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何绘绘

6、第五章

　　沙棠顿时整个人都僵硬了，背后的胸膛一阵剧烈的震动，虽然她看不见后面，但昆纶现在的表情一定是忍得很辛苦。
　　她，实在是出大溴了……
　　良久，背后的震动才缓缓歇止，她不敢回头看，怕看到他的表情自己会尴尬死，只能缩着身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她伤心了一下午，又累又饿，没想到现在闹出这么大的一个笑话。顿时什么伤心啊，自卑啊，决心啊，全都跑的没影了，脑子里只剩下无边的羞窘。
　　“走吧，我带你回家吃饭。”
　　“我不要。”她闷声答。
　　“真的不要吗？今晚有你爱吃的卤鸡腿喔。”他诱惑道。
　　咽了下口水，她告诉自己要有志气，不能被食物打败！
　　“沙棠儿，别钻牛角尖了，回去我会告诉你一切的。”
　　他不打算再隐瞒下去了，是祸躲不过，如果她真的命有此劫，他也只能强行干预！再这样忍下去，他怕自己会发疯，也担心沙棠受不了。
　　“什么一切？”
　　她终于抬起头，却发现自己浮在半空中，顿时吃了一惊。
　　“昆纶，你怎么会飞？”
　　这样的高度根本不是轻功能解释的，她再笨也知道人不能靠着轻功飞上几层阁楼那么高。底下那些人变得好小，连马车都能一只手遮住。
　　“回去告诉你。”他带着沙棠化作流光，在夜空中留下一段白影。
　　只是瞬间的功夫，昆纶带着她降落在院落中。
　　她踩在地面上站稳身子，一切都恍如做梦般不真切。她只记得一团温暖的白光将自己整个包住，然后脚下一空，转眼间就到了自己的院落里。
　　恍恍惚惚的她被昆纶拉进屋里，仆人们见到两人回来了立刻将准备好的饭菜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的饭菜让沙棠胃口大开，加上昆纶在身边，心里面暖暖的，心情一下子转好。
　　吃的有些撑到的沙棠被昆纶抱回了他的屋里，她娇憨地拉住昆纶要说话，却又抵挡不住困意，憋得好辛苦，最后在昆纶软言细语中才慢慢闭上眼睡着。
　　待得她沉入梦乡昆纶才站起身，为她盖好被子，略微犹豫一下，他伸出食指，轻轻放在沙棠额头上。
　　绵绵不断的细丝状白光沿着他的手指缓缓注入沙棠脑中。
　　她今天累坏了，这种方法比直接叙述来的快，也更好解释清楚。

　　白茫茫一片，她沿着云海不断走着，但是走了很久很久也没有走到头。
　　她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却不料身下一空，整个人从云间掉了下去。
　　沙棠尖叫着坠地，却没有疼痛的感觉，抬头一看，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
　　她在梦里曾经来过这里，好多的红木，好大好美的湖泊，还有湖心那颗巨大的古树，一切都好熟悉……
　　她站起身，往那颗古树走去。
　　远远的，她看到一个身穿水绿色衣裳的窈窕女子对着古树三叩首。
　　没想到这儿居然有人！她惊喜不已，准备开口唤那个女子，正好看到她一个转身，顿时惊呆。
　　那个人……是她！？
　　一模一样的容貌，一模一样的身量，尤其是手腕上那串熟悉的碎金银铃！
　　她迷惘了，越来越靠近，甚至可以听到她和古树的谈话。
　　“呵呵，你喜欢就好，他为了完成这对银铃可是花了不少功夫，看上去虽然有点普通，它可是上级神器啊！”古树欣慰对着那个绿衣女子道，“我从没见过昆纶这样沉迷于一个人，沙棠，你可要好好珍惜他的这份情感啊……”
　　沙棠……怎么会有这种事？这个人也叫沙棠？她惊呆地看着那个“沙棠”，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更为吃惊的还在后面，她看着古树和那个“沙棠”聊了不久，就见一道白色身影从天而降，飘然若仙，朝着这边飞来。
　　她转眼一看，居然是昆纶！！！
　　他一身的白色，和那个陆开明的装束很是相像，身上衣袖无风自动，在空中行走如同闲庭漫步般从容，而且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也年轻一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想要上前询问，在试了几次之后才知道这些都是幻象，她根本碰不到他们！
　　她眼睁睁看着昆纶和那个“沙棠”结伴游玩，嬉戏打闹，亲密无间，甚至有时候还上演让人脸红心跳的亲热场面。
　　她又羡慕又委屈，那个冒牌货！这儿才是真的她啊，她才是真的沙棠啊！

