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
-
一室的富丽堂皇却掺了些冷清空寂，浓浓的药味之中混杂着隐隐的熏香，宽大的龙床悬挂着的绵云丝账遮不住床上之人略显削瘦和苍白的容貌。
昏睡了几天的睿帝突然睁开眼，一向凌厉的眼角略微半垂着，带着久病之后的衰弱颓然，转头去看，室内阴暗难辩。微微皱眉，带着几分不悦沉声问道：“为何不点灯？”
一直候在一旁的成安见他醒来，几许欢喜又几许担忧，垂首躬腰道：“回陛下，奴才怕扰了您的安眠……奴才这就吩咐他们点灯。”
朝一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见对方领命而出，成安这才过去点亮了桌上的八角宫灯。
天其实还没有黑，只是睿帝久病不愈，这寒冬蜡月的天更怕他多受一分风寒加重了病体，所以屋内门窗都悬挂着厚厚的帘子抵挡风寒，屋内自然不透光线。
“陛下？”
“扶朕起来。”
身体疲软无力，微微一动，便觉得头晕目眩，睿帝却坚持撑着身体，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只是，终有些力不从心。
“陛下，御医说……”想劝说几句的成安一对上睿帝扫过来的视线，只能吞下未尽的话，弯腰上向帮忙。
这人即使虚弱至此，眉目间却仍有着凌驾天下的气势。
把人扶坐起来，成安小声的询问道：“陛下可要更衣？”
“嗯。”
成安微叹一声，只能听命的捧过一旁明黄的衣物。睿帝一见，厌恶的皱眉，“朕不穿这个，给朕拿以前的衣服过来！”
“啊？”成安微愣，然后反应过来。“陛下稍等，奴才这就去找。”
以前的衣服是指陛下当王爷时候穿的那些吧，也不知道承衣监还有没有留着……
见成安苦着一张脸匆匆而退，睿帝倚着床柱，已经许久未曾上场过的唇角轻抿着，眉目微敛，隐隐的倔强而脆弱。
心内惶惶犹如这满室的昏暗，像是要吞没一切的孤寂唤起了以为忘却的回忆。
成安回来的时候，就见睿帝看着窗外，那似乎要穿透一切的眼光之中，竟好似泛着泪意。
“陛下……”
像是怕惊扰着什么一般，成安小心翼翼的轻唤。
睿帝抬眼看他，然后微微抬起手。“着衣。”
“是。”
把手里带着一股霉味的有些陈旧的袍子轻轻展开----毕竟年头已久，这些早该被丢弃的东西还保留着已属侥幸，却不会有人专门去浆洗烫晒。
成安小心的打量睿帝的神色，见他并无一丝不悦之意，才敢帮他套上。手下睿帝那越发削瘦的身躯，让成安微红了眼眶。
“陛下，可是要去哪里？”
睿帝闭目，轻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几分，现在的他能去哪里？“朕到门口坐一会就行了。”
拿了小太监递过来的披风仔细的帮睿帝系好，成安扶着他。“陛下小心。”脚下虚浮无力，睿帝全靠成安和另一个小太监搀扶而行。
打开房门，腊月里的风，冷的如同刀刃一般直往屋里钻，一地的雪白映亮了满室的昏暗。
睿帝强撑着站直身体，“下雪了。”
“是啊陛下，已经下了两三天了，风有些大，陛下还是……”
睿帝摆摆手。“给朕拿张椅子过来，都退下吧，不用管朕了。”
挥退搀扶之人，睿帝扶着门框，举目而望，还在飘飞的雪偶尔划过他的发梢眉角，落在本就没什么温度的手上，更带来几分泌冷之意。睿帝的视线落在院中那几株红梅之上，“怎么还没开呢？”
往年的这个时候，那红梅最少也呈半开之姿，淡淡的幽香远远的便能闻到，而今年也不知是太冷还是怎地，始终含苞不见待放。
见他眉眼微垂，脸色比之先前更加惨白，成安终于忍耐不住，成安跪倒于地，声音凄然。“陛下！奴才求陛下千万保重龙体！陛下您不能再受风了呀！”
睿帝没有回头看他，只远远的看着院中那几株红梅，眼光的光华竟似慢慢灰暗。
“陛下！”
见睿帝踉跄了一下，好似已有站立不稳之势，成安含泪，却也无奈。这人如果不想听，那即便是磕破头，说破嘴也是没用的。
招手让小太监抬了一张躺椅过来，成安把睿帝扶过去之后，又去屋内抱了一床被子。
见睿帝半眯着双眼，疲累的好似又要睡过去一般，成安哽咽着：“陛下，太医马上就来了，您可千万撑着点！奴才求您，千万不要有事啊！”
睿帝置若罔闻，只怔怔的看着远处。
眼前似乎又看到那个少年，弯弯的眸子如同汇集了天上的星辰一般闪亮，一身的素色淡雅，踩着满地的白雪姗姗而来。
王爷，王爷，悦之喜欢您，所以悦之不会悔，亦不恨！悦之只是心疼王爷，只是心疼王爷啊！
睿帝慢慢闭上眼。
不悔，不恨啊……悦之，你不悔，我却后悔了怎么办？
你不在了，这天下间便再也没人对我好了，再也没人对我真了，悦之！
“陛下？”
