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周岁典礼（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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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的秦宫出其的热闹。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礼花四射。
承明殿内摆满了近百张筵席，却座无虚席。
至酉时，宫宴正式开始。第一杯酒，帝后连同朝中众臣皆高举酒杯，洒向地面，是以先敬神明。第二杯酒，就见列位大臣齐刷刷的将手中酒杯举向位于首座的帝后，山呼万岁。第三杯酒，众人才将那盛满了琼浆玉液的酒杯举向了我这个尚且还在他人怀中的小公主。霎时，耳边传来了一阵阵恭维声。
待到三杯酒敬完，众臣才落座，开始自顾自的吃酒。
不一会儿，忽闻一阵清脆的钟鸣声响起。片刻就见一群身姿袅娜的宫廷舞娘衣着翩跹的出现在承明殿上。随着动听悦耳的钟鸣声，舞娘们极尽婀娜的展示着自己的美丽舞姿。而殿中众臣也开始陶醉在这声色酒香中，开始放开肚皮大胆的狼吞虎咽，不再如刚才那般的拘谨。
不过须臾时间，承明殿内顿时一片觥筹交错之声。
我只在金嬷嬷怀中喝了一小杯姜羹，还没祭奠我的五脏庙，便被秦明帝悄悄地抱至承明殿的偏殿中。
承明殿向来是秦宫中专门招待宫宴所用，分主殿和偏殿。主殿用来大肆摆放筵席，而偏殿则是后宫嫔妃们席间休息所用。
刚至偏殿，却见殿中已站有两人。一年老者，大约八十有余，白发白须，身着白袍僧衣，左手正不断捻着一串紫檀佛珠，右手呈拜状，口中不断的碎碎念念。旁一幼者，不过如子逸般大小，唇红齿白，粉雕玉琢，却和老者一样的白袍僧衣，只是口中没有念经。
但他显然比子逸老成许多。见到我们进来，那双乌黑的大眼睛里通体透明，波澜不惊，仿佛并未意识到来人的高贵身份。不过还未等他身旁的老者催促，那小人已双手合十，学着他师傅的样，朝我们俯身拜道：“阿弥陀佛。贫僧月修见过各位施主。”他学得有模有样，不急不缓，且振振有辞，不卑不亢。
秦明帝一手抱着我，一手已快步上前将他们扶起。
他望了望眼前的小和尚，眼中不断浮现惊讶之意。待小和尚终于害羞地将头垂了下去，他这才作罢。转而将脸朝向一旁的老和尚，只是余光还是紧锁在那小人身上。
“这就是你四年前在西陲边境捡的孤儿吗？如今竟是这般大了，还出落的如此彬彬有礼。竟比朕东宫中的两位皇子还要来得儒雅，想必将来也是造福一方的高僧啊！”
他终于将整个脸转向老者，一脸的钦佩：“虚沐，你到底还藏了多少本事未等朕揭秘？昔年你说秦明十三年将会成为朕的颠峰之年，刚开始北疆南平接连失守，朕还在心底嘲笑你的失策。如今看来却是万事皆没逃离你的预测。你倒说说你是否预测到了自己的阳寿还剩几年？”
秦明帝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已示意老者落座，并命宫人搬了一张小凳子特赐那个小和尚落座。
待两杯热气腾腾的雨前龙井上来，老者这才心神气闲地答道：“老僧阳寿无关紧要，佛要我时，我便随时可以离去。”
“哦？”秦明帝一脸的了然，却还是假装不明地问道：“相国寺而今已是秦国第一大寺庙，每年慕名前来参拜的秦国子民不计其数，而多数不过是冲着虚沐你来的。你若一旦离去，这偌大的相国寺该交由何人住持？”
老者显然早已料到秦明帝的问意，他只笑不答，眼睛却望向身边正盘腿打坐的白袍小人。目露慈祥，淡笑不语。
半响，他才转过眼神，幽幽叹道：“月修目前虽年幼，但不出十年，他之修为定将超于我之上。而我，也早已老了，是时候该去佛祖身边伺候了。”
秦明帝随着老者的眼光，也顺势看向了那个正双目紧闭一脸虔诚的小和尚，双眉几不可见的皱了皱。他应是又在怀疑老者的预言了。毕竟一个才五岁大的毛孩子，谁都无法预料到他的将来。
终于，秦明帝轻声地咳了几声，这才又将目光重返老者处，轻声道：“朕此次特意请虚沐你前来，想必你也已经料到了。”说着，他忽然将目光放在了怀中的我身上，继续说道：“今日乃是辛夷的周岁生辰。本也是想着请虚沐来替她预言一下未来。今番她抓周，竟同时选了朕的玉玺和虎符不放，此二物皆乃秦国执政所需。辛夷虽是朕之最爱，但终为公主，秦国历来皆为皇子登基。朕只唯恐……”
