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迷江湖》紫木萧萧

3、密林阴谋

　　林中小径蜿蜒曲折，太阳已升至中天，炽烈的日光透过层层树叶只在地上洒下点点斑驳。
　　忽而箭支破风的声音，成羽裳忽的停止脚步，却听到一声尖利的鸟鸣划破上空，紧接着是被箭矢射穿的鸟儿落在她面前的空地上，已经没了生机。
　　成羽裳心中大凛，转身不动声色地掠过三个人的脸，苏青一脸的惊讶之色旋即退去，只被她捕捉到最后的那一瞬，而罗城和肖梓寒均是手握长弓，摆出射箭的姿势，不同之处在于罗城的箭仍在弦上，而肖梓寒箭已出弦，显然是杀死鸟儿的那支。
　　苏青两步走到肖梓寒面前，一把缴了他的弓矢，娇声骂道：“没规没距，你们两人是傻了不成，这时候还贪玩？刚才惊扰了姐姐，若损她一丝一毫，少爷还不生剥了你们的皮！”
　　听声辨色，成羽裳晓得她动了真怒。
　　罗城凑到她面前讨笑道：“我和梓寒刚才见到这里鸟儿个儿大，才起心为两位美人射下两只慰劳脏腑，没想到惊喜没给成却惹得苏青这般生气。哎，我们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啦。”
　　苏青正要发作，成羽裳笑着走回来，道：“不过是射只鸟儿，没什么大不了的，苏青不要再责难他们。”
　　苏青又狠狠瞪了肖梓寒一眼，问道：“你呢，下次还敢吗？”
　　肖梓寒木然答道：“不敢。”
　　苏青俏脸转晴，扑哧一笑：“傻小子，好，我现在就命你们两个傻小子为我和羽裳姐准备午餐，被你们一说还真是饿哩。我和羽裳就在前面不到二里的林中空地等你们，顺便生火，生起火后必须把鲜美的果木和鸟儿送来。”顿了顿复沉声对罗城道：“罗城，好好教你的好兄弟怎样打猎，射成那样谁还吃得下。”
　　罗城立即惊喜领命，拍拍肖梓寒的肩膀便领先离开，但肖梓寒却呆立未动，像下了很大勇气般看向成羽裳，迟疑道：“恐怕这些野果野味不对羽裳小姐得胃口。”
　　成羽裳笑道：“相反我非常喜欢这些新奇的东西，去吧，我和苏青等着你们得战利品。”
　　成羽裳望着肖梓寒同罗城的背影从视线中消失，方拉起苏青的纤手，道：“他们走了，我们姐妹可以边走边说几句私己话。”
　　苏青亲昵的腕上羽裳的手臂，笑道：“姐姐有什么私己话想对我讲。”
　　成羽裳目视前方，油然道：“凭苏青的聪明灵慧怎会猜不到我想对你说什么。”苏青秀眉微蹙，面露沉思之色。成羽裳以闲着的右手拂过路边的老树，似在回味那粗糙朴实的触感，接着道：“你好像忘了我们在河边交换秘密的事。”
　　苏青一下反应过来，兴奋道：“原来姐姐要跟我讲这件事，我肯定是被刚才的两个傻蛋传染了，竟也犯浑起来。姐姐快快告诉我你和陵少爷的动人故事。”
　　成羽裳的目光回到苏青的脸上，伸出右手的食指对着她摇点两下，笑道：“错了，我好像只答应告诉你我们认识的地方。”
　　苏青撅起双唇，佯装生气道：“原来姐姐这么计较小气，好哩，那就请您高开尊口告诉我那是怎样一个神奇的地方。”
　　成羽裳神情肃穆，昨日种种在她脑海浮现，道：“我刚才很想走那条官道，因我和方少陵就是在那两条官道的交叉路口遇见的。那时我以为他是我们伍梁人，而他同时误解我是你们齐莫人，我们都要去同一个地方茶乡上清，于是欣然结伴而行。“
　　“原来是那里。”苏青喃喃自语。
　　成羽裳继续道：“一路上我们相谈甚欢，谈及人生的理想抱负，宇宙的奥妙万千，却从未触及感情之事。直至分别，我们都没有问对方的名字和身份。临别我们相互许诺，会在下次见面时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
　　苏青被勾起好奇心，追问道：“那你们的第二次见面是怎样的？”
　　成羽裳面露狡黠，边走边道：“这是你的第二个问题，不在我回答的义务之内。”
　　苏青回味着成羽裳刚才的话语，顿时领悟过来，笑骂道：“姐姐果然在算计小妹，好吧，赶紧说出你的问题，好与我的第二问交换。”
