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吉日宜私奔》汝死我葬

93、故地重游

　　揪住衣领的力道渐渐放开，让我得以喘息，看着那双眼睛，黑红的眼泪从眼睛里流出来，虽然还是恶狠狠的瞪着，虽然还是满含愤恨，却觉得更多的…是痛不欲生…

　　忆起粉鞋同我说过，他曾被他师傅诛杀过好几次，可每次都活了过来，还有被困在冰河河底的那些岁月，想到此，我的气焰不知不觉矮了下来，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发自内心的，跟他说了一句。

　　“对不起！”

　　死瞪着我的那双眼睛愣了愣。

　　“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我害的，等我把你身上的九阴天箍取出来，我会…”

　　轰隆隆脚下一阵巨响，雪崩了！一定是他刚才的怒吼惊动了山神，脑子一下懵了，雪山里长大的人最怕的就是遇到雪崩，那简直是灭顶之灾，可他倒是面不改色的依旧把我钳制在树干上。

　　“你会什么？”他眯着眼睛逼问。

　　“雪…雪崩啦，快…快进地道！”还管得了那么多，大叫一声拉住他就跑，大地到处都在震动，这是天灾。可我却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他的强大根本不屑于什么天灾。

　　他老人家一副‘你至于吗’的表情，胡乱抹了把脸后，不慌不忙将地上雪狼皮捞起包在我身上，然后朝我步步逼近。眼前景色一颠倒，就已经被他轻松扛在了肩上。力量的悬殊啊，我苦笑着。

　　再醒来，竟然是被饿醒的，撑起脑袋迷蒙着一双眼，恍恍惚惚看了看四周，然后眷恋着睡眠就像眷恋锦艳的体香，头一歪，又躺了下去。毕竟两天两夜一直赶路都没怎么休息，而且，狼皮真的很暖和。

　　模糊中，看到一只黑色利爪朝我脑袋伸来，下意识浑身一个激灵，身体就像冰河虾那样弓起，抬手护住脑袋和肚子，突然想起幼时父亲要抬手打我那光景，别无二致。

　　那只手，没有打下来，只是小心翼翼的摸着我的头发，为免利爪伤到我，十根指头呈一种奇怪的姿态向外撑开。他的手掌可真凉啊，这是我的第一感觉。

　　“这是哪里？”扭头四处观望，顺势避开他不知是何用意的触摸。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觉得不寒而栗。

　　这里竟然是小鬼当年的老巢，墙上还留着，我当年画的小胸姐姐的轮廓像，那时候我画工可真幼稚，石墙上画像面开裂的地方，是小鬼生气锤出来的，这一切都那么熟悉，仿佛就在昨天。

　　怎么会在这里？！对哦！雪崩了！我小声嘟囔着，本想爬起来故地重游一番，四肢却怎么都使不出力气。

　　“刚才你肚子叫了！”

　　“……”尴尬的把脸偏到一边。

　　“你要喝我的血吗？”

　　揉揉发疼的额角，想起来了，他扮成游青在客栈的时候，从来没有跟我们一起吃过饭，即使是他小的时候，也是每到半夜我把他放出去猎食，等他吃饱了回来，再将没吃完的兽肉扔在院子里，九叔还一度奇怪，姐姐都嫁走这么些日子了，怎么还有人往院子里扔东西。

　　见我半天没回答，他又说：“我出去给你找狼血，你不许跑！”

　　点点头，算是答应了。等他一步三试探的确定我还在睡觉后，这才终于消失在洞口。

　　睡了一觉起来，他还是没回来，百无聊赖，挣扎着起来活动活动。看到洞穴一角五彩神龙的眼珠子，想不到多年后依旧发着清幽蓝光，真是个宝物。雪山下的洞窟迷宫一样错综复杂，凭借当年的记忆，竟也能一路摸索到坑底，来到当年小鬼杀死五彩神龙的地方，费了半天劲才从高处爬到巨大空旷的坑底。

　　当初刺入神龙眼睛里的那把匕首，竟然还插在那里，只是神龙的尸体早已僵硬发黑，废了好大力气才拔出来。这么多年泡在尸体里，刀刃已经生锈，钝得连雪都铲不动了，但能重新找到它，心里依然是惊喜的。

　　真是物是人非，费劲拔出匕首欣赏着上面斑斑锈迹，那个时候的小鬼……哎……如果时光能够停留在我们一起打猎的日子，该有多好！不！不能停留，如果时光没有往前走，如何能遇到锦艳，还是要遇到他才可以，才算是圆满。那只狐狸，真的是……

