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罪宫婢》十八香

12、请安

　　暮色四合。因为白天的事情，沐贵妃吃不下饭，筷子根本没动一下，就让宫女把饭菜撤了。让宫女给自己收拾打扮一番，准备前往慈寿宫请安。尽管老太后糊涂了，可这晨昏定省的规矩照例。

　　沐贵妃住西苑，西苑离东北首的慈寿宫甚远。

　　贾丽妃住东苑。中宫虚设，按说后宫之中，三夫人之首的贵妃最大，宫女们劝她跟太后或者皇上说说，择日搬往东宫，沐贵妃却一拖再拖，换个地方又如何？该受宠的依旧受宠，该冷落的依旧冷落，弄不好会落个玩笑的口柄。

　　倒是贾丽妃，曾经当着皇上的面儿提过两次，说自己应该搬到西苑，但是皇上也没明确表示，这件事就搁下了，因此宫廷之中，流传着东六宫得宠，西六宫成了冷宫的标志。其实皇上中意的妃嫔西苑也是有的，比如，前几天雨夜殒命于浣衣局的玉婕妤。

　　一干人走在慈寿宫的路上，深秋的风轻轻撩起众人的裙袂，在秋风中肆意飞扬，贴身宫女花影上前为沐贵妃紧了紧风衣的系带。

　　慈寿宫的院内，早已乌压压候着一群丽人。但却鸦雀无声，大华国宫规甚严，后宫中但凡正六品的宫人每日必来慈寿宫晨昏定省，定省时有理有序，不得在院内放肆喧哗,否则，必得严惩。

　　众人中间，一袭宝蓝色曳地长裙的正是贾丽妃，但见她梳了高高的望仙髻，左侧斜插着一支鎏金掐丝雏凤金步摇，除此外，再无其他饰物。——一贯地节俭朴素，连皇上都赞不绝口，夸贾丽妃节俭有度，堪称表率。

　　自然那前呼后拥的派头，是沐贵妃远不能及的，甚至西六宫的妃嫔也迫不及待站到贾丽妃那边，偷偷小声说几句体己话，套套近乎。

　　沐贵妃笑笑，这些，她已经看了十几年了，已经不再心寒了。只是她不相信，随着六皇子越来越大，贾丽妃真的表现的那样，丝毫不觊觎太子之位么，如此盛况，还能再看几年？

　　“沐姐姐来了，妹妹正等你呢！”见沐贵妃进来院子，贾丽妃第一个上前迎接，挽着她的手一起前行，不管别人对沐贵妃怎么蔑视，她贾丽妃从来没表现出一点不敬之意，相反，当着皇上、太后乃至后宫妃嫔的面，处处表现出一种尊卑有序的教养。

　　沐贵妃笑了笑道：‘妹妹何必等我？天儿冷了，往后早来了，就先进去请了安先回吧，免得着了凉。”

　　“哀家就要喝桂圆莲子八宝粥！”一声脆响，传了出来，想必是老太后又耍小孩子脾气了！

　　二人对望了一眼，沐贵妃摇了摇头，叹气道，“太后千岁，真的是老了！”

　　贾丽妃却轻轻一笑，微微颔首，并不答话。二人亲热相携，往殿内走去，身后一干妃嫔排成东西两队，除了沐贵妃和贾丽妃二人，其他人是没有资格进入殿内的。

　　老太监唱到：“沐贵妃，贾丽妃觐见！”

　　小太监一挑门帘，二人进得暖阁内，迎面扑来一阵安息香的暖意。

　　“臣妾沐氏携西六苑薛昭仪、王充媛、林美人，英宝林，刘采女给太后娘娘请安，恭祝太后一夜好梦！”外头一干五人齐声高唱：“恭祝太后一夜好梦！”

　　院子里锦屏姑姑在点卯，沐贵妃所说的人一一确认，并在一个记录簿上用笔在来了的妃嫔名字下面，做了个记号。

　　里面，沐贵妃话音刚落，一旁的贾丽妃如法炮制，“臣妾携东宫柳昭媛，展充容，李才人，谢宝林一干四人祝太后千岁晚安！”外头再度响起那四个女子的问安声。

　　负责做标记的锦屏姑姑问道：“华才人呢？华才人来了么？”

　　李才人恭恭敬敬回答，“华才人身子不爽，今晚告假，不能来了。”

　　“华才人生病不是一天了？难道比我们太后娘娘还金贵么？”锦屏问了一声。没人敢回话。

　　暖阁内，老太后不在上座。

　　“哀家就是要吃桂圆莲子八宝粥！”

　　循声而望，原来正坐在西边边一个罗汉矮榻上，生气呢。

　　一道红木的插屏横在榻旁，屏座镶绦环板，绦环内雕拐子纹。卷云纹披水牙，其正中浮雕兽面纹。松梅下，竹石曲栏前，一童骑羊，一童掌扇，一羊随行，又一童手执树枝驱策一羊，曲栏间之染牙地子嫩绿可爱，一幅活泼生动的“三阳开泰”图。

　　丽妃和沐贵妃对视了一下，绕过插屏，来到榻前。

　　老太后却不理睬，也不招呼她们坐下，只是孩子般地生气，非要喝桂圆莲子八宝粥不可。

　　太后贴身宫女红蓼跪在地上捡拾碎碗此瓷片，“太后娘娘，您方才说是要喝红枣鹿茸冰糖粥的，怎么成了桂圆莲子八宝粥？”

