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crystal烬

1、前奏

　　晗辙懒懒的躺在马背上，大口大口地饮着酒壶里的酒。很快，酒壶便见了底，又有一壶酒下肚。
　　晗辙并不是贪杯之人，他向来自制力较强，再好的酒也只是浅酌而已。品酒品酒，酒毕竟是要用品的。若是大量的酒充满你的口腔，那细微的妙处，往往就隐在酒香之中了。
　　他也并非刻意借酒浇愁。
　　借酒浇愁愁更愁。身为酿酒师的他，自然是比谁都懂这个道理。他不过是想懂得醉一场的滋味，感受酒精麻痹他的神经，让他忘记所有的事情。可是醉一场，对他也是那么困难的事情。
　　师父曾经说，晗辙，可为醉仙。
　　呵，不曾醉过，也可成为醉仙？难不成醉仙其实是不醉之仙？师父的逻辑果然奇怪。
　　他的师父，那个神秘的人，救下了刚出生的他，抚养他长大，授给他酿酒之术，告诉他许多不为世人知晓的秘密。刚出生的他被放在篮中，又丢到河中，从上游漂下。由于河水经常泛滥，下游人烟稀少，漂了很久才被师父救下。他想，家中一定遇到什么大的变故，遇到了灭门之灾，不然，谁会将自己刚出生的孩子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他想，他的父母一定是刚直不阿的英雄，就像那些传奇故事里的英雄一样，受到奸人所害，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才把他救出，不得以才放入河中。他常常会幻想母亲的温婉似水，眉眼低垂时尖尖的下颔侧成秀美的姿态，袖子下的皓腕凝霜雪。他会幻想父亲的雄姿勃发，笑起来春寒料峭银瓶乍破，风度翩翩的男人策马扬鞭，风华绝代。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还有他们一家其乐融融的场景。他想，父母一定是善良的人。他们会宠溺他，他可以像那些普通的小孩一样，可以调皮，遇到不开心的事也可以撒娇。犯了错父母也会批评他，但是他闯下的乱子总会有父母为他收场，就算是批评也是那么温暖，温暖得让他不敢奢望。可那些都是幻想。从他被放到河中，从他被师父救起，甚至从更早的因缘际会开始，他的命运就已经改变。
　　尽管与师父相处数十载，晗辙也没能了解任何有关于这个人的事情。他不知道师父的年龄，不知道师父的过去，也不知道师父从何而来。他甚至不知道师父的名字。师父性子极淡，除去授课的时候外，很少与他说话，然而即便如此，他仍然可以感受到师傅对他的排斥。
　　晗辙从小性子便随了师父的清淡，平时为人做事也是谨言慎行，没有做过错事，惹得师父不快。哦，除了那次，他私自进了师父的房间。当然，他知道师父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才而反感他的，毕竟在这之前他就已经感受到师父对他的抵触。而那件事，只是让他更加认识到：师父一定知道他的身世。
　　当时，年幼的晗辙懵懵懂懂地误入师父的房间，刚推门而入，便看见那副让他记忆深刻的画。画上的两只青鸟昂着首，展翅似乎就要飞走。可那两只鸟的眼睛却似乎在看着他，奇怪的是，明明是一模一样的鸟，却让他感受到不同的情感，好像一个是友情，一个却是爱情......
　　还有那青鸟旁气势磅礴的两个大字——“青羽”，更是如同一支利箭，直直射入他的心中。
　　到底是什么，那么熟悉，就这样瞬间渗入他的记忆，以致接下来的几个月都牢牢占据他的梦境。那两只青鸟，整夜整夜在他的梦中盘桓啼叫，它们到底想说什么？
　　让晗辙感到困惑的是，“青羽”二字似乎是这青鸟的名字，可画上有两只鸟，为何只有一个名字？晗辙暗暗想着：师父做事果真还是如此令人费解。可他到底是什么人？晗辙能肯定的是，他之前绝对没有看见过这幅画。那么，这熟悉感又是从何而来？师父和他有什么关系？等等，画的背面写着什么？
　　晗辙正欲继续探究下去，师父便回来了。对于他的擅闯，向来处变不惊的师父明显是怒了，他冷着一张脸，取下画，停了接着几天的课程，让他不停的品着各种酒，自己带着画不知去了什么地方，等他回来时，便已不见了画。接下来几天，他喝下一壶壶烈酒，却没感到丝毫醉意。也正是从那时开始，他发现了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醉一场。