见睿帝似乎又睡过去了，成安缓慢移步上前，小心探视，却心头一惊，颤抖着手探脉，而后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陛下，驾崩了！”
………………………………重生的分隔线………………………………
睿帝没想到自己还能再睁开眼。卧床半年多，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睁开眼，屋里并没有人，柔柔的风从半开的菱格窗吹进来，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睿帝不会忘了自己闭眼之时可是漫天飞雪的季节。
这是哪？
打量屋内的摆设，感觉有些微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地方，让睿帝蓦然微眯起眼眸。这里肯定不是皇宫！但他肯定曾经也来过这个地方。
身体比起之前要爽利不少，睿帝掀开身上的被子，想要坐起身，只是一动，便觉得疼痛从两膝处漫延开来。睿帝这才发现自己膝盖处正裹着厚厚的纱布。
他什么时候腿受的伤？又是怎么受的伤？
正满心的疑问，房门突然被打开了。
进屋的人一愣，而后便是满脸的笑意。
“王爷，谢天谢地，您终于醒了。”
王爷？
他的称呼让睿帝微眯起眼眸，视线将对方从头打量到脚，他问道：“你是谁？”
福临一愣，然后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奴才是福临啊，王爷，您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要不要奴才再请太医过来一趟？”
睿帝的眸光一冷。
他曾经身边是有个叫福临的奴才，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睿帝蓦然一惊。“给朕拿面镜子过来！”
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妥，抬眼去看，果然看到对方一脸的目瞪口呆，眼里杀机一闪。这人，留不得了！
“王爷饶命！”他一闪而逝的杀意，福临自然不会没感觉到，‘扑通’一声跪下，他把头嗑的‘哐哐’做响，不一会便见了红。“奴才什么都没听到！求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如何饶？
想起曾经福临的死因，眼里幽芒一闪，睿帝垂下眼，淡淡道：“本王什么都没说，你起来吧。”
福临小心翼翼的抬头，见他似乎没有要立刻杀人灭口的意思，才轻颤着身体站起起，靠墙而立。
“给本王讲讲是怎么回事吧！”
“王爷您昨天在太子辰宴上跟太子起了冲突，被皇上罚跪了宗庙一夜……”福临看他一眼，仍是小心翼翼的询问道：“王爷是否还有哪里不舒服的，要不要奴才……”
睿帝摆摆手，福临说的，正是他记忆里曾经发生过的事，他现在只需要时间好好消化这一切。“下去吧，本王累了，没有本王的吩咐，任何人不许来打扰本王！”
“是！”自认逃过一劫的福临自然走的飞快。
面无表情的看着被关上的房门，睿帝，不，他现在应该叫睿王，扯过被子盖在身上，仰躺着整理那复杂的思绪。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到目前为止的一切跟记忆里的曾经某个片段已经重叠起来。
有些匪夷所思，但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大概是回到了十五年前了。
也许自己该高兴？毕竟不是谁都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能够弥补曾经的遗憾。
杨悦之……
在心里咀嚼着这个名字，睿王轻叹一声。
十五年前的睿王赵宣，除了空有王爷之名外，什么都没有！而这个时候，他甚至还没有遇到那个让他后悔一生的少年。
要怎么做呢？
重争一次帝位江山？不，他没兴趣。心心念念的皇位，真正坐上之后，才真正的懂什么叫高处不胜寒。
去找杨悦之吗？可是现在的杨悦之没有见过他，当然也没有爱上他，找到了，又如何？
以手遮眼，几许怅然。
重来一世，却花非花，雾非雾。
看着自己没受过伤的平滑的掌心，睿王泄出几分苦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1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