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洗》余有容华

3、梦魇

　　良家的园子里此时已经是万籁俱寂。
　　四下里一片静谧，偶尔有微不可闻上的叹息声，在这夜里竟显得格外突兀，米珠心里又道：“大小姐怕又是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稳了，”果然就听见里间唤了一声，米珠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屋里一应摆设皆是一派西洋风格，屋里只开了一盏壁灯，落地的丝绒窗帘逶迤的垂在地上，有种沉闷的透不过气的感觉，席梦思上的人却也不动，米珠素来知道这位小姐的性子，于是没有出声，如此就在一旁耐着性子侯着，却见那一头青丝凌乱的流泻在真丝软缎的被面上，似寒鸦一般，乌黑发亮。
　　米珠正兀自的愣神间，如袭已经醒了，就看见她定定的盯着自己，像是要魔怔了一样，米珠一时转过神来，急忙扶了她，遂又往如袭身下塞了个弹金面的石青软枕，如袭方才靠在床头，这一番折腾竟似费了好大的力，米珠瞧着她面上出了薄薄的一层汗，两颊透出红晕来，愈发显得一张脸苍白的几近透明了，米珠心里只一疼，说道：“白天里那个什么西洋来的大夫开了药，吃了也不见病情好转，小姐你又何苦让自己白白浇了那么多的雨！”如袭幽幽的道：“给你说了，你如何能懂我心里，你去拿块手巾来，我擦擦汗。”声音竟然嘶哑的不复往常的温柔细语婉转有余了。
　　米珠生生吓了一跳，没想到如袭的嗓子竟成了这个样子，心里一时焦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连忙到了杯温温的水，扶着如袭喝了，又绞了个凉水浸得毛巾子敷在如洗的额头，却还是不放心，眼圈里顿时红红的，如袭见她这个样子，知道是心疼自己，嘴角勉强一笑，温言安慰道：“只是淋了些雨，你也不必声张，也是不妨事的，你这样子倒像是我的了什么大病一样，”遂又叹了口气，“你去开了窗子，这屋里沉闷闷的，透透气也好。”
　　米珠过去开了窗子，却也只开了半扇，窗外影影绰绰的，倒有些骇人，这虽说是七月里的天气，后背竟也生了一股寒意。
　　又听到如袭唤她不知道是何事，紧忙的拉了窗幔，方才来到如袭身边，“你去歇了吧！今日里有你一阵忙了，我这出上一身汗，过了今夜也到没有什么。”
　　米珠担忧的问道：“虽说明日是镍远少爷回府，小姐你也……”
　　如袭身子一怔，已是不耐：“怎么如今话这么多了，只叫你去歇着，倒是叫你替我拿了主意！”米珠一时呐呐的，知道她平日里虽说是说一不二的，却也没有过和谁急赤白脸过的时候，也不敢说什么，帮着如袭睡下了，又收拾了一番，留着一盏壁灯，悄悄的出去了。
　　如袭竟混混的睡下了，平地里一声惊雷，便被惊醒了，先头只是沙沙的树叶子响，一时疾风骤雨，豆大的雨点打得窗户啪啪直响，如袭呆呆的看着壁灯上垂下来的水晶流苏，一颗一颗透着晕黄的光，散发着流光异彩，恍惚间觉得那水晶珠子像极了某人的眼珠子，不由的心里突突直跳胸口只觉得烦闷。
　　想起那年也是阴雨连绵的天，他就站在玄关处，狠狠地盯着她，语气亦是阴测测的：“你以为这就要安生了，良如袭你究竟是有无心的！”他忿恨的眼睛却是怎么都挥之不去的，心里百转千回，到了寅时方才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