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落日》钱青蚨

4、第四章 沐昆吾（一）

　　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靠着门框，满脸兴奋地看着天问。

　　天问：“……”

　　这个小胖子，是真胖，横量竖量大概差不了多少。

　　他年纪跟叶添差不多，也穿着一件青色道袍，不过那道袍就像绑在他身上一样。

　　小胖子长得倒不难看，五官细看都不错，只是被肉挤得有点无处安身。好在皮肤够白，称得上肤如凝脂；眼睛够大，黑葡萄似的，周围镶着一圈儿乌黑漆亮的睫毛。

　　只听小胖子用激动得发了颤的声音道：“你……你就是娘新收的徒弟？”

　　天问不禁开口：“……你，说什么？等等，你叫什么？”

　　小胖子马上道：“我叫沐昆吾！”

　　天问顿时无语，这个小胖子，竟然是沐含章的儿子。

　　沐含章有儿子，这已经够惊悚的了；这儿子居然跟她姓，这更令人怀疑；都说子类其母，沐含章清丽绝伦仿若天仙，而这个儿子……

　　小胖子拍着肉乎乎的手：“太好了，以后可有人陪我玩儿了！”

　　天问：“……”

　　沐昆吾没什么心机，天问随便套套，沐昆吾就把他知道的全说了。

　　沐昆吾兴奋成这样，是因为以前门中无人理睬他，就算是沐含章，也只是让他不至于吃不饱穿不暖，其他时候，都是不管这个儿子的。

　　沐昆吾很是孤独，但如今他娘收了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徒弟，他也算有了师妹，以后可以跟师妹一块玩儿，再不会孤单了。

　　沐含章不被人待见，其实也是因为他。沐昆吾是个私生子，这也罢了，他生父出身魔门，这就叫人难以容忍了。三清门还能留着他的小命，还能留着沐含章，只是因为沐含章的师父玄穆真人极其厉害而且护短，就算如今玄穆真人外出云游，已经三年未归，三清门中人，仍不敢无缘无故给沐含章母子小鞋穿。

　　真是狗血淋漓，拟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天问卷起沐昆吾的袖子，捏捏他的胳膊，全是肥肉，她手太小，骨头都摸不着。

　　沐昆吾任她蹂躏，还很雀跃地道：“我房间就在对面，师妹你要不要来玩？我房里有很多好玩东西呢！”

　　天问又戳戳他的胸口，指头直接陷进了肉里。

　　沐昆吾眨着水汪汪的大眼：“师妹，来玩吗？”

　　天问揪住他两颊的肥肉，用力往两边拉了拉：“不去。”

　　“啊……”沐昆吾顿觉失望，忽听天问道：“你对门内的道路熟悉么？”

　　“原来师妹想出去玩儿？”沐昆吾连连点头，“路我熟的，我熟的！师妹想去哪儿？”

　　天问道：“你可知丹房在哪里？”

　　“知道啊，但是丹房闲杂人等不得擅入，师妹要进去的话，得跟娘说……”

　　“那算了。”天问上下打量他一番，狐疑道，“我看门内饭食供应有度，你吃什么胖成这样？”

　　一说到吃，沐昆吾眼睛便亮了，舔舔肉嘟嘟的嘴唇：“修仙不得食荤，厨子都不敢送荤菜给我们，门内饭食没什么好吃的，我都是自己做。”

　　“哦？”天问挑眉，“那我倒也想尝尝。”

　　沐昆吾闻言大喜，拍着胸脯道：“师妹，我这就带你去！”

　　沐昆吾果然对门内道路很熟，昨日天问匆匆一瞥，对三清门没有留下什么印象，今日才知，原来三清门是由许多个小岛组成，蓬莱其他门派，格局也大体如是，所谓蓬莱仙山，本就是群岛。

　　三清门主岛上，依次排列着玉清宫、上清宫和太清宫。玉清宫是掌门居所，上清宫和太清宫供有三清像，平日弟子可以去参拜或打坐。

　　丹房在主岛东边，剑堂则在西边。

　　平日弟子都从传送阵来去，但岛与岛间，也有船只。

　　沐昆吾领着天问，来到岛边系船的地方，对她道：“门中仆役，不敢送肉食给我们，他们自己却经常偷偷打猎开荤，我跟他们学了好几手，可在门中岛屿上捕猎的时候，被其他弟子发现了，结果我被关了三天禁闭，那三天只有白粥吃，一点味道都没有，”他抿抿嘴，表情委屈，“所以我后来再也不在门内岛屿上打猎了。”

