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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十二
      我刚带着可乐推开门,拉亮小屋25瓦的温暖的白炽灯,子青就冲进来坐在我的单人床上。“方灿卖了子夜。你跟我去看看吧!”我放下背上的吉他,很平静,可能再没有比白杨的死更让我震撼的事。不过,我依然从心底涌起一股愧疚,我一直太过关注自己,竟忽略了方灿太久,加上我住院几个月,我恐怕有将近半年多没去子夜了。
      尽管我已作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见到他时,我还是象被马蜂蛰了一下火辣辣地刺痛。方灿本来就清瘦的面颊已经凹陷下去,黑色的眼带象用笔画上去一般清晰,青筋暴露的手背清晰可见细小的针孔。我一把拉住他的衣领用力的摇晃,想把他摇醒,他没有反抗,也不敢正视我,将头扭向一边,“看着我,你为什么吸毒?会死的!”子青抓起包房茶几上的转让合同看了一眼,脸色忽然苍白的可怕,双手紧紧攥着那份合同,直到指甲抓破了覆膜的封皮。她站起来匆匆走出了包房,连个招呼也没有。我此刻没心思管子青,押着方灿去了戒毒所。
      不久,子夜被改成夜总会,里面乌烟瘴气,四处充斥着欲望和诱惑。音乐演奏被脱衣舞取代。我进去不到五分钟就逃了出来。我本想进去找找子青。自从方灿进了戒毒所,我就再没有见过子青。我去过她的大房子几次,回回大门禁闭。以前的手机号早就停了。一个月后,我就放弃了这种寻找,因为我发觉自己根本找不出一个象样的找到她的理由。我估计她已经回了青岛。她对我来说,一直是个谜。接下来的日子我去得最多的地方是杨老师家和戒毒所。
      我甚至遇见了方灿的父母和哥哥。方灿说自己幻想过许多种与父母相见的场面,可从来没想过会是在戒毒所。他在这个城市打拼已经整整14年。当年,好强的他与父母决裂,背井离乡。其实,他一直想找个机会回去看望父母,可他一直以还没有足够的成就为由没起程,等有了成就又以还没有成家为由不曾成行,没想到父母竟亲自来看问他,而他正在戒毒所里。
      人生是个可怕的陷阱,我们拼命追逐的东西或许并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等我们明白自己真正需要什么,却往往处在远离这种需要的尴尬境地。我从方灿衰老的双亲身上看到了自己父亲的影子。我忽然间很想回家,很想念故乡的小镇,也不知道我的阁楼已变成了什么样。那些关于故乡的往事象飘落的黄叶腐烂在我的记忆。然而,这种想法也只在脑海里盘旋了10秒钟。
      走出戒毒所,融入川流不息忙忙碌碌的人流中,并不干净的夜风让我猛醒。我第一次觉得这个城市的灯火竟也分外的璀璨。公车的车窗外流转的霓虹灯在我眼底闪烁,我禁不住想,是我淹没了生活,还是生活淹没了我。我仿佛又成为当初那个傻傻地站在艺校门口的18岁的男孩,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不属于我的城市。那一刻,我想到了微笑的白杨,妩媚的子青,一夜之间白了头发的杨老师苍凉的眼神,清瘦而稳健的方灿的背影,故乡的青瓦铺面,父亲手中摆弄的二胡,配合着沉淀在记忆里的那些断断续续的音乐,连缀成一部滚动放映的电影。面对自己用记忆演绎的故事,任泪水在双颊上恣肆。

      十三
      从此,我的生活象湖水一样平静。
      一年以后,学校的门卫叫住匆匆走出校门的我。他递给我一封信,落名子青,我一边走一边撕开信封,从里面掉出一张我与她合照的大头贴,我缓缓蹲下身拾起这张相片,扫视着一行行娟秀的小字。
      阿瑞:
      离开子夜的第一晚就想给你写信,没想到一拖就是一年。这一年对你也许很平静,我的身边却发生了许多事。其实,我半年前曾托方灿给你捎过信。现在看来,他可能没给你。
      还记得这张大头贴吗?这是我俩唯一的合照。我保存这么久,还是留给你吧!这样,你也许就不会忘记我,不管爱我也好,恨我也好,只要你记得,我就很开心。有时候,真的很妒忌白杨,她用她的死成就了你心中的永远。
      还记得那天我离开子夜吗?那份合同上签的名字———程深是我的情人,准确说我是他包养的情人。可能自己太虚荣,又或者害怕失去你,我一直瞒着你。他一个月来我的住处一次,其他时间我从来不敢过问。看到那份合同之后,我才搞清楚他贩毒。认识你以后,也想过离开他,尤其当白杨死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我很早就听方灿讲过你和白杨的事。可我知道我没资格去管你。何况,她是那样一个纯洁善良的女孩。
      直到我看到那份卖子夜的合同。他的签名化成灰我也认识,他每次开给我的个人支票都这样署名。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名字也只是他用过的其中之一。
      他这个人心胸狭窄而且内心阴暗,知道我和你交往,就叫人弄坏了阿灿送你的电单车的刹车。甚至叫人在子夜卖□□,引诱阿灿吸毒,直到收购子夜。你看到这里一定很恨我。我当时也几乎痛不欲生。
      但我不动声色,用半年的时间收集他的犯罪证据。为了获得他的信任,我不惜吸毒。终于将他送进了监狱。法院因我指证有功,轻判我入狱两年。
      此时此刻,我正在监狱的床上为你写信。从那扇小小的窗户可以看见湛蓝的天空里滑翔的飞鸟,依稀听到了你的歌声。尽管我被囚禁了身体,可我的心灵却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这个不足10平米的空间远远强过那个装修豪华的250平米的牢房。
      你恨我吗?恨,我也要写。我早在半年前就将全部的事告诉了阿灿。他从戒毒所出来之后一直都来监狱看我。真的,我很感动。我害得他这样,他却从不怨我。
      我其实从没指望你们的原谅,甚至希望你们恨我。那样,我才能在内心获得一个平衡。
      听阿灿说你过得蛮好。我想时间的力量是巨大的,你那个心灵的空洞该早就填补了吧?我听过你发在网上的那首为白杨写的歌,是阿灿为我下载的。我听一回哭一回,泪水都快流尽。但说心里话,生命最要紧的不是找到来时的方向,而是寻找去的位置,当我们回首那些深深浅浅的脚印,并舔舐那些跋涉中留下的伤口,路已经将我们抛在了身后,爱情也一样。
      初中有位年轻的英文老师曾对我说过,太早来临的爱情往往会延迟真正幸福的到来。当时,我不以为然。如今看来,她说的极是。
      哎呀!写了好多。本来也是一封无法完结的信,那就索信不要结尾。所有的祝福早在心中为你祈祷千遍万遍。
      子青
      2001.8.18
      我不知何时已停下脚步立在原地,看着来来去去冷漠的人流,有一种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的冲动。我瘫坐在路边的花台上,对着繁华而又孤独的街道久久不停的哭泣。我跌跌撞撞地来到白杨的墓地,坐在被阳光晒得滚烫的水泥地上,望着远处雾气缭绕的青山和眼前白杨微笑如霞的照片,放声大哭。
      我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把自己压抑太久太久的伤感一次性倾倒在这青山绿水之间。或许白杨泉下有知,也会含笑。当落日收去最后一抹晚霞,我疲惫地离开墓地回到小屋。我将这封信放进了初到这里背的那只简单的背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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