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九十二章 原谅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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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尉迟夫人做梦了，她梦见多年以前，那个阳光明媚的尉迟府后院里，有两个小小的身影在树下玩耍，其中一名孩童手舞长锋，似模似样的认真练剑，而另外一名小童却偏要在树边摘了好些花花草草来，顽皮的插在练剑孩童的头发里，两人笑笑闹闹，便是一个下午，她在一旁看着开心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醒过来，却发现枕边原来全是泪。
她就这样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直到梦里那个小小的孩童走到自己面前，低着头问道：“若还有来生，你可愿与我一起？”
梦里的她心中钝钝的一痛，点头说：“好，今生我欠你的，来生还你。”
然后睁开眼睛，已经是天光大亮了，尉迟夫人默默的从床上坐直了身子，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说，一动也不动的愣在那里，她觉得什么也不关心，什么也不愿再想，直到小婢锦若跑过来大声说：“夫人，三爷他醒了，他今天早上终于醒了。”
尉迟夫人默默的转过脸来，轻声问：“你说什么？”
“三爷他醒了，夫人！”
尉迟夫人终于回过魂来，淡淡道：“锦若，快与我洗漱，带我去见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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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而叶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他隐约记得自己原本是要去后花园见李二公子，虽然腿断了，却并不碍事，他趁看守的人没有注意，自己坐着轮椅偷偷从房内溜了出来，谁知道还没走到后廊，就觉得一阵眼冒金星，然后便是无边的黑暗。
他隐约记得看见黑暗中，李二公子拍着自己的脸叫道：“神算，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他当时很想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自己是怎么醒过来，整件的事情，居然已经一点儿也记不清楚了，他有些疑惑的扶了扶额头，刚想叫下人端杯水上来，却突然听到尉迟夫人哀戚的一声：“弟弟！”
只见尉迟夫人突然从房外冲了进来，她紧紧的抱住尉迟而叶哭道：“你终于醒了，弟弟！”
尉迟而叶愣在原地，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自己怀中的姐姐，此时居然颤抖的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她像是要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死死的抱着自己，尉迟而叶甚至可以从她冰凉的手心里，感觉出无边的绝望和悲哀。
——这到底是，怎么了？
姐姐从来没有过这样，记得刚出生没多久，爹就去世了，整个尉迟家，是姐姐一个人撑起来的，他刚回到尉迟家时，不过十岁，与其说尉迟轻蓉是他的姐姐，不如说尉迟轻蓉根本就是又当娘，又当爹的将他一手带大。在他印象中的姐姐，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优雅从容，完美的好像一尊毫无缺点的白玉雕像，他何曾看见过她如此狼狈又如此伤心的扑在床上，哭泣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他皱眉低声道：“姐姐…你到底，怎么了？”
“弟弟，文轩和清儿…没了，小蝶也没了，他们都没了，尉迟家只剩下你和我了，我在这世上的亲人，就只有你了…”尉迟夫人泪流满面的低声道，“幸好你没事，若是连你也不在了，我，我实在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尉迟而叶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尉迟轻蓉，突然间觉得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完美无瑕的冰山夫人，她只不过和其他人一样，是一个也会脆弱，也会伤心，寂寞和无助的普通女人，此时她原本用来保护自己的满身冰霜，仿佛都化作了脸上流不尽的伤心泪水，他不禁想起这些年来，尉迟轻蓉为了撑起这一个家的种种苦楚，想到这里，他含泪抱紧了怀中颤抖的身形道：“姐姐…苦了你…”
“我尉迟家，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尉迟轻蓉含泪道，“弟弟，你一定答应我，不论如何，你要给我好好的保重自己，从此以后，尉迟家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了……”
尉迟而叶闻言顿时涨红了眼眶，暗自神伤——姐姐，你让我如何敢开口告诉你，我已经，已经没有以后了啊……
——他深叹了口气道：“姐姐，我……”
“弟弟，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尉迟轻蓉泪光闪闪道：“我现在已经想的很明白，我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家，一家人好好的呆在一起，就比什么都重要，比什么都足够——我是指望不上了，弟弟，你快快找到一位好姑娘，然后好好的待她，将来你们生一堆可爱的孩子，给尉迟家传递香火。等到我们都老去的时候，还可以四世同堂，有一个很温暖，还有很多家人的归宿，你说好不好？”
尉迟而叶听得怔怔的流下泪来，他愣了半晌才终于缓缓开口道，“好，好，都听你的…”
——对不起啊，姐姐，我骗了你……
原谅我…
他抱住怀中的尉迟轻蓉，慢慢抬起头来，轻轻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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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家的神主龛上又多了几块的小小的红漆木牌，尉迟夫人手拿一束檀香，低头拜了三下，默默将香火插进了香炉里。
