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吉日宜私奔》汝死我葬

73、第 73 章

　　不知何时，锦艳已然走下高台，拖着悉悉索索的紫金广袖长袍像极孤高俊美，目空一切的神明，此时带着还算满意笑容，俯视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吭一声的臣子，收获自己一手安排并大获成功的果实。

　　紫锦绣金银云朵的华贵衣摆拖到我面前，停住，浅笑，邪魅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我，我也直勾勾的看着他，此刻，心里竟然什么都没有想，没有恨，没有怨，竟然是一片空白的……那张俊邪到极致的脸一点都没有变，眼睛还是那个眼睛，鼻梁还是那个鼻梁，嘴唇……也依旧是那样傲气的微微翘起。

　　我竟然……竟然在初见那时，在听到他一脸期待妄图跟我去苍山雪的那一刻，竟会生出同情和怜惜，可怜他一辈子都要被关在这金碧辉煌的牢笼，竟然还时不时自责自己给了他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空头期许……我真是个大傻子，比族里只会流口水和哆嗦的傻子还要傻，那时的自己，竟然会眼残的觉得他那张脸俊美到无人可及的地步，现在再看，真想冲过去亲手掐死他，狠狠掐死……

　　“家人团聚，真是妙极！寡人最喜欢这样喜庆的场面了！你的姐姐是朕爱妃，你母亲的亲眷也将是朕的朝廷重臣，你这两个舅舅朕可是欣赏的很，敛财的手段很是高明，而你——洛雪生，为朕洒下一腔热血，城郊皇陵一役你可是头功一件，朕想了很久很久，总算是找到嘉奖你的办法了！哈哈哈哈……如何，一家团聚很高兴吧洛雪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来！坐到朕的身边来！朕要与你痛饮几杯！”

　　说完，一只戴着硕大碧玉戒指的白皙长手递到我眉间不远处，低沉的嗓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老老实实坐到了皇帝右手边最近的位置，比义父的位置还要接近宽大明黄的龙榻，头顶高悬的刺眼宫灯照得眼睛迷蒙不清，是不是喝得太多了，这是第几壶了，呵呵！果然啊，坐在高处看到的，听到的，格外不同。

　　居高临下，满目刺痛——

　　“爱卿别光顾着喝酒啊，对朕的赏赐还满意吗？”

　　不理会皇上低声调笑似的反问，他要的根部就不是我的答案，而是在不断的提醒我他究竟有多么的强大。冷笑一声，手中盏一饮而尽，狠狠放在桌子上。耳边又是一阵别有深意的笑声……

　　并不想坐在这里承受着这样的‘恩宠’，只是更加厌恶被所谓‘家人’包围的感觉快要窒息，迫不及待想要离他们越远越好，真是可笑，有那么熟吗？坐在下位的那帮人边吃边聊，竟聊得那么开心，还笑得那么大声，那些所谓的母家亲眷，怎么在母亲死的时候怎么连一个吊丧的都没来？！

　　还有那个对着父亲抹老泪，白发苍苍的所谓‘老祖宗’，自己的曾外孙和曾孙女也从来没有半封信的问候，特别是夏姬，在宣泄完自己的愤怒后，似乎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情，和唐沁心老妇人不停的说，什么家里的池塘种的还是白莲吗？什么房间里的铜镜上那道裂纹还在吗！那还是当初替姐姐出嫁时用烛台给砸出的！

　　那两个所谓的表舅，一副酒逢知己千杯少，拉着九叔拼命碰杯抚肩。

　　九叔也有几分醉意了，弃杯换盏，干脆举着酒壶边灌边乱语一通：“乖乖！怪不得从古到今那么多人想做皇帝的，原来皇宫这么大，这么漂亮，我洛九差点就迷路了，乖乖，地上竟然还铺金子的；乖乖，那么多亭子，里面竟然都有美酒鲜果，那得多少钱呐！乖乖，就这么一顿宴席，就够我们全家吃上一年了，乖乖，我可得带点回去给我婆娘尝尝，不晓得她肚子大到什么地步，还能不能追着我打，要是不能，我就回去；要是能，我就不会去，呵呵……呃~~！”