　　成羽裳赞赏地冲她一笑，单刀直入：“我想知道你和罗城、肖梓寒是什么关系？”
　　苏青略微沉思，道：“若姐姐问的是有关方家的秘密，我可能会撒谎来骗你；不过这只是关于我自己，所以没什么好顾忌的。罗城和梓寒都爱慕于我，不过我尚未决定该选择谁。怎样，够坦白吧？”
　　成羽裳仍旧目视前方，不以为然道：“苏青好像很懂得避重就轻暗度陈仓之法，我是问你他们是否是你的手下而非陵少的手下？”
　　苏青脸色立刻冷峻起来，沉声道：“成羽裳果然非是等闲之辈。”
　　成羽裳欣然道：“那苏青是否还有兴趣聆听我的答案？”
　　苏青盈盈一笑，呈现出小女孩的青春活力，道：“羽裳姐姐似忘记我说过，我苏青从来不做亏本的事。”
　　成羽裳像与一位闺中密友漫步，娓娓道出自己的往事：“我们的第二次见面就在分别后的第二天实现了，不过老天爷非是在怜惜我们，而是存心作弄。我之所以去上清，是因为我们成家在上清的茶叶生意与方家起了冲突，我爹派我去协助那边分号的伙计去处理这件事情，而方少陵也是受方问山之命去上清对付我们成家。当他联合茶叶行的几个大老板一同对付我的时候，我们在谈判桌上再次相见。”成羽裳转过头望向苏青，黯然道，“我们这么快就被安排到再次见面，只是，这次见面我们都不用亲口道出自己的名字，从目光触及到对方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然明白。咦，到哩。”
　　苏青抬起秀额，看见前方就是她们和罗、肖二人相约的林中空地。
　　成羽裳只是从这空地的空旷程度推测出这里就是他们约定的地方，极目远去，仍可看到空地的边缘树木葱郁，可见他们并不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
　　空地远望野草遍生，成羽裳同苏青并肩走进去才发现杂草掩映下枯老的树桩，树桩已变为深褐色，想必已被砍伐多年，但暴露在地面上的树根开始抽发嫩芽，与野草疯长在一起。
　　苏青在一棵树桩前站定，气定神闲的问道：“羽裳可否答我一个问题，这片树林里有这么多树木，每一棵都有被砍伐的可能性，但偏偏是深处的这片树木被砍掉了，这到底是必然还是偶然呢？”
　　成羽裳不知她竟有心情思考这不着边际的问题，心中生出与她周旋到底的觉悟，凛然道：“生命的轨迹并非注定不变，生中有死，死中有生，就像这树根生出的嫩芽，苏青说这能否用偶然或必然形容概括？”
　　成羽裳以为她必有下文，谁知此时苏青话锋一转，笑道：“我去周围找些枯枝生火，羽裳暂且等我片刻。”
　　成羽裳迎上她的美目，一字一缓道：“苏青不怕回来找不见我吗？”
　　苏青绽开一个灿烂的微笑，悠然转身走向密林，银铃般的笑语传来：“还怕羽裳不敢呢？”
　　成羽裳望着她消失的倩影，心中巨震，晓得自己已陷入完全的被动，更可悲的是即使现在明白过来也无济于事，因她更无一拼之力。
　　自己陷入这种地步，到底是偶然还是必然呢？
　　苏青回来很快，悠闲地在空地上搭起柴堆，将枯叶铺在枯枝下面做好起火前得准备。成羽裳沉默不语，苏青操纵这手中的火折子，忽而仰面问道：“羽裳在想什么？”
　　成羽裳压下心中的惊慌，望着黄烟从她和苏青之间升起，直冲向晴朗的天空，平淡至极道：“我在想苏青是否已经失去了耐心，不然为何要放出浓烟发出讯号？”
　　苏青饶有兴致的观看着浓烟将她们头顶的天空遮盖，拍拍自己的手站起来，注视着成羽裳的眼睛，哑然笑道：“我并非失去了耐心，而是，人家要收网哩。”
　　她话音未落，成羽裳便听到四围树林里破风的声音，紧接着一队几十人的黑衣人马从她的前后左右冲出，将她团团围住。成羽裳心中暗叹，自己的担心终于变为现实。
　　“杀我一个弱女子何必动用这么大的阵仗？”成羽裳目视面前的苏青。