　　场面又变了，她看到穿着白衣的昆纶在参天古树间飞跃，在一片湖水前停下。
　　和之前那片湖不一样，这片湖水小了很多，不过却不乏灵气环绕。整片湖水呈现碧绿色，湖岸居然是各种珍异玉石砌成。
　　昆纶看了一眼湖岸，忽然屈指对着水面一弹。
　　“出来。”他淡淡道。
　　湖面激起漩涡，一个小小脑袋从水中钻出，惊恐的大眼看着面前的昆纶。
　　那个人从水中浮出，浑身□□，羞怯地用手护住自己。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他冷声问，居然敢擅闯自己的浴池，好大的胆子！
　　“我……我没有名字，”她胆怯回答，看到昆纶不耐的神色又急忙补偿道，“我真的没有名字，也不知道这里不能进来……”
　　昆纶深深看了面前的人儿一眼，立马发现她只是一株刚刚幻化人形的沙棠而已，可能的确是误闯。
　　“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你走吧。”他冷冷道，对她眼中闪着的委屈泪光不为所动。
　　第二日，他再次在湖边看到了那株沙棠。
　　她也发现了昆纶，顿时惊恐不已。她以为他不会再出现了才回来吸取灵气稳定身形，没想到又被抓了个正着。
　　“你胆子倒是不小，就不怕辛辛苦苦修行的努力全都白费吗？”他眯起眼睛，威胁的语气把面前的那株沙棠吓哭了。
　　看着他一步步逼近，那株沙棠吓得瑟瑟发抖，突然眼白一翻晕了过去，化成细细小小的植物形态。
　　冷哼一声，他拾起她远远扔开。
　　第三日，他习惯性地又看见她了。
　　“你……”他为这株沙棠的不怕死感到头疼，但却三番两次地不忍下手将其毁灭。
　　虽然吓得不敢动，她还是小声说了出来：“这儿，这儿是我生长的地方，除了这儿我就没地方去了……”
　　他恶狠狠瞪了一眼，话虽是没错，但他可不会就这么轻易让人侵犯自己的领地。
　　“晚上随便你怎么出现都可以，但白天别让我看见你！”
　　她怯怯点头，沉到水底化成一株小小的沙棠，躲在暗处看着他。
　　第四日……
　　第五日……
　　渐渐地，他习惯了每天去沐浴的时候都会碰见那株沙棠，也习惯了每天有人对着自己的身体肆无忌惮地观赏，露出痴迷的神情。
　　那株沙棠刚化成人形，还不具备人类的思考方式，但是他可是了解的！随着沙棠身体的慢慢稳定，那股女性特有的曲线和诱惑也慢慢呈现在他面前，让昆纶有了欲望！
　　一个月后的某一日，他终于忍不住，攫取了那株沙棠的红丸，那美妙的滋味让人上瘾……
　　食髓知味的昆纶心情大悦，每天都会带领沙棠去领略男女交欢的美妙滋味，两个人的感情也越来越浓厚，而有了昆纶神力的辅助，沙棠进化的速度加快了很多，不知不觉中，她迎来了自己生命中最大的考验：天劫。
　　每一个成仙的人都必须经过天劫，她若是想和昆纶永久厮守就必须成仙，否则以她短暂的生命是无法陪在生命无限的昆纶身边的。
　　以昆纶强大的神力想要保住她度过天劫是不成问题的，但是，她隐瞒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她怀了身孕！她不想失去这个孩子，也不想再让昆纶等待，咬牙决定要度过天劫！
　　但是，她失败了。
　　她失去了孩子，也失去了一切，只能眼睁睁看着昆纶怒吼和自责。
　　她恨！恨自己没用，也恨这个世界的不公平！为什么非要在这种时刻让她两难！
　　这股恨意化成了怨念，最终变成了罪恶：度劫失败的沙棠妖化了。
　　妖化后的沙棠在昆仑山肆虐，四处荼毒生灵，疯狂的行径引得天庭派出重兵要将其绞杀。
　　只是，即便是妖化了的“沙棠”也无人能接近，因为在她面前站着昆纶！

　　她从来没见过昆纶如此威猛冷酷的一面，独自一人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岿然不动，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嘲讽。
　　他护着身后的“沙棠”，以一己之力居然将对面所有人击败，不过也因此耗费了很多力量，最明显的区别就是他的身体已经呈现半透明状态，宛如水面一般荡漾着一圈圈波纹。
　　“不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绝对不会丢下你的！”
　　最后，他无奈一笑，用自己透明的身躯包裹住身后妖化的“沙棠”，一个跟头钻入古树身下的湖水。
　　水下，他化成巨大的水球，将“沙棠”整个包裹在内，闪了几闪之后，黑气迅速消退，“沙棠”恢复了原貌，化成一缕碧绿植物。
　　但，昆纶也不复存在……
　　昆仑山脉陷入沉寂。
　　她看着面前的一幕幕快速闪过，泪水盈满眼眶，感觉脑中似乎有什么被打开了，很多东西洪水般涌出。
　　原来，这就是真相……

