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死亡蝴蝶

6、竹女之恋

　　人有时候并不喜欢做梦,因为一旦做了梦,就会梦见许多不想再想起的事情,然而梦哪是由人决定的?
　　吐了几口血,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本身就是无法支撑的关系。总之太子的面色开始发暗，眼神也彻底涣散，房顶突然让他感觉在摇晃，不消几秒，他就昏死过去了。梦里他什么也看不见，四周暗暗的让他看不到希望，他听到母后和太医的对话。
　　“这么说来……星儿真得撑不过今天了？”
　　“请皇后节哀，京城全找遍了，真得找不到那味药，太子恐怕很难撑过今晚。”太医的声音很凝重，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一点点冰冻下来，他又听到母后的大叫声，“不！这不是真的，星儿他不会死的，星儿他不会有事的。”跟随着她的叫声，他感觉身上湿了许多。
　　难道……母后哭了吗？
　　一向权倾后宫，不喜颜笑的母后为他哭了吗？他真是罪过啊，他也好想不死啊，不是他怕死，只是他遗憾……8年了……他一直待在这宫殿里，病榻上，哪里也去不了，哪里也见不了。
　　“皇后娘娘，丞相大人求见。”
　　又是一阵脚步声，听声音是两个人，一个是成年人，而另一个应该是小孩，他好想看个真确，然而无论怎么努力，眼皮子也是那般地沉重
　　。于是他放弃了，继续睡着。
　　“丞相大人……”母后应该停止哭泣了吧，因为他的身上已经散了湿度，“你终于来了，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等，等你和皇上从苏州赶来，虽然皇上还没赶到，但是幸好你终于到了。”
　　“微臣给皇上请安，蝶，你过去吧。”成年人好像并不想多说话，连语气也有点古怪，为什么呢？
　　接着是那个小孩子走近的声音，他（她）离自己越来越近，一股独特的香味扑入鼻间，好恬淡的香气啊！是个女孩子吗？她要做什么呢？
　　又是液体……好咸的液体，是什么呢？
　　他看不见，只能凭感觉来感受，有股浓浓的腥味。
　　难道是……他不敢致信，也不敢肯定。
　　当这带着淡淡腥味的液体慢慢滑入了他口的时候，他努力撑起了眼皮，竟然真是鲜血。
　　女孩子大概是5，6岁的模样，脸很清秀，朦胧中浮着几分漠然气质，“你……”而这鲜血正是从女孩子手指上滴下来，“你在干什么？”他生气了，他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也不想接受。
　　女孩子是沉默的，母后抢了话，“星儿，太好了，你终于缓过来了，丞相大人，谢谢你，谢谢你的女儿，真得谢谢。”
　　丞相大人并没有接受着谢意，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的女儿，而女孩子在突然间慢慢变白了脸。
　　“蝶！蝶——”丞相大人慌了手脚，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女儿。
　　这……就是他蝶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也是他最不想记起的事情，他竟然喝了她的血。
　　“其实你用不着介怀，我即使不给你喝血，也是会生病我从小就有着病，才吃了百，千种名药，所以身体里的血才可以救你，说真的，能救你我也很意外。”
　　去丞相府向她道歉，她竟然能轻描淡写地把事情说白。
　　于是……对她从歉疚升华到尊敬。
　　而对自己则产生了更深的厌恶。
　　因为自己的身体就像个无底洞般地折磨着自己，折磨着她，即使他抗拒，母后和她也会想尽办法让他喝下她的血……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和她一起作伴，学琴，听课。虽然他不再寂寞，虽然他有了她的陪伴，可是却丧失了对自己的信心。对自己的厌恶也越来越深了……
　　“太子！太子！你怎么躺在地下。”
　　“修叶？你怎么又进来了？”思绪被打断了，太子慢慢地坐了起来，嘴角的血悄悄地用衣布抹去。
　　“出大事情拉！”修叶一头的汗，“欧阳小姐姐失踪了，丞相大人派人来问了。”
　　“你说什么？失踪？”
　　“是啊。”
　　“传令下去，把门关起来，我要盘查府中所有的人。”
　　“太子，你不用查了，我之前有看到欧阳小姐跑进竹林里。”一个侍卫跑了过来。
　　一听到“竹林”两字……他的手手慢慢捏紧，嘴慢慢抿紧。
　　“太子，你怎么了？”修叶觉查到他的不对劲。
　　“没什么，修叶，我现在去竹林里，谁都不许跟来。”蝶……蝶……这一次轮到我来救你了……你一定要等我，一定。