　　苏青面露杀机，但仍旧堆满笑容，悠然笑道：“羽裳何必明知故问，早知你是一个不懂武功的弱女子，我们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顿了顿方又叹道：“成羽裳果然聪慧过人，我苏青竟被你骗得束手束脚，白白错过这么多杀你的好机会。从一开始你便表现的令人虚实难测，虽然我们明知你大概不会武功或是武功低微，但仍旧不敢对你妄下杀手，否则一败涂地，因为杀死伍梁城成家大小姐的罪名并非谁都有胆担当。”在成羽裳的目瞪口呆下，眼前的女杀手又瞬间恢复清纯女孩的憨态乖顺，笑语盈盈地望着成羽裳道，“姐姐不知在城外的河边，人家是多么的想杀你呢，但是按照计划，你又必须死在树林里，哎，想想真令人痛苦。”
　　成羽裳感到生存的机会正一步步远离自己，但理智仍催动她做最后的挣扎，正色问道：“苏青可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对你们生出警觉？”
　　苏青面露不耐烦的神色，嚷道：“又来哩，姐姐还想拖延时间，不过这倒进一步证实了姐姐一点武功也不懂，否则早就在半路上寻机会逃跑了。令你生出警觉的还不是那个该死的肖梓寒，他竟然违抗我的命令不杀你，啊，说道肖梓寒，不知道我的罗城现在有没有将他做掉，我们处理叛徒的方法从来都只有一个的。”
　　成羽裳道：“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怀疑你们了，因为苏青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们是陵少派来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陵少的处境，他被我和方家逼得左右为难，能够征求我进入方家已经到最后底线，他绝没有能力派自己的人来接我，接亲的事应该由方家长辈一手包办。”
　　“原来如此，”苏青面无表情的望着自己带来的手下，突然露出嗜血的残忍笑容。饶有兴致的缓缓道，“羽裳姐姐还有什么可以拖住我的问题？”
　　成羽裳突然升起豁出去的冲动，洒然笑道：“尚且还有一个。苏青不想知道肖梓寒为什么要帮我吗？”
　　苏青的目光重回到成羽裳脸上，仿佛看透了她一般，幽幽道：“我知道羽裳你为何到现在还想拖延时间。”
　　成羽裳呆在当场，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事情想错了，而对方正把她的心中所想看得一清二楚。
　　她正在她惶然无措之际，苏青清丽的声音一字不落的落入她的耳朵，只听她道：“这世上最赏心的事莫过于希望化作泡影，再配上姐姐楚楚可怜的动人摸样，还真令人动容。啊，我竟生出不忍杀你的感觉，是否现在就该下令以免这错误变为现实？”旋又迅疾转向自己的人，高声道：“这位贵小姐确实不懂武功，待会儿我下令时只许一个人取她要害一击致命，其他人不许妄自争功。听懂了吗？”
　　众人轰然应诺。
　　成羽裳听得心惊胆战，苏青表面上为她讲话，但心中仍坚定不移的要杀她，她再也掌握不到这年轻女子的心态，这更令她感到自己的性命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握中。
　　苏青的目光回到她的脸上，面无表情道：“姐姐之所以直至刚才还抱有希望，不过是因为看穿我们是被雇佣的杀手，而非方家派来的人。若方家真正接亲的人一来，不论成家还是方家都会立即觉察到成小姐遭遇危险，定会循着我们的足迹前来营救。实则姐姐猜对了一半，亦猜错了一半，我们不但是杀手，同样也是方家派来的接亲人。方家上层仍旧不能容忍你入门，表面上答应了方少陵，实则派我们来将你处死以绝后患，方老爷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此事，但已默许此事的发生。你的陵少本就自身难保根本就左右不了你们的命运，姐姐到了阎罗殿遇上了他恐怕还要感谢我助你们在黄泉路上相见。”
　　成羽裳脸上霎时血色尽褪，颓然踉跄后退两步，直望着带来这最坏消息的女杀手，脑际一片轰鸣。
　　难道方少陵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