　　话音未落，一旁的贾丽妃一声轻喝：“太后千岁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大胆贱婢，竟然顶嘴，难不成你们这些贱婢也欺侮她老人家年老体衰不成？好了，你既然不耐烦在这儿伺候，就换个好地方吧，来人，带下去！”

　　红蓼连哭带喊，求丽妃饶了她，说老太后使唤她惯了，晚上起夜离了她不行。

　　这么一说，贾丽妃更生气了：“太后离你还不行了？狂妄的贱婢，你以为你是谁？押到浣衣局反省几天！”红蓼被拖走，谁也不敢说情，太后糊涂后，皇上索性将六宫凤印暂交贾丽妃保管，如此，后宫一切杂事，悉数她说了算。

　　老太后还是不依不饶，要喝八宝粥，贾丽妃哄道，“太后娘娘，八宝粥就要端来了！”

　　老太后一听，一把拉着丽妃的手，登时喜形于色，“还是丽妃对哀家好！”

　　“贵和公公，您看这里少了一个大宫女，太后又是一日离不了人……”丽妃一回身问道。

　　“这个，怕一时还找不出合适人选，太后挑剔新人……”贵和公公沉吟。

　　“既然公公那里没有合适人选，就先把本宫身边的映月拨过来伺候太后娘娘吧！映月，你进来！”贾丽妃说道。

　　一个梳着灵蛇发髻的大宫女应声而至，“悉听丽妃娘娘吩咐！”

　　“你要仔细些，太后这里容不得半点懒惰，要好生伺候好了，否则，本宫当重罚于你！”丽妃一本正经地教导。

　　映月恭顺地答应着。

　　众人退下。各自回宫不说。

　　灼华宫内，灯火辉煌，一个镂空莲花纹的三足青玉香熏，燃着百合香。细看这件玉香熏精雕细琢，内置香料，熏香驱虫，煞是名贵，皇宫里统共也就三两件。

　　当中地上铺着大红的龙凤牡丹地毡。

　　临窗一架髹漆小护屏，靠外头的这面红漆地上满绘浅绿色油彩，中心绘一谷纹圆璧，周围绘方连纹，边缘髹黑漆地，朱绘菱形图案。另一面髹黑漆地，以红、绿、灰三色油彩绘云纹和龙纹。但见一条游龙飞舞于长空之中，昂首张口，腾云遣雾，体态轻盈矫健，形象神奇生动，绿色龙身，丹赤鳞和爪，边缘菱形图案呈朱红色，色调醒目鲜艳，画工技巧高超，落笔潇洒利落，刚柔结合，奔放有力。

　　屏风后头设一矮足美人短榻,①上面引枕②、靠背、脚蹋一应俱全,外头一贯简朴示人的贾丽妃，吃穿用度不但不简，而是极其奢华。没办法，谁让皇上宠爱有加赏赐这么多好东西呢？

　　贾丽妃换下繁琐的宫装，披上一件大红金丝软缎子的便衣，上面五彩彩线绣着百子图，在贴身宫女望仙相扶下，上了美人榻，歪在大红金线鸳鸯引枕上歇着。

　　“娘娘，派个普通宫女去就是了，伺候一个疯老婆子，缘何把映月姐姐留在了那里？”望仙展开毡毯，轻轻给贾丽妃盖上。

　　“那老东西，狡猾的很，本宫就纳闷儿，怎么就突然糊涂了……”贾丽妃自言自语。

　　“哦，奴婢明白了……娘娘果真高明！”望仙想了一会子，终于明白了丽妃的莫测用心。

　　贾丽妃一挥手，“下去吧，我累了，先躺会……半个时辰伺候我洗漱上床！”望仙答应一声，正要转身离开，“对了，去打听一下，皇上今晚宿在那个宫苑里？”

　　望仙负载她耳朵边小声地说，“还能哪里？方才华才人连请晚安都没时间过去，听说在陪着皇上喝酒呢……”

　　“这个华才人，我倒没看走眼，果然是妖媚的很，好吧，本宫现在急需要她生下皇子……”贾丽妃脸上掠过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

　　注解：①美人榻，汉族卧具。古时供妇女小憩用的榻。又称“贵妃榻”，制作精致，形态优美。放名。面较窄小，可坐可卧，制作精致，形态优美。古代专供妇女日间小憩。榻在古代原指单人床，而“美人榻”一般放在书斋或亭榭间，供人小憩之用，它的舒适小巧，古典华丽，直令人联想起“侍儿扶起娇无力”的场面，因而又称“贵妃椅”。以木板为面，夏天躺、坐都比较凉爽的被称为“凉床”。一侧有枕，后有背板的为“美人榻”。

　　②“引枕”？原来是一种开有方洞的枕头，使用起来即舒服，又不会压成“招风耳朵”。在清宫廷中多用厚厚的长方形靠枕,黄缎面,里面装有灯草.(现故宫里就有,可参观.)由此看来,靠枕(引枕)是富贵人家常用的东西.据记载此事的《清宫遗闻》说：此枕长约12寸，内实以曝干的花或茶叶。书中说不出名称而称为“奇枕”奇在也开了个3寸见方的洞，至于用处，倒是写出了置儿其中“可闻声息”。可见内宫虽然是戒备森严，但不能高枕无忧。用此枕耳贴小洞，如有动静，就可闻声惊起。其实，这种引枕也可以称为“警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