瓷碎片就更严重，有的甚至被血沾染了。

　　石琛是在衣帽间的角落里找到黎凝的，女孩裙子上沾满了血滴，看样子伤口不大，整张脸都埋在膝盖里，手腕上最严重，几乎血肉模糊，一只白色的女用手机黑着屏摔落在一角，电池不知飞到那个角落去了，石琛便明白了，黎凝是从手机屏里看到自己的样貌的。

　　石琛蹲身过去，把黎凝抱进怀里，女孩子拼命地挣扎，一边挣扎一边大哭大叫着。

　　这是事情发生以后，石琛第一次看到她的情绪失控。

　　黎凝无法忘记手机屏上出现的那一张脸，一张除了眼睛和嘴巴，几乎毁得面目不堪的脸，这这是她吗？不，这不是她，这根本不是她。

　　这怎么可能是她？泪水落个不停，她心里的伤一直掩埋得很好，除了离开柳山市一医院那会儿的失控，她看到齐与，看到黎融，觉得无边的绝望。

　　她从来没如此深入都了解到什么叫最遥远的距离？上一个会面他们亲密爱人，下一刻，咫尺天涯。

　　她对人性的丑恶从来没有如此厌恶过，对命运从来没有如此绝望过。当初，黎融把她拉进现实，给她一个家，给她从来没有过的母爱，让她看到人性的坚韧，齐与，这个青梅竹梅，让她初涉情爱，可是这些人最后却是离她最远的人，给她最温柔的一刀。

　　黎凝闭着眼，只觉得无边的黑暗，她不愿睁眼，那怕回到当初那个孤魂也不愿，她不愿再被世间的美好所蒙蔽，都是虚假的，最美好的东西都是假的，假的，她情愿这辈子都别醒过来，她不要看到这张脸，时刻提醒这个世间存在着的种种丑陋。

　　黎凝被送到研究所的特殊病房里，里面有着全世界最先进的医疗设备，石琛一脸沉默地等在门外。五个小时后卢布诺及几位医生从里头出来，一向信心十足的卢布诺脸色凝重地走近石琛。

　　“病人精神接近崩溃，记忆有骚扰迹象，我建议请克鲁曼过来一同汇诊。”卢布诺的嘴唇挪动了两下，只觉得下面的话十分难开口。

　　“还有什么？”石琛看到他这样子，就知道话语没了。

　　“刚才我们为病人做了一个血HCG的检验，它的参数值接近400MIU/ML。”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正常人的参数值低于100MIU/ML，超过100MIU/ML的代表有了妊娠反应，达到400MIU/ML代表着妊娠反应已经有四周左右。

　　怀孕，这两个字嗡嗡直叫地在石琛脑海里响个不停，记忆似乎倒退，退到那个山洞里，女孩子瘦弱的身体被人辗转过的不堪，最后画面定格在房梁那一幕，那张稚嫩的脸变得紫胀色，她的身下一片血红。

作者有话说

　　珏：jue 第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