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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琴音,翩若惊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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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天色已晚,我的脚又受伤了,于是决定先找一家客栈住下,次日再作打算。第二日醒来,我全然没有昨日的紧张感。
对于名字这件事,我想若连名带姓的叫他苏佒葵不如阿凝那样亲切,可若喂来喂去的又不够稳重,于是决定亲切又不失稳重地喊他小葵。喊了一两次,他总算接受了这个名字,让我受用无比。
与小葵相处了几日我发现,小葵的生活习惯相当多,而且很全面。
平时我都是辰时起床,然后磨蹭一下,再去吃早点。不想小葵卯时便把我拉起,陪他去外面喝早茶,玥城的百姓大多养成良好习惯,和我一样睡觉睡到自然醒,所以路上行人甚少。但空气无比新鲜,可以看到做买卖的商铺起早打点,换去前一天的茶点,摆上刚出炉的包子馒头,诱人无比,我常常挨不住便哀求小葵先买个包子给我。
小葵喜欢到西子轩喝茶,我本以为是有很多的美人侍茶才叫做西子轩,不想只是一座戏楼。去西子轩听戏的人倒不少,小葵早去往往挑的到好位置,到开戏时已没有空余的位置了。
小葵的意不在听戏,只在于那里的茶水。也不是说西子轩的茶水有多出众,只因为玥城的茶楼普遍不到午时不开门,而小葵又极喜欢喝早茶,这导致了我们要走大约一个时辰的路来到西子轩,然后向茶楼老板要一壶茶水,才能满足小葵爱喝早茶的好习惯。
除此一点,小葵还喜欢没事到处转转,我想他之前一定很寂寞一个人,现在终于可以有人陪着就越发喜欢转转。我的脚伤在住下客栈的第二日便去医馆医治了,现在虽然能够四下走动,但还是不太灵便。小葵拉我出去的理由是小幅度走走可以让我的脚更好的恢复,起初我还很感动,可几次之后发现,他自己走得很开心,全然不像是为了带我小幅度走走才走走。
可不管怎么说,跟着小葵,至少三餐无忧。这样悠闲的几日之后,我们到了玥城的城中。他像是没有急急把我送回家的意识,可也没有说他来这边做什么。我于是找了个恰当的时间凑过去问他,他只是说要找一个人,我想如果问他找什么人就涉及到别人的隐私了,只好等他慢慢告诉我。
在玥城小住了一日,小葵照样卯时便拉我起来找地方喝早茶,他显然对这边熟悉很多,再次找了一家戏楼坐下,题字烟水。我本想如往常一样,好好听戏的,谁知今天小葵的兴致很好,拉我陪他聊天,我握着一碗茶水,苦于怎么下咽,他倒说的很开心。
终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阿凝,你知道我要找的人是谁么?”
我摇摇头。
他笑道,“我要找的人叫做云沫熙,是个青楼女子。”
我了然的点点头,他要找的竟是个女子。想了想,问他,“玥城的青楼这么多,你要如何找她?”
他道,“我知道她在忘川楼。”
我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抬起头望着他,“你要找的人在忘川楼?你要找的人竟在忘川楼?”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我,“你知道忘川楼?”
我把茶杯放好,认真看他,“忘川楼里的女子不是都以‘忘’做开头吗,你要找的人为什么叫做这个名字。”
他显然是想了想该怎么和我解释,“你说的那些只是忘川楼里的女姬,而我要找的女子是那里的清倌。”
我这才发现原来玥城最红的青楼不如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又道,“她身体一直不好,青楼又不比别处,这次去是给她送药的。”
我心里徒然难过了一下,他对那个女子那样好,应该是很喜欢她的吧,想完又突然奇怪为什么要难过,抬眼看了他一下,发现他看着戏台,轻轻摇着扇子。我低下头想如果他知道我就是他口中忘川楼的女姬,还叫做忘财,当如何想。
月影重重,我在小葵诧异的目光下罩了个布袋在头上,只要不说话,就没人认得出我来,对此我的官方解释是,因为我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心智尚未成熟,本来是不应该去到青楼的,但由于我重情重义,不放心小葵一个人,所以决定蒙面跟随。
怕我摔跤,小葵牵着我一步步来到忘川楼门口,透过在布袋上剪开的两个小洞,我发现只是大半月未见,忘川楼却大有改变,原先用两个青色灯笼照亮的牌横,已换用大红灯笼照亮了,而且那些明黄色的重重纱帐都被移除开,挂满了一串串枣子,花生之类的,很是喜庆。
我蹦跶着准备进去,却被小葵一把拽回来,他笑着道,“阿凝你去别人的喜楼做什么?”