　　“姐夫，刚才是我不对，只是离家久了，都以为自己是没家的人了，这杯酒，算是唐玉我给你赔不是，姐姐走了这么多年，你抚养着两个孩子不容易，来！干了……”

　　“洛赤诚，洛九，以后我们要经常走动才好，虽然当年的事情闹得很不愉快，但人年纪大了，很多事情也都想开了，这两个外孙你养的很好，人中龙凤，不愧是有我们唐家的一半血脉！”

　　哈哈哈哈……这金碧辉煌的大殿里，华灯耀眼的宫宴，如此和睦的‘家人’聚首真是让人感动的要流泪啊……

　　下巴搁在桌子上，透过敞开的殿门，看到外面皎洁的月光，白惨惨的渗人，这苦闷的夏夜，什么时候是个头！

　　“你今晚似乎酒兴不错，我陪你，如何！？”这不是个疑问句，而是肯定。

　　不知什么时候，在我一心看着台下那帮人喧闹的时候，皇帝竟然已经挤到我旁边坐下，一手执锦袖，一手夹菜，玉做的筷子将五色菜丝送到我嘴边，一双眼睛也正在告诉我，你现在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这里，我说了算。

　　如同嚼蜡一样地嚼着，又是一口，紧接着又是一碗汤，却再也没有酒了。

　　“你对我大婚的事没兴趣问吗？”

　　他身上的味道从未如此刺鼻过，即使极力想躲，也躲不到哪儿去，还有他的衣服也太晃眼，细小的珍珠和金银线，搭在我新换下的布衣上，就像搭在一块抹布上，极为不协调。

　　“你怎么不去死！”

　　“你喝多了！”皇帝说着，捏着筷子将一口菜重重戳进我嘴里。

　　“我没喝多，不知……不知皇帝下一个要睡的是哪家美人~？”我看，是霉人才对！本来恶狠狠的话，却因为浑身舌头发软，显得那么有气无力。

　　“北国圣女！”

　　听到此才惊讶地扭头看向他：“是她？”

　　皇帝极为优雅从容的将玉筷歇在了筷撑上，一张白脸越凑越进，直凑到我耳朵眼儿上贴着，突突的朝里面吹气：

　　“洛雪生你给我听好了，没有退路，没有苍山雪，你什么都没有了。北国皇室的合婚书我已落印，青阳无极如今被他的皇帝哥哥禁足自身难保，发着白日梦的庞渊小儿除了身手可取，朕要灭他如同踩死一只蚂蚁，还有……”

　　悉索的锦袍声再度在耳边响起，他优雅的起身，压低身体附在我耳边轻笑道：“看看吧！好好看看！看看你父亲他对那女人的眼神里，是不是有很可怕的东西，是不是简直想要一口将她吞掉？！哼哼……只要寡人给他一点点暗示，说不定……呵呵呵呵……你就不再是没娘的孩子咯！”

　　“你，你什么意思？”

　　“想知道的话，就随我来~！”

　　捏紧拳头，跟着皇帝离开灯火通明的大殿，穿过花廊，走过庭院楼阁，明亮的宫灯离我们越来越远，越来越静，直到只剩下一片白茫茫月光照着脚下的路，这才发现我们已经走了太远，竟来到了久违的双影桥上。

　　这座桥上我和他有太多太多的故事，说不完道不尽；执手相约，厉鬼索命，天涯重逢……如今，又将上演什么呢？

　　“你刚才那番话什么意思？！什么我就不再是没娘的孩子？”看到站在桥上暗暗发呆，似乎没有再往前走的打算。

　　“呵呵，你还真是单纯呢！你想想，如果你父亲和那女人如果成了一对，你岂不是又有娘亲了！反正你这个胆小鬼根本就是眷恋自己的母亲不肯放手罢了，不如就让我成全了你的心愿！”

　　“郝连锦艳，你没人性！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明明知道——”

　　最后半句话凶恶得几乎要喷出血来，可即使我如此暴怒，却在看到他眼睛的一瞬，竟然无论如何都没有勇气把后面的话说完，甚至发不出半点声音。为什么那双原本孤高自负，深邃明亮得如同天上繁星的眼睛里，现在却盛满了痛苦和不甘，甚至还有恐慌！？

