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花香何解风生寒 ...
-
唯有手的知觉还在，右手上被一双有力的手给紧紧握着，将我逐渐朝他的气息靠去。感觉脚下渐渐清凉起来，与戳破那轮明月时不同，这一丝清凉好比如夏夜赤着脚踩在水里一般，是能透进心里的感觉。虽然清凉，却冷得我心口一阵酸楚。手上的力道换了个方向，我猜想休祲应该是先到了。
果然脚下也突然有了踩到地面的感觉，一个力道将我向上弹去，休祲拉了我一把，我才得以站稳下来。抬头看，我们上面和其他的崖壁没有一点不一样，只是颜色稍稍的浅了一点，细看似有水纹流动。这里对比上面要寒冷许多，我抱着手臂哆嗦着来回走动了一阵，脚下似有什么东西缠绕着，低下头才发现我竟然站在水中！大概过脚踝的高度，一层薄薄的清水，水虽然清澈却什么也没有，连一点细沙都不曾看见。
“我们不会又到了琼池的什么分支吧。”我哀伤的看了一眼自己湿掉的鞋袜，发现从水井里下来身上竟然还是干净的，唯独鞋袜湿了大半，而且应该是踩在了水里的原因。
“不会的，玄水蛇已死，琼池就彻底成了一滩死水，不可能自己流动到这里来，而且距离实在太遥远了。反倒是远处这条水流的分支有些奇怪，你看主要的那条是通向正前方的，隐隐有光亮，而另一条是通向一片漆黑的地方。”
我顺着看过去，发现这条水流真的被分成了两条支路，虽然都是弯弯曲曲的不似上面的空巷那般笔直明亮，这两条路曲折不说而且狭窄，能看清最远的地方大概只能通过一人之余，像那一大群雪狐也只能够两两而过。水流平缓的静静地流淌着，若不是知道它会通下去我根本不会认为它是流动的。
顶上光线突然强烈了一点，声音好似在一口枯井里落下一颗石子，片刻后伴随着一大段叫喊，晴玥率先从顶上落了下来，休祲上前去抱着她慢慢下来，接着渺轩也落了下来。我赶紧示意晴玥看地上一滩的水，还有远方两条水流，晴玥似乎很在意这些水，可能是哪次琼池的浩劫，现在又有了相似的情况难免会感到不安。
“这口皓月井很是奇怪，刚开始还好没有怎么不安的感觉，到了后来心里一阵寒一阵热的，很是害怕，总觉得心里空了一个口子，怎么填都填不满。”晴玥一下一下的呼吸着，脸上还保持着几分紧张过后的红晕。我赞同的紧接着，“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尤其是到了最后，脚下一丝清凉的感觉，就直接抓着你的脚踝往下。”
渺轩笑了起来，“胆小不过女子，我下来的时候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怕是你们自己心里紧张而衍生出来的幻觉吧。”
我和晴玥脸上出现一丝羞红，可是那种感觉是真的很真切啊。
“那倒未必如此。”休祲开口道，“我曾经听说过这样一口井，叫做双子井。从井外跳进井里的男女分为两种，有情人和无情人，对于这两种人男女又是不一样的。有情的男人跳进井里同无情的女人一样平安无事，而无情的男人同有情的女人一样跳进井里会感到惶恐不安。”
渺轩很是意会的笑道，“这样说来大家都是有情人了。”
我和晴玥彼此对视了一眼，扯了扯嘴角。上面又流动起强烈的光来，眯着眼睛望去，就像那轮明月的光芒彻底被打破了一般，开始四散到各个角落，我眼前一片暖黄色的光亮此时此刻却一点温暖的感觉都没有，心里突然有什么被打破了，彻底四分五裂起来。闭上眼，我后怕的不敢再睁开来看，身体虽然被另一个温暖的身体搂抱住进，却还是到不了心里的寒冷之地，一反先前那样愉快的感觉，我逐渐开始不安起来。
雪狐们还是同原先那样规矩的站好，雪鹰望了一眼休祲，似乎想知道该选择哪条路走，自然是大路，不说我们的火把在井里游了一番后已暗淡不少，小路上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若是队伍里多了一个人都不知道。我自己吓自己一向很成功，心虚的朝休祲那边凑了凑，他倒是很大方的让我凑，还附带着搭了一只手过来，我于是很满意的跟着大家往大路上走。
路过小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朝里面望了一眼，果真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隐隐有什么花香传来，一阵香过一阵，是我从来没有闻到过的芳香，清冷孤僻，不似寻常花香那般馥郁庸人，我总觉得那边似乎有一大片这样的花林等待着我们去找到。可惜大家都在往大路上走，无人停下脚步来像我这样顾及一路的清香，我有些惋惜的看着小路逐渐消失在眼前，叹了口气小跑两步跟上了休祲的步伐。