　　沙棠哭醒了。
　　原来是梦……她愣愣看着前方，从来没做过这么真实的梦，真实到她几乎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她轻轻卷起衣袖，看到手腕上那串金银相间的手链时浑身巨震！
　　碎金银铃！
　　这串手链一直牢牢缠住自己的手上，从有记忆开始就存在了。曾经有几次她将它们弄丢了，但是睡了一觉之后却发现手链完好无损地在自己手腕上，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沙棠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梦里面发生的一切，恐怕真的曾经发生过！
　　她顿时慌了，因为她内心一直埋藏着一个关于这个手链的秘密，如果说出来的话，她恐怕会承受不住！
　　昆仑沉睡了两百年，之后来到凡人界寻找“沙棠”，但现在她终于知道他要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
　　不是她，不是她呵……
　　她虽然不愿却又不得不承认，叶昆纶要找的从来都不是她，她只是一个替代品！
　　她替代“沙棠”享尽叶昆纶的宠爱，却最终发现不过是南柯一梦……
　　她不愿离开叶昆纶，却又不想面对残酷现实：他对她的宠爱，其实是属于另一个女人的！
　　沙棠曾经怀疑过为什么手链会一直跟着自己，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她对着门口轻唤：“昆纶，你在吗？”
　　她看到叶昆纶缓步走进来，不同的是，他一改以前偏黑色系的装束，一身的白，白得耀眼，衣领和袖口镶着金色的线条，衬托得他益发俊美无俦。
　　和以前见过的陆开明一样的装束，也和她梦里看到的昆纶一模一样！
　　沙棠愣愣看着他，对这样的叶昆纶感到陌生。

　　“你刚才看到的不是梦，而是我要对你说的真相。”他上前握住沙棠的手说道。
　　“我知道。”
　　昆纶举起沙棠的手腕，指着那串手链说：“你就是梦中那个沙棠的转世，而这串手链就是我寻找你的指标。”
　　她点头默认，这十几年来她虽然生活不太好，但从来没生过病，身体健康得很，身体发育也很正常。这些，都是手链的功劳。
　　“昆纶，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是一点点？”她颤声问。
　　“岂止一点点，你一直都是我的至爱。”他深情回答，如果换作平常的她肯定已经喜极而泣了。
　　她感觉到心越来越冷，痛苦闭眼。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昆纶见她满脸痛苦不禁心里一急，伸手想要触碰她。
　　她躲开了，缩在床的一角。
　　“沙棠……”
　　“不要用那个名字喊我！”她突然大吼，左手拉住手链狠狠一扯！
　　“你到底在做什么？”昆纶看着沙棠扯断手链，满脸震惊地问。
　　“你是来找沙棠的魂种的对吗？”
　　“我是来找你的。”他很肯定地回答。
　　“不，你不是来找我的，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你的‘沙棠’。”
　　“沙棠，别闹了。”他微怒，对着地上破碎的手链一招手，碎片飞入掌心，慢慢重组。
　　“你的‘沙棠’，在那里面……”她面无表情地说。
　　“你在说什么？”他的沙棠明明就站在面前，为什么却说在手链里面？
　　察觉到一种可能，他顿时呆住。
　　“没错，我并没有和她的魂种融合，她还在里面。”她露出凄惨的笑容，指了指他手中的手链。
　　似乎是在回应她的话，那串手链微微发光，一丝绿色的烟气从中飘出，在昆纶掌心上方凝聚成一具小小的女子体态的魂体。
　　怎么可能？魂种居然没有和这副身体融合？
　　昆纶大吃一惊，第一次，自己居然没有预料到这样的事情！
　　“你带着魂种走吧，我知道，只要将魂种放入那片湖水，它就能和那颗宝珠融合，你的‘沙棠’也就复活了。”说完，她黯然垂首，快步越过他高大的身躯，消失在门外。

　　“沙棠！”
　　良久，昆纶猛地从思绪中惊醒，却发现沙棠已经不在房里。他追去门口，哪里有她的人影？
　　无奈之下，他只得运用自己的神念搜索，但是片刻之后心里却是一沉。
　　因为，他感应不到沙棠的位置！
　　失去了手链，他想要找出沙棠的位置增加了不少难度，如果她刻意想要隐瞒自己的行踪，自己根本不可能找得到她！因为沙棠是一种很奇怪的植物，它不怕水，也很擅长隐匿气息，如果它不想被人发现就很难找得到。
　　她既然是和沙棠的魂种一同降生的，那这种隐匿气息的能力应该也有。这种隐匿能力在凡人间基本没有，但对神仙却很起效，最重要的是，她在梦中恐怕已经知道沙棠的这项能力了！
　　“陆开明！快点给我现身！”昆纶闭上眼，对着远处大喊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