　　“笑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暮仓已经站在我对面，似乎很生气我又在他离开的时候不见踪影。

　　“笑你当年的模样！”

　　“我当年什么模样！”他说着，从我手里拿过已经看不清原貌的匕首，就这样随意的在他黑色的两寸来长的尖锐爪子上摩擦，刺耳的声音划破洞底长年的寂静。

　　“你当年不知道多可爱。”

　　“现在呢！”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睛，但他脑袋一直朝着我的方向，一动不动，似是很期待我答案的样子。

　　冷哼一声，环顾四周，就是不看他，反正也看不到他斗篷下的脸。

　　“你别问，我怕你知道答案，我会活不到给你取出九阴天箍，到时你又要给我加条违背誓言的重罪，恐怕鞭尸都无法解你心头之恨了。”

　　“等我解除封印，会比从前更好，现在，只是被禁锢。”他突然停下手中动作，很正经，好像在告知我一件很重要的事件一样。

　　他突然这么诚恳，小鬼当年的影子在他盖着斗篷的身体上一闪而过，让我差点忽略掉曾经领教过的心机谋略，还有那么多的惊悚手段。

　　摇摇头，辩驳道：“这跟九阴天箍没关系，这些年你活得不容易，变成今天这种样子，是我欠你的。”

　　哎，说到底，还是我不对，又有什么资格去埋怨他，万事必定有其因果，我就是他的因，而现在的暮仓，也是我的果。

　　“你若不信，取出天箍，你就会知道我真正的样子。”

　　“我说了，跟九阴天箍没关系，而且，我对你以后的样子也不感兴趣。”

　　磨刀声停了下来，不吉。

　　“祛除封印后，我会比青阳无极，甚至是你认识的所有活人，死人，都要好。我不会骗你，从来没有。”

　　“我…我…一定会为你取出天箍，我们订过契约不是么。”怕被他打，走开几步拉远距离，并且很心虚的服了个软。我可真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啊，自己都厌恶这种性格，明知道他不好惹，还非要去惹。

　　“就用这把匕首，现在，就让你看！”

　　“在…这里！”

　　不可思议地望向他，直到他用行动来证明他不是开玩笑的。白色斗篷被脱下扔在一旁，身上的衣服本就不多，也一件件被卸除，一副骨瘦如材，肋骨迸现的身体毫无遮掩的展现在我面前。

　　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让我一下就服软了，腰腹，胸膛，后背，四肢，没有一处好肉，除了七道蜈蚣一样的褐色伤口外，还有遍布全身，数都数不清的其他伤口，有很多伤痕明显看得出来是反复切割造成，有的地方突兀的瘪下去，整块肉都被剜掉。心里刀割一样难受，眼睛一下就红了。

　　“拿着，把绳子挑开，现在就动手！”他将匕首递到我眼前。

　　止不住哭出声来，眼泪不停往外流。实在是难过极了，还有强烈的愧疚：“他，他竟然这样对你！”

　　指腹在他白灰的肌肤上轻轻摩挲，一点点描绘那些可怖的伤口，顿时觉得弥鹿实在死得太痛快了，这具比骷髅架子只多一口气的躯体，能活到现在到底经历了怎样恐怖的事情。

　　“对不起，对不起，小鬼，对不起……！”直到现在，直到此时此刻，才真的，真的，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被吓到了吗！胆子还是那么小！”

　　“对…对不起，呜呜呜呜呜~~！一定很疼，一定很疼，对不起……对不起……”

　　“胆子小就胆子小，我一点不疼，你哭个什么！”他还拿话刺我，但语气已经柔到要滴出水来，声音也小得我不仔细听都听不到，就像在哄极为心爱的女人那样。

　　“找不到就不要找，你干嘛要找我，你不找我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你不找我，你就还是漫山遍野到处乱窜的小鬼，你干嘛要找我…你要报仇，托什么山魈说一声，我抹脖子把命赔给你就是了，你干嘛要这样，干嘛要这样……呜呜呜呜……”

　　“还是，一定要找到的才行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直到这一刻，我是真的忏悔了。

　　整个空旷的地穴回荡着我嗡嗡的哭声，也不知哭了多久，等那股悲恸之气发泄完，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竟被他抱在了怀里，就像小时候我为他梳头那样，他微凉的手一下一下摸着我的头发，两个人抱在一起的姿势像极一对久别重逢，迫不及待要痴缠亲昵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