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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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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灯光下,年顾氏将手里的账簿翻翻合合好几次,最后终是将手里的账簿放下起身出门朝着墨兰的房间走了去。桃嬷嬷掀开门帘,见来人是太太,忙蹲身问安行礼。年顾氏冲她摆了摆手,又低声问道:“姑娘睡了吗?”桃嬷嬷亦小声回道:“姑娘还在里间看书,小草在一旁伺候着。”年顾氏点了点头,又对桃嬷嬷说道:“我进去和姑娘说会儿话,你们就留在这里,不要让人进来打扰我们。”
年顾氏进了里间,只见墨兰手拿书卷盘腿坐在炕桌前看书,小草坐在旁边儿的青花缠枝莲花卉纹绣墩上做着针线,俩人听的声音倶是抬起头来,又见来人是年顾氏忙起身行礼。年顾氏含笑坐到了炕上,又对小草吩咐道,“我跟姑娘说会儿话,你且出去候着罢。”小草回了个是便躬身退出了屋里。
墨兰起身替年顾氏倒了杯茶轻放在了小几子上,这才开口问道:“额娘这么晚了还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年顾氏看着出落地如同白兰花一般娇艳漂亮的女儿,心里满满是身为母亲的骄傲。不是她自夸,她的女儿打小就懂事贴心又为人谦和且聪明又不张扬。生在这样一个家庭,再加这样一副容貌,日后多半是个有造化的。可她的内心深处却是一点都不希望女儿嫁入皇家宗室,侯门一入深似海,那里面的腌脏龌龊岂是她这单纯的小女儿能应付的?
墨兰见年顾氏盯着自己兀自陷入了沉思中忍不住出声问道 :“额娘,可是出什么事了?”年顾氏听得声音这才回过神来,又笑着摇了摇头暗骂自己想多了,入选不入选岂是她一深宅妇人能决定的。接着又端起茶盏轻啜了口茶,这才开口说道:“你这两年跟着嬷嬷学规矩,我们娘俩都很久没坐下来好好地说话了。额娘今儿下午说话的语气重了点,你也别往心里去。”墨兰一听年顾氏的话,急忙打断道:“额娘说什么呢,女儿是您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也是您含辛茹苦亲自教养长大的,女儿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又岂会因为一两句话就与额娘置气?”
年顾氏眼见墨兰急的小脸都有些发红,忙将她拉进怀里安抚道,“额娘的心肝儿,快别急了。额娘知道你的性子自是最好地。只是你这两年都跟着嬷嬷学规矩,家里的事儿额娘就没跟你说过。如今你已年过十一,再有一年就得入京选秀,有些事儿,额娘也该跟你说道说道了。”
墨兰听的年顾氏如此说话,这才又重新坐直了身子聆听额娘教诲。“你今儿见到四贝勒来咱们这儿乃是奉旨彻查黄梅知县李锦亏赋一事儿的。李锦身为黄梅知县却催科不力,亏空地丁银三千余两。你阿玛和总督大人商量之后便联名上书弹劾了他之后又摘了他的乌纱帽。哪知这李锦却清廉爱民,百姓听说他被参奏,便争相替他交齐了赋税填补了亏空,又强行关闭了城门,不让李锦离开。朝堂上那起子小人便将这事儿添油加醋地上呈了皇上。因着前头有任风厚的例子在,又加那红苗子叛乱,皇上这才让四贝勒亲自走一趟查清事实。”
墨兰急忙问道:“那阿玛会因这事儿受牵连吗?还有那任风厚的例子又是怎么一回事?”年顾氏又压低了声音说道:“这都是那明珠和索相的党争之害。你阿玛是兵部笔帖式出身,平三藩期间曾跟随在时任兵部尚书的明珠身边,你二嫂又是他的孙女儿,年家自然就被打上了明党的印子。四十年二月,给事中马士芳参劾湖广布政使任风厚年老久病,你阿玛身为湖广巡抚却徇庇不上报。幸得万岁爷英明,亲招了那任风厚入京觐见,万岁爷眼见他身强体健尚未衰老,仍可以为朝廷效力,便让他仍赴原任。那马士芳红嘴白牙地敢谗陷你阿玛,就因为他是索相的人。还有三十九年的那场科考案,你阿玛也被人诬陷送给主考官一万两银子进行贿赂,你二哥才得以中进士,所以也才有了第二次的补考。结果你二哥依旧排在第三甲。又在接下来的朝考中改授了庶吉士进入翰林院。(未能通过朝考的进士,都被授以笔帖式,开始入仕,比如年遐龄,年希尧)。