水逐渐高过脚踝漫过了膝盖，那一群雪狐倒是甚好，可以半游泳的姿势潜游在水中，偶尔抬出水面换口气看下方向有没有出错。我们一脚深一脚浅的跟在后面，眼看着再远点水就要到腰了，晴玥一开始便有些抵触，现在更是不耐烦的踢着水走，这些水冰冷不说，还时不时的有一阵苦味传来，我也是捂着口鼻走着，心想那帝君老人家是多喜欢把类似中药的东西掺到水里做养身温泉用。
崖壁周围是一大片漆黑的木耳，全部依附着湿润的空气而生，我觉得隐隐的有什么昆虫在崖壁上盘踞着爬来爬去，用一双锐利的小眼睛细细打探着我们，吐息在那些木耳上面。所以特别留心水里是否又会突然的出现一只蛊虫，张着血盆大口以婴儿脸的样子出现，不过四周很安静，没有那日的鬼哭或者尖叫声，只是隐隐的觉得有什么虫子在那些木耳间爬动着，悉悉索索的响。
不远处传来雪鹰的一阵嘶叫，休祲打开的扇子微微收拢，在我肩膀上敲了几下，几声“啪嗒“的声音。我正好奇着他在干嘛，雪鹰意会的带领着前面的雪狐一同跳上了什么东西，水“哗啦啦”的响着。
“什么啊，你竟然把我当做敲扇子传暗号的地方！”我眯起眼睛说道。
他好笑的说，“又怎么了，这不是挺好的么。”
我哼的一下跑去和晴玥站在一起，渺轩倒是很主动的去和休祲站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晴玥低笑一声，“你怎么总喜欢生这些气？”
“我才没有生气呢。”我看着休祲和渺轩笑的挺开心的，赌气的说，“我再也不和他一起走了。”
“那好啊，你去走那条小路去。”晴玥浅浅的笑着。
“走就走，我自己走，只要还有机会。”说着便跑开了，去和前面的知恩站在一起，虽然知恩已经有了同行的娇羞小娘子，还是很开心的在我脚边蹭了蹭。不消一刻，我们便到了雪鹰跳上的地方，竟然是一块巨大的天然而成的玉石！
整块玉石通体晶莹剔透，是上等的和田羊脂玉，我不由得看了一眼休祲头上的那个玉簪子，发现竟然出奇的相似。玉的形状是半个月牙的样子，表面没有一点受损，光滑通透，偶尔可见玉里明黄色的絮状物体，虽然只是幻境，但能在幻境中见到这样好的一大块玉，也算一饱眼福了。
休祲轻轻叫出玉石旁边刻着的红色字样，上玄殿。
我打量了一番四周，果然同前面的幻月岩、皓月井不同，这里大了许多倍，而且不像只是个普通的崖洞，倒真有几分“上玄殿”的感觉。
“月儿上半夜由西面出来的模样称作上玄月，如此看来，与这面玉石的形状倒是有几分相似。”晴玥举着火把朝旁边照去，血红色的“上玄殿”旁竟然还刻了一行小字，依稀写道——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心本无尘，尘即是心。无心无尘，人难为人。我心里默念了几下，这本是佛家的句子，如今配合着这方上玄月般的玉石来看，竟生出几分痴情之情，原句的意味逃不出“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不是说这一切的生灵事物本就是一场虚无么，有皆是从无中而生，最终还是要回归到无。可有一瞬间，像是和那帝君老人家产生了共鸣，觉得这一切本不该是这样的虚无，我从中仿佛看见了一段过往，一段情缘，结局却是无可奈何的悲剧，人本是独立的，就不该屈服于这样“虚实有无”的束缚，既然有感情有思想，就该“树生菩提岸，明镜即为台。”
心里突然一滞，明白过来为什么他要将这一切藏匿于幻境之中，这样的话若是说出来是有多么大逆不道，不仅忤逆于神明，同时将一番不同于世人的野心表露的淋漓精致。想到后来帝君的确是有一番不小的作为，可对于区区凡人来说，我竟然与他有了同样的想法，究竟是喜是忧。
心里一阵凉凉的，我避开大家围着玉石走了一圈，上玄殿清冷之意与其他均不相同，而我又偏偏觉得不似别处这般简单，果然在玉石的侧面又发现了一段小字，这个字像是亲手刻上去的一般——
“滴水难消磐石惑，花香何解风生寒。此情若为人情故，花与何人共缠绵？”
这……难道他帝君老人家是个女子不成？我心里狠狠的一咯噔，眼眸间大家已经朝玉石的另一边走去，想必很快就要转到我的位置上来，若他们见闻了这首诗又该如何思虑呢。心想着，鼻尖突然传来一阵清冷孤僻的花香，竟是同那条小路一样！
心里有些醉了，我半睁着眼睛朝那片恍惚的花香看去，风中略含醉意，不如说是我不胜酒力，竟醉在这缠绵的花香里。“此情若为人情故，花与何人共缠绵？”耳边依稀传来这句诗词的念读，像是一个凄清的女子，一边默默地念着一边期待着自己的情郎能从远方驾马而归。我把持不住逐渐朝那片恍惚中走去，花香撩人，带着几分醉意，我低下头浅浅的笑起来，梨花般的酒窝像开在三月里的花朵，随意既是芬芳。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花香何解风生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