　　一个黑衣仆役蹲在船边，沐昆吾从腰间储物袋里取出一枚银叶子递了过去，那仆役笑嘻嘻纳入怀中，说道：“沐少爷，还是去无人岛吗？”

　　“嗯！”沐昆吾点点头，又指着天问道，“这是我师妹，今后她要去的话，你也载她去。”

　　沐昆吾跟天问一样高低，一样打扮，却一个又圆又胖，一个又细又瘦，两人站在一起，说不出的好玩，那仆役哈哈笑了起来：“行啊，包在我身上。”

　　天问对沐昆吾道：“怎么，你竟到别的门派的地盘上打猎么？”

　　沐昆吾摇头道：“不是啊，那个岛上没有人，”挺挺胸脯，“所以我叫它‘我的岛’。”

　　天问心中微觉怀疑，但她岂会怕事，欣欣然跟着沐昆吾一起上船。

　　仆役将船划到地方，约定了时间，便离开了。

　　天问仰头望着眼前景色，心里越发怀疑。

　　修道之人，讲求清心寡欲，自然随缘，除了必要的屋室，不会额外大动土木，蓬莱四季如春，人迹罕至之处大多树木长青，鸟兽聚居，有些格外幽美的地方，还会被有实力的术士选中作为闭关之所。

　　而现在，她和沐昆吾涉足的这个岛屿，正是格外清幽，山峦叠嶂，流水淙淙。

　　要说这儿是个无人岛，天问是绝对不信的。

　　但如有术士在这里闭关，那一定会设下禁制，她和沐昆吾在岛上走了许久，却没有半点阻碍或不适。

　　沐昆吾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兴高采烈地跟她说：“前几天我在这儿布了几处陷阱，若运气不太差，现在该有猎物上钩了。”他轻车熟路来到设陷阱的地方，拨开伪装的枯草，只见陷阱里，果然有一只腿被夹住的兔子。

　　沐昆吾大喜，从储物袋内取出一把菜刀，很干脆地结束了兔子的痛苦，就近寻了条小溪，将兔子洗剥干净，穿在铁条上烤起来。

　　当然，烤肉的全套用具，包括铁架铁条各种调料，都是从沐昆吾的储物袋里取出来的。

　　天问的储物袋里只有一丈见方，她狐疑地看了看地上那一大堆东西：“你的储物袋……”

　　“我不算门内弟子，我没有你们的那个储物袋，”沐昆吾很殷勤地解下自己的储物袋给天问看，“我的储物袋是师祖给我的，好看吗？师妹，你要是喜欢，我就送给你。”

　　“不必了。”

　　沐昆吾抓抓脑袋：“那等师祖回来，我向他再要一个！”

　　天问道：“你……我们师祖当真那么厉害？”

　　沐昆吾连连点头：“那当然！连掌门见了他，都客客气气的。”

　　天问怀疑道：“那他为何声名不显？玄穆，我以前从未听说过。”

　　沐昆吾茫然道：“师祖没有名气么？”

　　天问见他不懂，便从头跟他讲起：“你可知道地仙？”

　　沐昆吾点头：“知道。”

　　“术士成为地仙，才算有了个结果。而当今世上的地仙，算起来只有三人：昆仑紫霄宫宫主叶霜、魔门宗主君无极、玄天门掌门张道机。可见我们师祖，还远远未臻绝顶。”

　　“可师祖还是很厉害。”

　　天问笑了笑，不跟他说了，沐昆吾见她不作声，也便一心一意烤起兔子来。

　　油滴进火堆，火星四溅，一股奇香从烤兔身上发出，沐昆吾甚是擅长烹调，手段熟练，各式各样的调料有条不紊地往烤兔身上招呼，等烤兔里里外外都成了油汪汪的金黄色，沐昆吾撕下一条兔腿，很体贴地用帕子裹住手拿的地方，递给天问：“师妹，给你！”

　　天问接过兔腿，忽道：“你可觉得周围未免太过安静？”

　　沐昆吾正撕下另一条兔腿准备吃，闻言留神听了听：“咦，是啊，怎么都听不见鸟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