墨兰听的唏嘘不已,原来家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大事,她却一点都不知道。她的闺阁小日子倒是过的顺风顺水,却不知父兄在朝堂上竟然如履薄冰。年顾氏见女儿紧着眉头一脸担忧的样子,忙又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你阿玛好歹也是正二品的封疆大吏,即使在李锦的案子上错参良臣出了岔子,大不了就是被申饬一番,最糟糕的也不过是丢官罢了,不会危及性命。”
墨兰听了年顾氏一通安慰,这才放下心来。又听她说道:“都说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这人生七十古来稀,阿玛年近六十已到耳顺之年,也该是将官场的是是非非都看明白了,名利钱权都是身外之物,去时元知万事空。女儿说句不孝的话,阿玛还能再有多少个十年?人生苦短,有生之年的时间本就十分宝贵,阿玛已经为朝廷殚精竭虑多年,也该考虑致休回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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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不知不觉间又到了康熙四十二年底。在四十一年错参良臣李锦一事上,总督郭琇和巡抚年遐龄倶被降一级留任。同年十月,总督郭琇去职。如今年遐龄在妻子女儿的反复念叨下亦已萌生退意。也是,权倾朝野的明索二相争斗了一辈子,也于康熙四十二年五月退出了历史的舞台,最终索额图被拘禁于宗人府,明珠更是早在二十七年就已被弹劾罢相,只授予了个内大臣的闲差。
都是六十开外的人了,也该认命了,穷也罢富也罢,好也罢坏也罢,健康也罢不健康也罢,早就被定型定格不会有多大的变化了。毕竟他们已经过了奋斗的阶段,再不服,再争再挣,也挣不过命了。年遐龄手起笔落,只见折子上字迹清晰地写道“奴才年遐龄跪请万岁万安......奴才年逾六十,衰疾日甚,恳请休致。。。”康熙四十三年二月,年家得旨,康熙特“准其原官休致”回京养老。(按,原官原级休致意为休致后仍享全俸,此为圣祖加恩优渥之举。清朝二、三品官员,一般是六十五至七十五休致)。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康熙四十三年三月,年遐龄与前来接任湖广巡抚的刘殿衡做好了交接之后,便挑了个宜出行的黄道吉日,一大清早带着夫人女儿及府里一众仆人外加行礼辎重等从武昌蛇山的黄鹤矶头踏上了返京的路程,一路经由长江下扬州再转入京杭大运河北上回京。因为三年一选的八旗选秀即将开始,十三岁的墨兰也到了参选的年龄。
眼看着离京的路程越来越短,历史也沿着它既定的轨迹缓步前行,墨兰终是在惊惧交加之下病倒了。眼看着大选在即,女儿地病却来势汹汹,年遐龄夫妇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虽说随行一直有大夫给墨兰诊脉开药,可她潜意识地不想配合。刚开始还病恹恹的能吃下几口饭,到后来干脆就变成了整日间地昏睡不止噩梦连连。
回京后,大夫一拨换了一拨,大夫地年龄也是以直线上升地趋势越换越老。依照中医大夫年龄与医术成正比的定律,那些大夫的医术自是一次比一次高明。然,每次地结果都以他们地摇头告终。说的话也从最开始地情况堪忧到了最后的尽人事听天命。又加墨兰本身就无求生意志,所以病情始终不见好转。
年顾氏眼看着女儿一天天的枯萎下去大夫却束手无策,心急如焚地她也一并倒下了。幸亏大奶奶年周氏陪着惠姐儿回京选秀,年顾氏虽然病倒了,但有她这大奶奶在,家里总算没有乱套。二奶奶觉罗氏已怀有七个月的身孕,又是头胎,哪里还敢让她侍疾。墨兰病重的消息也传到了她们所在的镶白旗佐领耳朵里,可巧的是在四十二年的时候年氏家族所在的佐领被康熙皇帝划到了四贝勒胤禛的门下。于是,经由本门门主发话后,墨兰顺利逃过了四十三年的选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