我忍不住把罩在头上的布袋扯下来,仔细看了一下眼前的什物,发现真是座喜楼,而旁边的那座才是青楼,本想承认自己看错了,但看见小葵凉凉的笑意后碍于面子,于是严肃道,“我知道是座喜楼,但你想,它身为喜楼,本应该远离这些风尘之物,但它却安然存在于一座青楼旁边,可见它不是一座一般的喜楼,对于不一般的事物,我一向喜欢好好研究它为什么不一般,可小葵你却阻拦我不让我过去,这样不仅遏止了我对于新奇事物的好奇感与探知感,还间接的使我在下次遇到新奇事物时有所犹豫,不敢行动,实在对我伤害很大。”
小葵,“……”
我们的声音大约惊动了四周,在我慌忙把布袋重新罩上之后,姨娘从忘川楼里推门而出,小葵比我反应要快,已经先一步走上前去,哪知姨娘比小葵反应更快,已经几步踱到我们面前,笑意款款的望着小葵,“原来是苏公子呀,你是来找我们沫熙的吧?她现在在寝房里休息,你看要不要我带你过去?”
小葵摇头道,“不必了,明日我自会去看她。”
姨娘仍然不舍地看着他,我想我就算不套这个布袋,她也肯定不会注意到我,目光全全在小葵身上。
小葵轻咳了一声,道,“不知她的病有没有好一点?我找人开了几服药来,有时间喂给她吃。”
姨娘接过小葵手里的药,“我们沫熙近来醒着的时候都是唤得公子的名字,你不在的这段时日她咳得很厉害,但我安慰她说苏公子说了月末就会回来看你,她便好了些,但还是只能喝些稀粥之类的。我找大夫给她看过一次,大夫说这病由伤寒而起,但沫熙的身子弱,恶化了,才会弄成这样。”
小葵点点头,转过来看我,“我们先在这里住下,明日再带你见她。”
我用手抓着布袋上下扯了扯,表示点头同意。
我和小葵自然不能睡同房,姨娘亲自带小葵离开,把我嘱托给了掌灯的小丫鬟,我先是假装不认路的跟在那个小丫鬟的身后,看小葵走远了,便放松下来,自己拿着灯,走到姨娘安排给我的烟水阁。
我还是忘财的时候,姨娘告诉过大家,后院的三间阁院平时是不准进出的,一是青葙阁,二是白芷阁,三便是这烟水阁。白芷阁在忘川楼的正中央,看样子小葵是被领到那里去了,而青葙阁和烟水阁在白芷阁的两旁,我暂住的烟水阁便是靠右边的厢房。
烟水阁不愧是题字烟水,厢房临水而立,周边有袅袅雾气,如白烟飘渺。屋内收拾的很干净,带我进来的小丫鬟在窗台边支起一只蜡烛后便离开了,烛光如豆,我顿时感到有点寂寞,推开窗,看见点点星辰。
出来已经有一个月了,不知家人怎样,哥哥是否还好。我用手撑着下巴,趴在窗台上,月色照在我的脸上,照在我的眼里,有温润的光亮。湖风拂过,我觉得有点凉,想把窗子关小一点,却发现一株白色的龙葵花正悄然爬上窗台,我看着它,突然想到小葵。
白色的花瓣在月光下微微展开,花瓣有些透明。恍惚中听到琴声,我抬起头看向窗外,发现小葵正坐在水边抚琴,琴声如水,是我从未听过的曲调。我愣了一会儿,踩着鞋子跑出去,琴音有片刻停顿,他看见我,笑着说,“怎么还不睡?”
我在他边上坐下,“你还不是,怎么跑到这边来弹琴了?”
他继续弹起来,“我喜欢这片水,每次来都要在这里弹琴。阿凝你喜欢听什么,我弹给你听。”
我摇摇头,“我听你弹就好。”
他便不再说什么,我看着他的手指,只是轻轻拨动琴弦,就能有那么好听的乐声流出。水波荡漾,随着乐声起伏,似乎与琴音产生了共鸣。他就这样弹了很久,我坐在边上十分享受,渐渐睡着。
朦胧月色下,只觉白葵花开,翩若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