尉迟暮蝶，尉迟文轩，尉迟清儿，甚至还有尉迟子奇。
都是尉迟家的人，流着尉迟家的血，最后也死在了一起。
这就是命吧。
尉迟夫人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终于缓缓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的燕北晴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一种暴风雨过后的沉寂，看得燕北晴心中微微一怔。
尉迟夫人向燕北晴深深下拜行礼道：“大恩不言谢，李二公子，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尉迟家的大门随时都向你敞开。这次的事，若是没有你，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多谢你救了弟弟，又帮我解决了这次的事件。”
“夫人你言重了。”燕北晴低下了头去。
“这是武林大会的天字令，我本来一早就想给你了，没想到发生了那么多事，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尉迟夫人轻轻将一块小小的令牌轻轻的放在了燕北晴手心里，低声道：“我还有事要料理，就不多留你了，对了，弟弟还有话要跟你说，我就不打扰了，就此别过，我们武林大会再见。”
说完向燕北晴微微拱手，整个人慢慢消失在了后堂，接着就传来一阵吱呀声，却原来是尉迟而叶坐在轮椅上从后堂转了出来，他看着燕北晴浅浅一笑道，“谢谢你救了我。”
燕北晴轻笑道：“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不，真的，谢谢你救了我，若连我也……姐姐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现在正是她最需要我的时候。”尉迟而叶摇了摇头，有些自嘲的笑道：“人经过一些事情，想法是会变的，以前我总觉得人生在世，不过一死，世事变迁，从来由不得人，所以什么都看得很开，也什么都不珍惜…其实我很傻，就算人总是要死的，那又如何？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我曾经错过最精彩的东西，我会好好把它找回来。”
“你今后打算怎么办？”燕北晴突然想起尉迟而叶说过只剩下三个月的命，不禁沉下了脸来。
“我会好好珍惜之后的时光，即使这段时间并不长，我的命并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我终于明白了这种责任，”尉迟而叶轻轻的笑了起来，他默默的回头，看了看身后林立的尉迟家牌位道，“——我很快就会去那里了，所以才来找你。”
“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我来找你，是为了一个交易。”尉迟而叶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小小的石头来，默默放在了燕北晴的手里：“你想你肯定听说过这个名字，这块石头，叫做三生石。”
“三生石？”燕北晴有些惊疑的看着手中这块毫不起眼的小石头。
“你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用它，但是不久的将来，它一定会对你有用，”尉迟而叶淡淡道：“我把这块石头交给你，是为了跟你换一个承诺。”
“承诺？什么承诺？”燕北晴皱眉道。
“我就要死了，已经不能再保护尉迟家，所以，我想求你一件事，有朝一日，你登朝拜相，权倾天下之时，不论是否还记得今日与我的承诺，万望你能网开一面，全我尉迟一族的性命。”尉迟而叶长叹道，“如果你答应我，这三生石便是你的。”
“登朝拜相的人是你才对吧？怎么你反倒来求我了？”燕北晴有些失笑了起来。
“我虽然看不清你的天命，却也知道这是你身为时代之键的命运，而我尉迟家…我已经不求富贵荣华，但求一个平安长久而已…”他轻皱起眉头道，“我死之后，尉迟家的荣宠也就走到了尽头…跟何况，当今圣上气数已尽，根本是活不到明年雪融之时——这天朝的天下，只剩下不到十年的太平日子，之后，便是战乱动荡的时代，中原大地，饿孚遍野，华夏神州，赤地千里，到时的尉迟家，也只不过是风雨飘摇中的一叶孤舟罢了，这是国运，我已经无能为力……燕北晴，你可愿在此与我血誓？你可愿发誓，往后不论以后发生何事，尉迟家犯了多大的罪过，你都愿网开一面，全我尉迟一族的性命？”
燕北晴微微一怔，万万没有想到这尉迟而叶居然一语道破了自己的真名，而让他更加吃惊的，是此时尉迟而叶口中的国运，莫非真的要战乱了么？他微微愣了一愣，略微思索了一阵，终于轻笑道：“不愧是国师神算——好，我便信你一次也罢，就与你血誓！”
两人分别咬开自己的拇指，右手交握，将咬破的拇指并靠在一起道：“我尉迟而叶（燕北晴）在此立下血誓，他日若有违誓言，必坠地狱血池，永不超生。”
眼见着发完了血誓，尉迟而叶终于松了口气道：“他日即使你我二人身死，血誓也依然成立，此为魂诅，这一点请你记住。三生石已经是你的了，请拿走吧。”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那我就告辞了，”燕北晴看了看尉迟而叶平静的脸，轻笑着抱拳道：“保重了，神算。”
尉迟而叶眼看着燕北晴转身就要离开，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燕北晴——有人要利用你身为时代之键的力量，你可千万要小心。”
燕北晴闻言回过身来，淡淡笑道：“我知道，我也一向很小心。”
尉迟而叶低头道：“如此便好——那，我们来世再见了，燕北晴。”
燕北晴闻言微微一怔，他静静看着尉迟而叶，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沉重了起来。尉迟而叶却抬头轻笑道：“恐怕到时候，你已经不记得我。”
燕北晴失笑道：“是么？”他摇了摇头，终于回过身来，大步流星的迈出了尉迟家大屋，迈出屋子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尉迟而叶仍坐在轮椅上向自己微笑着挥手，而他身后，便是尉迟家牌位林立的神主龛。
燕北晴见状只觉心中一沉，不禁轻叹了一口气，终于低头快步走出了尉迟家的大门。他远远便望见，那站在马车边等待他的身影，正是微笑着的阿罗和小虫，心头终于稍微涌上了一丝暖意。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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