秦明帝一直将手轻抚在我的发毛上，将原本就没几根的头发又轻轻梳理了一遍。但那眼神中的忧虑却是任谁都看得清。
咳，抓周不过是一种应时令又不乏好玩的游戏罢了。早知道他们对此如此重视，我当初也不会让自己的好奇心不断膨胀了。只一味的选了脂粉珠钗也便了事。
老者似乎也有丝好奇。他那一直不断捻着佛珠的手终于停了下来，转而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他的眼睛非常神奇，瞳孔中间似乎有一束幽幽的光正朝着我照射。还未等我适应过来，他已朝秦明帝轻摆了摆手。
“无碍。小公主之意，不在秦国朝政。”老者说的云淡风轻，却坚定无比。仿佛那不是一种臆测，而是一种事实。
“是……是吗？”秦明帝似还有一丝担忧，只是望向我的眼神终于不再似刚才那般暗潮涌动。
“确然无碍。”老者又一次肯定道。
秦明帝终于微微松了口气。
只是还未等秦明帝放下心来，老者却继续淡淡说道：“内政无忧，外患却不然。此也算天意吧……”他说的极为悠远，连那眼神也仿佛穿过眼前一切，到达了不知何时何地。
秦明帝听闻，脊背又立即挺直起来，双眉也不自觉地深锁在一起。
“虚沐这是何意？何为外患？”
老者却仿佛早已筋疲力尽似的，他只脱口说道“天机不可泄漏。”便阖上双目，口中碎碎念，不再另做他答。
秦明帝大概也深知这人的脾气秉性，也便不再强行逼问。只是那双抱着我的大手却经不住的微微颤了颤。片刻才起身抱着我离开偏殿。
两个月后，白子逸终于正式搬出朝凤殿，居住到了自己的太子宫——昭明殿。
昭明殿原是为太子成年以后的生活所特意设计的。故而单独的院落和房间特别多。而此刻白子逸不过六岁，没了白子渊和皇后的陪伴，身边除了孤单外一无所有。虽然昭明殿的宫人也不少于朝凤殿，但子逸还是嚷着要我和子渊同去昭明殿陪他。
这自然是违背祖制，不被允许的。
幸好秦明帝怜他年幼，又见他越发的识大体，便只允许在昭明殿辟两间多余的空房间作为我和子渊的住处。但秦明帝又规定，每月只有十五那天可准许我和子渊住到昭明殿来陪伴子逸，平时还得老老实实呆在朝凤殿。
子逸虽还是有所不满足，但子渊却如获至宝。立即带着我前往昭明殿去选房间。
他虽然只笑不语，但我还是猜得到他心中的那些小九九。每逢十五，乃是秦明帝留宿朝凤殿的日子。子渊上次已心有余悸，唯愿能搬出朝凤殿，如今竟是正好合了他的意。
一到昭明殿，还未等宫人们迎领，子渊便径自带着我奔向昭明殿偌大的各房偏殿。
我本就才学会走路不久，十步之内还可以蹒跚到达。被子渊这般牵着手快速走路却是万万做不到的。况且昭明殿的各房偏殿门槛又奇高，快到了我的胸口处，我于是干脆站在门外不爬进去了。
子渊见我只站在门口不动，看到那几道快淹没我身影的门槛，终于停了下来。我还以为他会抱我进去，却见他只站在那里望着我大笑。
“阿离，你先站在这里别乱动。我去四处看看，保证给你找个最好看的闺房给你住。”他朝着我拍拍自己压根没胸肌的胸脯，只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我便这么被他抛下了。想爬进去找跟凳子坐坐，又怕自己爬门槛时万一不小心给摔着了。只能愣在原地，傻傻地等子渊回来找我。
幸好，那傻小子不过片刻就回来了。他一回来便对着我哇啦哇啦大声嚷嚷。说昭明殿哪个园子的芍药最好看，哪个偏殿的门槛最高，不适合我住。便连哪张秀床最雅致也一并告诉了我。他说那个房间才最适合我。
我当时很是怀疑他的行军速度，又或者这昭明殿其实压根没我想象的那么大。不过对一直住在朝凤殿中的子渊而言，反正昭明殿中的任何事物都是新鲜无比的。
他对着我指手画脚了半天，见我还是一愣一愣的。终于还是打算带我亲自去看他为我选定的闺房。
将他的行军速度与我的龟速相比，其实我是有些不愿意的。万一他又将我带到不知何处，又将我抛在原地，自己说走就走了，那我岂不是很冤？
于是我对着子渊奶声奶气地说道：“月……月……阿离……累……”
子渊是向来不忍心看着我累的，平时玩游戏，只要我说累，他都不会再来缠着我。于是我还是故伎重演，打算让他主动放弃。