　　竹林,一直是太子心中的禁地,因为在这一片他曾深刻喜欢过的竹林里,他遇到了一个让他觉得歉疚的女子。
　　那是在蝶与西门念成婚的前一个月的事情，那几天，他劝说蝶，但是蝶无论怎样也不改变和西门念成婚的这一件事，一时情急，他说出了决裂的话。虽然是情急之话，但他却怎样也改不了口，于是，没有了蝶的陪伴，他的世界在瞬间崩塌，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他把眼泪放在心里，把自己囚在竹林里，无论修叶怎样劝说，他也不愿意离开竹林。
　　于是，当他遇到她……的时候，谁也不在他身边。
　　“你是谁？”她出现的时候，化身成了蝶的模样，但是她的眼睛出卖了她，蝶的眼睛不会是红色的，蝶的眼睛宽广得是看不到边的，而她的是看得到。
　　“我是蝶啊。”可是，她仍旧想要骗他，她是蝶，她用蝶的脸对他微笑，无法控制的，即使知道她不是，可还是抱住了她。
　　“太子，我喜欢你啊。”她的嘴里说着醉人的情话，让他再也无法控制情绪，“我喜欢你，蝶……我很喜欢你，很喜欢你，不要嫁，不要嫁。”
　　“我不嫁，我不嫁，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我会很珍惜很珍惜地我们的感情，好吗？”她真得太像蝶，像到他明知道不是，却仍旧愿意沉沦，他点着头，被她吻着，不拒绝。
　　然而她确实不是蝶，不是蝶所以他骗不了自己，他还是拒绝了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是我不可以再利用你了，我喜欢的不是你，不是你，我要离开这一片竹林。”
　　“离开竹林，你就必须看她嫁给另外人，你也愿意吗？”她没有拦他，她只是坐在地上，低着头。
　　“我愿意。”而他没有深思。
　　“即使你会死，你也愿意？”
　　“我愿意。”
　　“那好，你走，但是你记住一件事情，不要让她到我的竹林，对她我不会像对你那样好。”她终于抬起了头，他看到了她的眼泪……
　　“对不起。”他知道现在说“对不起”太奸诈了一点，但是除了说这三个字，他真得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你不用道歉，其实我们只是相互利用而已，我太寂寞所以需要有个人在我身边，而你也只是因为我用了她的脸才愿意被我吻，我不厌你，我只是讨厌她，及这么多的爱于一身，却不懂得珍惜。”
　　“对不起，对不起。”他真得讨厌自己了起来，明知道她不是，却还是不拒绝，“真得对不起。”
　　“与其说对不起，不如快点离开，我不想再与你相见。”
　　那是他和那名女子的诀别，也是那名女子第一次露出了真面，她的头发是绿色的，她的面庞是沉寂的，他记住了她的名字：竹女。

　　怀抱如此温暖，如此熟悉，是谁呢？
　　“上官仇？”欧阳蝶缓缓地睁开了眼，看着面前的男子，“你怎么会在太子府的竹林呢？”
　　“待会儿再说吧，先把这杯茶喝下，你哭了好久。”上官仇微笑着，将茶杯慢慢递过来，这应该是一杯好茶，但是欧阳蝶看着他的脸不知道怎么的不想喝下。
　　“快啊！”而他催促着。
　　“好吧。”她还是喝下，轻轻地品上了一口，最后全部灌入。“头怎么这么昏？你不是上官仇……”她倒下，看到面前的人化为了一个女子模样。
　　她上当了。
　　竹叶“沙沙沙”响，仿佛想告诉谁，不要做任何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欧阳蝶沉睡的姿态，让人怨恨，那平静的姿态仿佛神女不容亵渎，那闭着的明眸遮掩着真心，竹女的手在她的脸上游连……她的指甲一点点刺入欧阳蝶的肉内，她的眼睛在突然间变得好小好小，好红好红。
　　竹叶们又一次“沙沙沙”响，有谁在跟她说，“竹女，不要仇恨，不要，仇恨会掩盖真心，仇恨会蒙蔽双眼，不要仇恨。”
　　她回头，一刹那凶狠不再，嘴角的笑温柔浮出，“太子，好久不见了。”
　　是的，面前站在她对面，刚才又和她说话的都是这个如玉雕琢的男子——太子殿下，她可以对任何人凶狠，可以对任何人无情，冷心，却无法在这个男子面前凶狠。她是竹女，竹女就应该乖乖地守着这片竹林，直至竹子枯萎才有消亡一天，可是老竹死了，会有新竹，所以，她一直一直待在这里守候无尽的孤独。
　　直到有一天，竹女看到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如白玉般闪着润泽的光，温润地让人心渐渐变宁静，那个孩子在这个竹林里弹琴，说话，他说，他喜欢一个女孩子，可是他却要依靠女孩子的血才能活下去。
　　他说，他讨厌自己，连最喜欢的人也要伤害，却还想活着，活着和最喜欢的女孩子安静地在一起。
　　他说，他很自私，可是他不想失去，不想堕入永恒的黑暗，他想抓着那个女孩子的手，一起看日出，看朝霞。
　　竹女喜欢上了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也渐渐长大，他还是常常弹琴，讲那个女孩，他的声音十分地温和，让她做了梦，做了一个很荒谬的梦，那就是让自己变成他心中的女孩子，和他相守。
　　可是，他却只给了她一天的温暖，他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自私的，我知道你不是蝶，我不应该……不应该。”他不肯碰她，她贴在他的怀里，他却始终没有将手放到她的背上，她问他，“你告诉我，我到底差她哪里？”
　　他却回答，“你哪里也不差，差得是我，因为我的心告诉我，只有她才可以，只有她我才会相守。”
　　她哭了。
　　那一天，竹林里的叶子都落在了地上，叶子们变黄，飘荡，就像她想要抓一片羽毛，可是羽毛却告诉她，他已经飞过。

