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动物》铃石

2、幼儿园第一天

　　在我写出了自己名字的时候,丽都幼儿园的园长就决定接收我这名不会说话的学生了，并让我跳级到中班。
　　“要好好听老师的话哦，和爸爸妈妈再见吧。”女人弯着腰，伸出手来，摸我的脸，我偏过头，躲开她的手，敷衍地向他们挥挥手。女人在我口袋里放进两颗巧克力就和男人

　　离开。
　　“哇！我要回家！哇！”旁边一个小男孩在家人离开后嚎啕大哭。
　　“罗永毅，你怎么又哭了，你看，新来的小朋友都不哭。”老师把我指给他看，他还是哭。
　　“去，和他交个朋友，问他叫什么名字。”老师轻轻地推了下他。
　　罗永毅走到我面前，抽噎了几下才问道：“你叫什么？”
　　我看看他，一脸的泪痕，真脏，我扭过头去。
　　“哇！”他又哭了。
　　老师过来牵着他的手,回头招呼我：“肖宇哲，走吧。”我跟着他们进了教室。

　　一间不大的房间，左边垒放着睡觉的小床，右边排放着小凳，对面是桌子和玩具。
　　老师在窗前摆开小桌子和小凳子，让我们坐好准备吃早餐。
　　那个叫罗永毅的小男孩坐在我右边，还在抽抽噎噎地哭，有一下没一下地。
　　早餐是稀饭。里面有碎肉，青菜和胡萝卜。
　　我皱了皱眉。
　　讨厌胡萝卜。
　　在家里是被逼着吃完的，可是在这里。
　　我看看四周。
　　老师正在给别的小孩子喂饭。
　　我舀起胡萝卜，放到罗永毅的碗里。
　　他看看胡萝卜，又看看我，忘了哭。过了一会，才嘟着嘴说：“我不要这个，我要肉肉。”
　　我低头吃饭。嗯，味道还可以。
　　“我不要这个，我要肉肉，我要肉肉，哇——”旁边又传来哭声。
　　老师过来责备他的挑食，然后又千哄万哄着让他吃了半碗稀饭。

　　到了下午的玩玩具时间，我无聊地把一块块积木垒起来，然后推倒，又再垒起来。
　　漫不经心中看到一个小胖子把什么东西塞到了罗永毅的后脖子里。
　　“哇——”哭声再度响起。
　　老师过去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一个劲地哭，而那个小胖子则得意洋洋地在一旁看着。
　　我走过去，往罗永毅背后一掏，是块积木。我把它放到我垒起来的“房子”上。
　　不知什么时候，罗永毅走了过来，给我递着积木。我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如果不接，恐怕又要魔音穿耳了。

　　就在快垒完时，眼角撇见一个身影慢慢靠过来,然后迅速伸出手...

　　可是我比他伸得快了点——小胖子四脚朝天地倒在地上，大嘴一咧，哇哇地哭起来。

　　等了一会，见不再有积木递过来，我把手伸到呆看着小胖子的罗永毅面前，他还是没反应过来，我又用手捅了捅他。

　　这时老师跑过来，扶起小胖子，小胖子马上说是我打他。

　　看到老师向我看来，我连连摇头，指着地上四处散落的积木。老师立刻了然，抓住小胖子的胳膊：“周强，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踩到积木摔倒的，为什么要说是肖宇哲打你呢

　　？”

　　周强指着我的手上下挥动：“就是他，就是他！”

　　老师看上去有点不高兴了，看到站在旁边的罗永毅就问：“罗永毅，你看见周强摔倒了吗？”

　　罗永毅点点头。

　　“那他是怎么摔倒的？是肖宇哲打的吗？”

　　罗永毅犹豫了，我站在老师看不到的地方，对他摇头。

　　罗永毅看着我，摇头。

　　“你呀，尽会欺负别人，自己不小心摔倒也要算在别人身上，再这样，老师就不喜欢你了。”老师将头低到和周强视线齐平的地方，严肃地对他说，然后在确认了他没有受什

　　么伤后，哄了他几下就走开了。留下他在那抹着根本就没有的眼泪，嘴里发出若有若无的哭声。

　　我一边继续堆积木一边注意着周强，等他终于觉得站在那里太无聊时，把手里的积木塞到罗永毅手里，在罗永毅瞪大的眼睛的注视下对周强勾了勾食指。

　　周强一脸的戒备，瞪着我。

　　我又勾了勾食指，并且用嘴无声地说，过来。他一动不动。

　　我从口袋掏出一颗巧克力，让它躺在摊开的掌心，慢慢伸直手，向他递过去。

　　看到那漂亮的包装，周强胖胖的脸上现出欢喜的表情走了过来，“我要，我要！”

