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落日》钱青蚨

2、第二章 试炼

　　族长脸上有些挂不住，喝道：“诚儿！”

　　叶诚是族长亲孙，白白净净的一个男孩，被祖父一催，硬着头皮第一个走了上去。

　　他一踏入法阵，法阵就发出耀眼光芒，将他笼罩在内。

　　族长袖着手，神情紧张。

　　日晷一点一点地偏移，忽然，法阵内传出一声惨呼，族长脸色大变，方无忧一挥袍袖，撤去法阵，只见叶诚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族长大惊：“诚儿！”

　　两个道童跑到叶诚身边，一个将他抱起，另一个往他嘴里喂了粒褐色的小药丸。

　　叶诚悠悠醒转，看见青天白日，呜呜哭了起来。

　　忽听曹无咎道：“你怕么？”

　　叶诚擦擦眼泪，点点头。

　　曹无咎道：“虽然未到一刻，但也相距不远，且你是第一个站出来的，勇气可嘉，我便收下你这个徒儿。”

　　“啊？”叶诚呆住，族长却是大喜：“孽障，还呆着干什么？还不快叫师父？！”

　　叶诚也算机灵，连忙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这样也行？！

　　众人瞧得眼热，连忙催促儿女上前，孩童们虽觉叶诚之前昏倒有些怕人，但看他没受伤，又成功加入了三清门，也颇为羡慕，一时也没之前那么怕了，陆陆续续，走上去好几个。

　　这几个孩子却没叶诚那么好的运气，未到一刻，便承受不住，不是晕倒，就是大哭，一个也没能通过。

　　天问正观望，忽听身边一声冷哼，侧头一瞧，只见叶淑傲然瞥了她一眼，走上前去。

　　沈氏绞紧了帕子，天问看见叶淑的做派，反觉好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走进法阵。

　　叶淑却有几分天赋，硬是在法阵内坚持了一刻，方无忧露出满意神色，将法阵撤去，却见叶淑脸色苍白，颊上挂着眼泪，方无忧道：“你能如此，已是不易。”一个道童将她扶到一边，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喂她喝下里面药汁。

　　沈氏虽然心痛女儿，但见她通过试炼，也不禁喜上眉梢，叶琏也是一脸喜气。

　　天问笑了笑，向法阵走去。

　　这回轮到姜氏绞帕子了，而方无忧看见天问，不禁皱眉，与曹无咎对视一眼，两人都轻轻摇头。

　　天问见状，心中不悦：见我长得瘦小，便不满意么？待我通过试炼，看你们怎么说。

　　她走入法阵，光芒罩住了她。

　　叶家练武场忽然不见了，天问眼前是熊熊的烈火，她睁大眼睛，却只能在火光中隐约看见一个人影。

　　那是个男子，修长的手指抚过一柄泛着血光的短剑：“天降红雨，如此异象……便名‘天问’吧……”

　　“父亲……”宝剑生而有灵，天问记得这个男子的气息，那是铸出她的铸剑师、被她视之为父的欧冶子。

　　火光消失，短剑躺在白玉匣里，流着淡淡光彩。

　　几名宦官小心翼翼地将白玉匣捧了出去，下一刻，短剑被握在一只手里，狠狠捅进另一人的心窝。

　　被杀的人，之前或许是金尊玉贵的王公，或许是权倾朝野的重臣，但下一刻，他们统统没有了气息，富贵荣华转瞬成空。

　　就在短剑捅进心窝的一刻，天问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兴奋，刹那间，眼前的情景又变了。

　　剑灵化为人形，是个俏丽的少女，乌发如漆，明眸如火，她穿过皇宫的九曲回廊，鲜红的裙裾在廊柱间飘荡。

　　初为人形，她对什么都好奇，夜间她潜入皇帝的书房，洁白如鸽翅的小手翻过那一册册古老的典籍。

　　她身上有凛冽的剑意，同时又带着浓郁的煞气。

　　皇宫被异族攻破，剑灵来到民间，异族的士兵发现了她，兴奋地嗷嗷叫着扑上来，却在瞬间被剑灵全部杀死。

　　满地的尸体，满地的鲜血，分明是修罗地狱，剑灵却感到莫大的欢喜。

　　她酷爱杀戮，仿佛是去赴一场盛大的宴席，以活人为食，以鲜血为酒。

　　白雪皑皑的冬日，北风呼啸着掠过树梢，在一个小山坡上，剑灵被十几个术士围在中间，寒风吹得她额发飞起，漆黑眼瞳里，满是嗜血的兴奋。

　　她手中掣着短剑，剑身微透红光，隐泛煞气。

　　就算是强过普通人许多的术士，也不是她的对手，他们仿佛做了场噩梦，无论什么兵器，只要与那短剑相接，立刻就如豆腐般被切开。

　　这样锋利的剑，莫说亲眼看见，听都没有听说过。

　　留下一地尸首，剑灵似乎有些意兴阑珊，正欲收起短剑，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叹。

　　剑灵悚然一惊，飞快转身。

　　一男一女，从树林里缓步踱出。

　　男子一身漆黑，女子却是一身素白，仿佛一个来自深袤的夜空，一个来自浩渺的雪原。

　　山坡之上，忽有两道光芒直射苍穹，却是一黑一白两柄长剑，执在那一男一女手内。

　　那是湛卢与纯钧，天问剑灵变了脸色，却没有逃也没有避，手持短剑逼上前去。

　　一声尖利的锐响，天问剑体上出现了一道深深伤痕，灵体顿时受到重创，疼痛铺天盖地而来，几乎要将她绞碎。

　　天问狠狠咬住了下唇。

　　原来所谓试炼，就是先让人看到人生中最喜悦的事，然后毫无准备地，经历人生最大的痛苦。

　　喜悦短暂，痛苦却恒久，而且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难以承受，天问咬着下唇，一声不吭地撑着。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痛苦消失了，天问抬头，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方无忧。

　　“如此心性，倒是难得……”方无忧说道，却没什么喜悦，“不过，观你气色，分明先天不足。须知修仙，所修者，魂魄耳，而魂魄与肉身，相辅相成，若肉身太孱弱，则根本承受不住修炼后的魂魄之力。”他紧皱眉头，看着天问，“你若决定修仙，日后修为定然有限，只怕到死也不能得道，你家中富裕，若就此回头，虽不能成仙，但得享人间富贵，也没什么不好。”

　　天问心里冷哼一声，看着方无忧说道：“敢问仙师，何为得道？”

　　方无忧没料到会被一个孩子反问，不由一怔，却听天问道：“我听说修仙是炼魂，而习武则是炼体，若只修习一种，将来不过是一个术士或一个武士，只有两者兼修，并最终都练至顶峰，看破轮回，得窥天道，成为地仙，才算是真正得道，而地仙，天下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天问这话说得很不客气，意思就是：方无忧显然不是地仙，那么他自己都没有得道，又凭什么劝她？方无忧一时没说话，曹无咎也有些踌躇：这女童十分聪慧，却有些桀骜不懂规矩，收还是不收？

　　忽听一个女子声音笑道：“这孩子很有趣，我收下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