　　“竹女，把蝶还给我好吗？”太子站着，他的心在颤抖，他看到了欧阳蝶，看到沉睡着的她连表情也没有，他就开始害怕起来。他害怕自己如果现在去触碰，只会感受到森冷，他不可以让她死，她一死，他就真得只能感受到黑暗。
　　“为什么你每次开口都只是关于她呢？为什么你就不能正眼看看？”恨，好恨。她嫉恨这个沉睡的女子，什么也不懂的享受着这万般的情深。“我要她死，你又奈我何呢？”竹林里的叶子在飞，飞到最后围住了她和欧阳蝶。
　　她可以杀了她，是的，她可以。
　　“如果你真杀了我，你会后悔的。”太子还没有回答，欧阳蝶已经睁开了眼，她的心不再掩藏，竹叶又飞回了原处，她的长发又一次被整理好了，她总是那么从容，为什么呢？
　　“你……”竹女大惑不解地指着她。
　　“没有一片竹叶告诉你吗？我不是人间女子，我是一只蝴蝶，一只没有生命的蝴蝶，杀了我等于杀了你自己，任何人任何物在毁灭别人的同时，也在将自己毁灭，你觉得为一个你不怎么喜欢的家伙，有必要毁灭自己吗？我不知道你在恨什么，可是你要知道恨是无尽头，你有必要把自己的心染上那么多的颜色吗？你的心告诉我你不想守这片竹，那么你大可以离开去感受更多的温暖，可是你再问问你自己你真得舍得吗？你为什么会成为竹女呢？”
　　竹女不说话，她看到自己还是人的时候的画面……有一个人将自己紧紧拥抱，告诉她，他最喜欢竹，他要和竹子活在一起，他死后，姑姑就要将竹林给烧了，她不肯，一直待在竹林里不走，姑姑不管她，火一直烧着，她在竹林里笑，她说，“姑夫，你放心，即使我死也会保护好竹林。”所以她虽然死了，但是却没有去轮回，她成为了竹女，保护着竹子不再被毁灭。她曾经说过，她不害怕孤独不害怕寂寞，可是她后来还是怕了，所以看到太子，她就……变了，她觉得太子好熟悉，像姑夫一样总是挂着温和的笑。
　　可是，姑夫已经死了，已经轮回了，太子不是姑夫，她也不是太子心中所想所念的人。
　　风停了，蝴蝶在飞，什么时候蝴蝶也飞进了竹林，去亲吻那总是很沉默的竹子呢，竹子也会开花，但是只在生病的时候开，而且一旦开花，就是死期，就像竹女一旦承诺了一件事情，就是永恒，即使寂寞，即使孤独，即使偶尔会被吸引一下，但……不后悔。
　　竹女睡着了，欧阳蝶在吻她的额头，时间静止了。

　　欧阳蝶把竹女放下的时候，竹女还睡着，她的手指在她的额心点了一下，竹女的额心便出现一个神似竹叶的印记，她说了一句话，声音很轻，但是也许竹女听得见，她说，“其实你的姑夫并没有去转世，他也一直待在这片竹林里，是　　你的绝望让你看不到他而已。”
　　她说着的时候，竹林里又起了风儿，一名和煦的男子着一身青衣站在远处，温和地看着欧阳蝶怀中的竹女。
　　竹女仿佛感觉到了他的视线，虽然睡着，但是，却慢慢地扬起了唇角……欧阳蝶识趣地把竹女放下，牵着傻愣愣的太子就走。竹林里只剩下竹女和那名男子，气氛温暖的可以，竹叶们仿佛觉得很高兴地轻轻地飞了起来。

　　“为什么拉我出来啊？”被牵住了手，太子有点晕乎乎。
　　“……”欧阳蝶摇了摇头，有点受不了地白了他一眼，“你什么都好，就是木了一点。”笑了笑，欧阳蝶现在心情很好，“不过，看来你还是对我很好啊。嘿嘿，这次来见你还是有收获的啊，这样我也可以走了。”
　　“你又要上哪啊？”指甲掐在手心，太子不知道该怎么言语心中的感觉，是刺痛吧。
　　“去很多我没去过的地方。”
　　“……我等你。”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说请你一路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