　　等他的手要抓到巧克力时，我把手快速收回，他欢喜的表情消失了，两只手一起用上来想抢到巧克力。我躲闪着，然后将巧克力塞到罗永毅手里，在周强用小胖脚冲向罗永毅

　　时伸出我的脚，把他绊倒。

　　“怎么又摔倒了？”老师拍掉周强身上的灰尘，“好了，好了，不哭了，以后走路要看路啊，不要总是摔倒。走，到那边玩去吧。”牵着他去工具组那边。

　　我转过身，无视罗永毅蠕动着的嘴巴，朝他伸出手。他眨巴两下眼睛，犹豫良久，终于张开嘴，露出被巧克力染黑的牙齿和舌头，以及舌头上几乎不成型的一小块巧克力。他

　　哭丧着脸，举起手向嘴里掏去。。。

　　他这是干什么，我只不过是要他把积木递给我而已，谁会要那么恶心的巧克力？我反射性地拍下他的手，旁边忽然发出巨大的响声，我们同时转头看去，本来堆得高高的积木

　　全倒了下来，散落得一地的积木上有一把挖沙子的小铲子，是工具组的。不远的地方，周强两手叉腰满脸的得意。

　　罗永毅扁扁嘴，眼里开始泛出泪光。我拍拍他的脸，他不解地看着我，我面向周强，向他迈开一步。他的脸上还带着点得意，脚却往后退了一步。

　　还有一块巧克力。

　　我把那块巧克力掏出来，放在手心给他看，另一只手的食指冲他勾了勾。他的脚动了一下，还是没过来，嘴角绷得紧紧的，两个肉肉的小手也抓成了拳头。

　　我让自己的表情尽可能的放松，将放着巧克力的手掌抓起来，然后往上方一甩，再摊开手掌，巧克力不见了，周强瞪大双眼。把另一只手握成拳，放到嘴边吹口气，然后把手

　　伸向他，慢慢展开拳头，那包着金色外衣的糖果特别耀眼地出现，照亮了周强胖乎乎的脸，两眼一闪一闪地放着惊奇的光芒。

　　“给我，给我！”他伸着手跑过来，我任他从我手里把巧克力抢过去，翻来覆去地看，看不出什么，就小心翼翼地撕开上面的金箔，可一看到里面香喷喷的巧克力就一脸馋样

　　，就差没滴两滴口水。

　　等巧克力要被他送到嘴边，我上前使劲一拍，巧克力从他手里掉落到我已准备好的手中，看着他呆愣住的脸，我把巧克力放进嘴里，嗯，又甜又香。

　　弯腰闪过他扑过来的同时,伸脚一勾,比我庞大一倍的身体倒下，摔得那叫一个结实。

　　哭声又把老师引来。

　　“他抢我糖糖！”曾到过他手上的东西被他认定是自己所有。

　　老师看看我鼓鼓的嘴巴和手里的糖纸，“那是他妈妈给他的，是你想去抢别人的吧，不要仗着你大个就喜欢抢别人东西！罚你去坐小板凳十分钟，老师不叫你不许起来！”

　　看老师拉着一边喊着“我不要，我不要！”一边还是乖乖跟着走的周强走开，转过身，罗永毅一脸崇拜地站在身后。

　　玩腻了堆积木，我去玩雪花片，罗永毅也屁颠颠地跟去。

　　拼出一个恐龙，丢到一边，罗永毅发出一声惊叹，不再理照着我的做成的四不象，把“恐龙”捡起来，捧在手里看一会就把它放在地上，一边推着它走，嘴里一边发出怪叫。

　　几个小不点被吸引过来，羡慕地围观。

　　又拼出架飞机，丢到一边，小不点们都过来要，其中一个离得较近跑得较快的先捡到了，举着它到处跑：“飞机来了，飞机来了！”其余没有得到的都跑到我身边：“我也要

　　，我也要！”

　　余光瞄到不远处还有一个人，我随意地看过去，是周强。他一脸想过来的样子，但还是站在那里看。坦克快完工了，我从地上拿起一块雪花片，准备收回视线。才刚一动手，

　　周强立刻跑开，胖胖的身体沉重地摇摆，象只笨熊又象只企鹅。

　　快五点了，陆续有家长来接自己的小孩。

　　“肖宇哲！”窗外有人在叫，我扭过头去，看清来人就从桌子上拿下我的小书包往外走，罗永毅也跟过来。

　　“幼儿园好玩吗？”女人蹲下身子问我，我点点头。女人看向身边的男人：“还是不会说话。”男人轻轻一笑：“哪有这么快，才来一天而已，他都还没有熟悉环境，没认识

　　几个小伙伴。别着急，等时机到了，他自然就会说了。”

　　“出来换鞋子吧。”

　　我向外走，身子却被扯住，前进不了。看向身后，罗永毅拉着我衣服的后摆，身体向后倾，“跟我玩。”

　　“哟，看来我们宇哲已经交上了朋友了呢。”男人说着走过来，弯下腰，“小朋友，宇哲明天再来跟你玩，好吗？”

　　“我不要，我不要！”罗永毅摇头。

　　老师走过来：“罗永毅，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不是好孩子哦。”罗永毅撅起了嘴巴。老师想扯开他的手，但是又不敢太用力，只听罗永毅大声地抗议：“我不要，我不要！”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时，罗永毅的家人也来了，很干脆地要把他的手扯开。他扑上来一把抱住我：“哇——我不走，我不走！”眼泪鼻涕一起流。

　　使劲挣扎了一下挣不开他，抬起头想瞪他，眼睛只能看到他黑洞洞的两个大鼻孔，那里面流出的两道亮晶晶的液体正慢慢聚集到他唇边，有一边快要形成一颗水珠了，而它降

　　落的地方，将会是我的脸。。。

　　“快放手！不然别想我再跟你玩！”冷冷的语气里带着无比的厌恶。

　　罗永毅低下头看着我，慢慢松开手。“啪！”水珠砸在他衣服上。

　　好险！要是再晚一点。。。我的身体忽然腾空而起，被拥进一个坚实宽大的怀里：“会说话了，我的宝宝会说话了！”

　　女人显得更加激动，紧紧抓住我的胳膊摇晃：“宝宝，快叫妈妈，快叫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