但他这次显然激情高涨，牵着我的小手愣是不放开。见我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终究放开自己的手无奈地叹道：“你这个笨阿离！算了，既然你走不动，又走得这么慢，我这个做哥哥的只能亲自来背你了……”
他不情不愿地弯下腰，动作生疏地将我附在他背上，然后起身步履蹒跚地向他所说的房间走去。
那应是贵为东宫皇子的子渊第一次弯腰背人。他尚且还柔嫩的肩膀毫无承载重物的能力，连他的背上都是一排排的骨骼。
我被他的骨头搁得腹部生疼，却不敢开口喊停。
而子渊一边背着我，一边兀自在那里一个劲地叫骂：“阿离，你最近是不是又偷吃东西了？这么重！上次抱你时都还没这么重呢！你这是想把我累死吗……”
到了一处偏殿前，子渊终于将我放了下来，自己蹲在地上拼命喘气。
我抬头望了望殿前的匾额，“栖凰阁”。好雅致的名字！只是那门槛还是很高，竟比我刚才看到的还高。
正要怪子渊眼光不好，抬眼望向殿内，却瞬间又将嘴闭了起来。
但见里面粉色纱帐四处飞扬，呈一个巨大的环形。中间摆放了一架古琴并一张铺有软绵的巨大原型床垫。想来应是给女眷们弹琴跳舞用的。过后便是一架古朴的屏风，上绘各色芍药。屏风后面应是一扇窗户并些许墨宝。因隔着屏风看不清楚，但只隐约得感受到了一阵墨香气。左边是一道由琉璃制成的帘子，两边富有流苏。此刻帘子正下垂着，让我看不清帘子里面的摆设，想来应是这个主人的卧室。
的确，这个房间的布置确实和我心意。柔媚中不乏大气，典雅中又多了丝高贵。
“怎么样？为兄为你挑的闺房可满意？就说这个最适合你了！”见我一脸的艳羡，子渊脸上的得意更加不加言喻，仿佛自己能做出这样的成就，对他这个已然是大人的人而言根本不值一提。是的，他一直想把自己当大人。
但事实证明，现在的他始终还是离“大人”这个无比荣耀的称号远了那么一点。
还没等我们踏入这个房间，已见几个宫人匆匆地赶了过来。
“参见殿下和公主。只是二位有所不知，此‘栖凰阁’乃是将来太子妃居处，外人不可入内。望殿下再去别处为公主挑选闺阁吧！”
那位宫人的声音其实已经压得很低，态度又极其谦逊，唯恐得罪了我们。但还是让我们这位子渊殿下瞬间怒火高涨。
“什么太子妃的居处？皇兄尚未立妃，何来的太子妃？况且父皇早有声明，只要阿离在昭明殿选中了自己喜欢的居所，无论是哪间都没关系。你这阉人算什么东西？竟也敢擅自来替本殿做主！”
子渊此时应是极生气的。平日里即便再怎么生气，他也不会随便拿宫人开玩笑的。更不会无故便骂太监们是阉人。
果然，这位小太监一听殿下发怒，浑身便经不住颤了颤。只是那劝导的声音虽然变得极小，却还是依稀可闻：“回殿下，栖凰阁确为太子妃居所，历来只许太子妃居住，旁人万不敢随意出入。小人也是按照昭明殿祖制才……”
一听又是祖制惹得祸，子渊似乎更恼了。他向来是最厌恶“祖制”这东西的。不许摘御园芍药，他偏摘！不许爬上朝凤殿的围墙，他偏爬！不许这个不许那个，他偏样样都去做！他老说祖制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干什么要活在死的世界里？
可是这次听这小太监一说，子渊却例外的不再多做纠缠。他只愤愤地看了栖凰阁一眼，便二话不说拉着我的手离开。
从此，无论是子逸册立太子妃之前，还是册妃之后，他都再也没踏进栖凰阁一步！
“阿离，我们走！”子渊当时只愤愤地对我说。“我们才不稀罕这破殿！要是阿离喜欢，哥哥以后造个十个八个给你住，个个都比这个要好！要是阿离稀罕什么太子妃位，等本殿长大了，本殿册你为正妃便是！这个破殿就留给哪个倒霉的女人吧！”
有时候宁可得罪一个大人，也不要去得罪一个不懂事的小孩，譬如此时的白子渊；有时候宁可去相信一个孩子的胡言乱语，也不该去计较一个成年人的无理取闹，譬如日后的白子渊。
我只能说，此刻的白子渊在我眼中就是个十足的小屁孩！什么都不懂……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周岁典礼（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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