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苍凉记》洛水真儿

4、四 胆怯

　　夜幕徐徐降临，今夜明月不现，连星芒也消失在遥远的天际。
　　一阵冷风吹过，吹起黑衣人额前的发丝，站立在街头的尽处，面对着正要骑马离去的男子。
　　这名男子就是日间房舍中的那位，身上还藏有书信一封，肩负着恩人所托的重要任务。
　　城门就近在眼前，他只要从那名黑衣人身前走过，就可以离开金陵，前往他所要去的地方。
　　两人之间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
　　在逐渐靠近面前黑衣人的途中，马匹似乎也感受到逼人的杀气，嘶鸣着不肯前进，只在原地站定了脚步。
　　面前的黑衣人始终没有改变过姿势，始终临风而立，双目中没有一丝温暖的气息，宛如一座毫无生命的雕像，从来都不会改变。
　　马上的男子开始意识到面前黑衣人的可怕，脸色稍微起一些变化。
　　又是一阵冷风袭过，黑色的发丝乱舞飘起。
　　“哼——”面前的黑衣人终于轻轻发出了鄙视的声音。
　　瞬间天地间忽然寒冷得让人感到不到春意的存在！
　　“你到底是什么人？”马上的男子跃下，落在黑衣人的面前。
　　“你离开我那么近，难道不知道‘死’字怎么写？”清脆的声音自那重重面纱下响起，清冷而自信。
　　非常狂妄的敌人，而且他几乎敢肯定她是名年纪很轻的少女！
　　他虽然不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但曾经也在江湖上享有不小的名气，面前的黑衣少女居然敢用如此轻视的口气同他说话，他猛然觉得有些，有些说不清楚的感觉。
　　不是可笑，因为显然她清楚他曾经的身份与江湖地位。
　　而是有些模糊的恐惧，在他驰骋江湖数十年里，几乎已经快忘记的感觉。
　　当年因为欠下恩人的情，也不过是为了搭救被官府为难的兄弟而已，他自己从来没有任何值得可怕的敌人。
　　眼前的黑衣少女用悠然自若的神情告诉他，她能够有把握杀死他！
　　江湖经验教会了他，在感觉到可能有危险的时刻，就一定要尽全力，哪怕危险并不存在。江湖不是个有运气的地方，哪怕只有一次的轻视，都会造成致命的结果，任何聪明的江湖人都明白这个似乎很简单的道理。
　　问题是，在已经拥有了一定的地位和功力之后，能够每次都尽全力么——
　　男子的刀已经握在手中，暗淡的光芒在刀上显现，朝面前的黑衣人劈去。
　　这该是绝无可能失手的一招！
　　他不知道究竟是该如何回忆当时的情况，面前站定的黑衣少女就在刀即将劈到的瞬间，忽然消失了！
　　然后，从他的背后响起了清脆的声音，“快刀手的手是不是老了啊？”嘲笑之意油然而生。
　　他镇定了自己的心神，迅速跟着声音的方向，握刀的手虽在轻微地颤抖，但他的心还是那么冷静。
　　再次看准面前站定的敌人，刀脱手飞出，盘旋着朝敌人劈去，破空声一时间有些刺耳。
　　“看来我没有说错……”清脆的声音在四周缭绕，轻松的笑意在话语中飞出。
　　人影就那么突然消失了！
　　连理由都不需要，任何他推算过的方位都没有敌人的身影，刀在的时候，敌人不在，刀离开的时候，敌人已经又回到原来的方位。
　　他这一生都没有见过如此惊人的身法！
　　收刀在手，他闭上了双眼，试图忘记周围存在的一切。
　　笑声，无数的笑声在周围响起，他的心神已经无法控制，终于睁开眼睛，面前出现一把明亮的刀，以无法想象的速度朝他劈来！
　　他的快刀刀法！
　　她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能把他的快刀使到如此惊人的地步！？
　　强烈的惊恐在那把刀来到面前的时候升到极点，那根本不是一把刀，而是亮白的手掌！
　　是掌刀！是失传江湖几十年的掌刀！
　　连反抗都已经忘记，他能够做的，竟然只有等死！
　　曾经将敌人轻易杀死的场面无比清晰地在脑海中出现，原来死亡竟然是如此无奈的痛苦，死在比自己高强的人手下，究竟是值得庆幸，还是值得惭愧？
　　一片黑色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前。
　　他无法置信刚刚发生的一切，他竟然还是活在这个世界上！？
　　“何必赶尽杀绝呢？”低低的女子声音在他的身前响起。
　　黑衣少女转身撤了掌刀，冷冷地“哼！”了一声，气恼道：“你让开！这是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来多事！”
　　周围本来逼人的杀气，顿时因面前神秘黑衣女子的到来而开始消退。
　　“放他条生路，做好你需要做的事情吧……”低低的声音再次响起，口气里充满关怀的无奈。
　　“为什么我要听你的？”黑衣少女冷冷地回答，同时再次伸手，掌刀起，朝他继续袭来。
　　他没有想到乘这个瞬间逃跑的念头，任凭死亡轻易地朝他接近。
　　“听我这一次……”黑衣女子义无反顾地挡在了他的身前，掌刀的凌厉气势顿时消退。
　　“你——”黑衣少女的声音里充满阴冷，“你会后悔的……”飞身离开了，姿势美妙得叫人几乎停止呼吸。
　　他看着面前的黑衣女子，还没有来得及感激，她已经开口了，“再也不要回金陵了……快走吧！”
　　他不敢相信她们竟然就让他离开了！
　　他没有更多的迟疑，跃上了马，飞快朝城外离去了。
　　就在次日他停留的中途，他发现，那封书信竟然已经不在他的怀中了！
　　黑衣少女的手法快得连他都不曾察觉到！
　　她们究竟是什么人……

　　四日之后，金城将军府收到快刀手罗炎的信，为不能够顺利完成任务而感到抱歉，并且在信中提到遇到两名武功极高的女子，几乎丧命在她们手下的事实，最后是希望将军大人自己能够保重，小心周围的危险。
　　何苍佑低头读着信上的每一个字，最后伸手将信撕了个粉碎。
　　地面上都是信的碎片，一阵风吹来，吹散了这些无用的纸片。
　　“难道真的就再也没有办法了么？”何苍佑的声音里含着太多的无奈，郑南淮的死让他觉得万分内疚痛苦。
　　而罗炎竟然无法遵守他自己的诺言，希望一次次变成失望，而危险正在渐渐靠近。
　　他怎么能够不愁容满面？
　　“大人……”娇柔的声音在不远处幽幽地响起，帘卷西侧，宫装及地的颜夕柔正玉立在他的面前，她的身边没有任何人。
　　看到她再多的忧愁也许都可在片刻消失！
　　“夕柔，你总是能够适时出现！”何苍佑起身，将面前的丽人揽入怀中，闻着她身上的清淡的香气，心中的烦乱顿时一扫而尽。
　　丽人的双眸中略过一丝暗芒，低声道：“大人如此忧愁……贱妾真希望能代大人受苦……”
　　何苍佑浑身一震，将怀中的丽人更加紧地搂住，淡淡的香气愈加醉人，外间的日光变得暗淡，纱帘渐渐垂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