　　而最让我震惊的...也是最不能忽视的，是那眼睛一瞬间陷入了绝望，如同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纱雾，让我濒临愤怒边缘的情绪霎时烟消云散，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明明知道什么！明明等了你那么多年，为了我们的将来苦苦隐忍了那么多年，可那个女人——那个人尽可夫的贱女人，那个青阳无极的棋子，却只用一瞬间就把你的心抢走了。

　　要不是你姐姐告诉我，那贱人和你母亲长得简直一模一样，我还真没想到去查那么久远的故事。洛雪生，你醒醒吧，你根本就不喜欢她，你喜欢的只是她投在你心里，你幼年就离世的母亲的影子，你根本就不爱她，你爱的人是——”

　　“我不爱她，难道爱你啊？爱你男女通吃，爱你心黑手狠，爱你秉性难测，爱你——”

　　“你说我男女通吃？是他们自己死乞白赖非爬上龙床不可，如果我不拿他们先做练习，怎么给你留下第一夜的好印象，当我看到第一个爬上床的男宠最后流血成河，差点当场死掉的那刻才知道，原来两个男人在一起不但很难得到快感，稍有不慎还会危及性命，男人和女人是有很大不同的，但即使这样我还是想要跟你在一起，我发誓会让你得到快乐，这些事情难道我要让你去学习吗？

　　起初我得知你对崔易的憎恨厌恶，本来我还暗地里高兴，因为你吃醋的话是不是就表示其实你多少也是喜欢我的？！可是——我错了！你这个人，简单起来比谁都简单，万事凭着自己的感情去行动和思考，我最最错的，就是完全忘记一件重要之极的事，如果你真的喜欢我，那么我过去的那些行径一定会像尖刺一样扎伤你。你父亲说你很倔，倔到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当我意识到这点时，已经晚了。

　　你这么犟的性子，一旦让你伤心难过，就再也哄不好了！不管你信不信，我郝连锦艳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样后悔过，从来没有，那天我听到你跟你姐姐的谈话，知道你竟然动了要走的心思，我都快吓疯了，躲在珠帘后气都不敢出，把你拉进盛雪殿，本来是打算无论如何都要跟你好好解释，我愿意低头，只要你别离开我，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可是你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你说你讨厌我，还说我贱，连妓院的姑娘都不如，结果，就和你打了起来。

　　可就算这样，我也不相信你会移情别恋喜欢上别人，即使你亲口说你讨厌我，恨我！但我却越发肯定你心里是有我的。知道吗！刚才宫宴上当你听到洛九说我要大婚，那副难过到神魂俱灭的样子救了你！

　　本来我是已经决定了，要给你灌下一杯毒药让你忘记一切，让你的记忆只停留在我们当年在这座桥上许下誓言的那天夜里，然后把你锁进这宫中从来没有人知道的密室，让我一辈子都能好好守着你，让你一辈子眼睛看到的只能是我，然后……等我死了，给我陪葬！真的！真的！小生！这药我都准备好了，可是刚才看到你那副样子，我又心软了，怎么都不忍心下手，舍不得啊……”

　　我、我该说点什么吗？神色复杂的看着桥廊上的铜兽歇手，看着木桥的红木台阶，看着桥下潺潺的流水，始终不敢再看向他的眼睛。

　　“你什么都不用说，瞧你一副心里有鬼的样子，你——逃不掉了！”

　　突然，脸被捧住，他的嘴唇重重的撞上来，脑子嗡的一下，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直到眼睛对上锦艳一副慌乱的眸子，被他牢牢揽在怀里，一路摇晃着跑下双影桥，这才领悟过来，地动山摇不是因为亲吻产生的幻觉。

　　地震——真的地震了，双影桥在大地剧烈的摇晃下，崩裂断破，脚下的大地还在不断摇晃，人根本已经无法站稳，就连河水都开始急速打着漩涡，原本平静的小溪此刻竟波涛汹涌的拍击两岸光滑的鹅卵石。耳边传来源源不断的惊叫和呼喊，听声音，似乎有大量的侍卫已经朝我们所在地方涌了过来，有人还大叫着护驾。开什么玩笑，现在是天灾，天灾怎么个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