　　那时晗辙毕竟只是一个孩童，又自以为不醉是件很好的事，不免有些得意。只是照如今看来，也许能醉一场，要幸福得多吧......
　　对于晗辙的飘飘然，师父只是随意的瞟了他一眼，道：“若是以后想醉一场，便去寻那名叫青阳魂的酒。唯有这世上最烈的酒，才能让你一醉。若是想大醉，便去寻缠梦。大醉一场，你便可为醉仙。”
　　当时他是不以为意的，他也看过那些醉酒之人的丑态百出和痛苦。既然可以不醉，又何必非醉不可呢？不过万幸的是，师父总算回来，他终于可以摆脱整天品酒的痛苦了。
　　醉仙？他本是凡人，怎可能因为酒而成仙？晗辙向来有分寸，他既然只求一醉，自然不会去寻那缠梦而求大醉。
　　醉一场？青阳魂什么的......
　　青阳魂？
　　晗辙猛地从马背上惊起。
　　他突然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
　　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既然他注定行走一生，又为何不试着寻一寻？
　　晗辙还记得有一天，寡言的师父对他说了很多话。他说到“晗辙”二字的含义。他说，晗辙，晗为天将明，辙为车将行。他说，天明则车行，你要不停行走，才能洗净脚底的尘埃。
　　还有他的身世。师父拿出捡到他时他身上的信。原来他还有一个孪生哥哥，青纆。原来他是被父母抛弃的。原来他有家人，可是他们不要他。
　　信上说，家人放弃他是因为二子不可共活。不可共活！多么荒谬的理由啊。晗辙冷笑，就算是二子不可共活，又何必将他扔到河中二子不可共活，所以他就必须死么？多么残忍。他感觉自己的信仰在一瞬间倒塌。什么英雄，其实是抛弃儿子的无耻小人罢了。
　　突然有恨意生出，如同疯狂生长的藤蔓，紧紧地裹住他，又如浓墨遇水，刹那间就蔓延开来，一点一点地渗入他的心中，逐渐占据了他的心。
　　晗辙问起那画，问起那鸟，问起师父的身份，师父却只是说，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师父说：“不管你是否愿意，总有一天你会遇到命中注定的人，你会饮下缠梦，然后大醉一场。酒醒后你的人生将从此改变。青瞑风逝，醉仙归位。这是你的命，你也许不愿接受，因为接受它你会付出很大的代价，但你无法抗拒。因为你曾经躲避，所以你注定要偿还。”
　　就在那天晚上师父死去了。
　　他突然好想醉一场。
　　他喝光了所有的酒。可是喝得越多，他反而越清醒。
　　第二天，他骑着马，决定去寻找能让他醉一次的酒。
　　青阳魂。
　　其实对于青阳魂这种酒，晗辙也是略知一二的。
　　青阳魂，传说中唯有九天上才存在的，由掌管酿酒之术的神仙酿制而成，是仅次于缠梦的第二名酒。师父的书上关于酒的特性也只有寥寥几句话：酒性极烈。世人得之，可解百忧。由于原料和制作方法、储藏条件都极其苛刻且不为人知，此酒十分珍贵，纵是那翻云覆雨的靖昌女帝也未能得以一饮。
　　至于这靖昌女帝又是何许人也？
　　说到靖昌女帝，估计没什么人知道，可是说到西王母，便是那三岁小孩也再熟悉不过了。其实靖昌女帝便是西王母。更准确的说，靖昌女帝曾经是西王母。西王母不过是个封号，类似人间的皇后。这女帝便是上任天帝的妻子。上任天帝死后，时任西王母登基，便有了如今的靖昌。靖昌为女帝，自然没有妻子，所以这西王母之位便空缺了。因此，世间传说的西王母的故事，便是这位天界的武则天。靖昌一介女流，统领着那群性子极傲的神仙，这玉帝的宝座倒也坐得稳稳的，这靠的便是她强硬的手段和果断毒辣的心肠。对于那些不满她的神仙，她的对策只有一个：杀。其冷血无情令人发指。更有神仙私下传言，说上任天帝便是死于女帝手中。而说过这些话的神仙，便再也看不见第二天的日出。不过，这些晗辙都是从师父的书来读来的，凡世之人所记载的天界之事，是真是假尚且难以分辨，其中孰是孰非又更加不是尘世间人所能妄加评论的了。
　　既然青阳魂如此罕有，又是天界之物，又岂能在这人世间寻到？
　　晗辙淡淡一笑。一试又何妨。
　　就算是为自己寻一个信念也好。
　　至少，他的旅途似乎多了一些意义。
　　他挥鞭。
　　“驾！”

　　晗辙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