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斓》缣染

3、chapter 03

　　跟于开阳离婚前，宋柳吟一直住在泊岸森泠，离婚后，应家里人尤其是母亲的要求，回到了宋家。再后来她去了寰宇，用于开阳留给她的赡养费，在附近的翡翠冷买下一套四五十坪米二室一厅的单身公寓，也算是有房有车一族了。
　　其实，柳吟大多数是回宋家的，一方面是家里人担心她一个人在外不安全，另外一方面宋柳吟是天生的厨房白痴，她家老太太不是担心她有一天会饿死就是担心她暴尸厨房，所以除非公司加班，出去应酬怕被他们说，她一般都回宋家。
　　开着她前段时间刚保养好的小本田，街两旁明黄的灯光穿过车窗，淡淡洒在她略带疲惫的容颜上。自收到任命通知，她便走马上任，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恰巧这几天聂祈澜又三天两头要出差，宋柳吟已经连续加了两天班，此刻她饥肠辘辘，尤其想念老太太做的菜，但今晚她还不能回去，因为明早她还要主持一个晨会。小声地叹了一口气，想起早上出门时，冰箱里只剩下一盒酸奶，她于是认命地将车停在附近的一家超市。
　　拿着趁着午休时间列出来的购物清单，柳吟边推着购物车，边将需要的东西放进车里。逛超市对宋柳吟来说是件技术活，老太太一向说她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有一大部分的原因就是柳吟从来不跟她逛超市。难得来超市，宋柳吟就想着要把该买的东西买齐，一不留神，购物车就放满了。而她只顾低头看清单，抬头拿东西，没注意购物车前方的路况，直到啪的一声，柳吟才发现自己撞到人了。
　　“真是对不起啊。”幸好撞到的是大人，如果是小孩子，怕是要受伤了。注意到购物车里的东西掉在地上了，她上前两步捡起，然后起身再次跟对方道歉。
　　“没事。”好听的男声近在咫尺。
　　柳吟忍不住抬头，他很高，但不胖，是那种身形修长，五官端正，特别是那一双眉，很浓，总之是个好看的男人，不辜负他的一副好嗓子。她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对方，谁知对方此时却有了动作。
　　“这个是你掉的吧？”陌生的男人蹲下身去捡地上的纸条，然后将纸条递给显然还在云里雾里的宋柳吟。她有些发愣地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小纸片，直到看到纸片上娟秀的字体，柳吟才想起刚才受惊时，不小心将手里的纸条弄丢了。
　　“哦，谢谢你！”
　　道过谦，又道过谢，不是已经over了？
　　柳吟见身边的男人伸手从购物车拿出两包东西，她定睛一看，还没等对方开口，脸上不知怎么回事“腾”地烧了起来。
　　是两包太太牌鸡精。这对从来不下厨的人来说这简直是种侮辱，她绝不承认是自己拿错了，而且还拿错了两包。于是还没等对方开口，她伸手抢过他手里的鸡精，淡定地将它们重新扔进购物车里，欲盖弥彰道：“不要怀疑我拿错了，事实上，我比较喜欢吃鸡精。”
　　男人先是错愕了一秒，等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笑了，是那种很大声的笑：“天，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我误会了？”柳吟讨厌他的笑，尽管他的笑让她觉得很…惊艳。好吧，她承认他笑的时候比不笑时更好看。
　　男人重新从购物车里拿出那包鸡精，这次他只拿了一包，止住笑，他指了指手里的鸡精，解释道：“我刚才只是想问你，放鸡精的货架在哪里，并没有其他的意思。”顿了顿，他突然伸出手：“我是叶之境，刚搬到翡翠冷，请多多指教。”
　　原来他是问她货架在哪里，宋柳吟只觉得自己刚才反应过激，脸上的温度又升高了两度，忍着脸上的滚烫，她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虽不好意思，但还是扬了扬眉，有些俏皮道：“宋柳吟。刚才多有冒犯，希望大人不计小人过。”
　　“说的太严重了。”叶之境笑道：“那现在可以告诉我放鸡精是在哪个货架了吧？”
　　“直走，右拐，再直走……”柳吟缩回手，皱了皱眉，“算了，还是我带你过去吧。”
　　看着前方挺拔的身影，柳吟偷偷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真是丢脸呐！

　　到了放鸡精的货架，趁着叶之境在选购，柳吟不着痕迹地将刚才拿错的两包鸡精放回货架，显然她的小动作被人发现了，叶之境笑着看着她：“你刚才不会是拿错了吧？”一脸的了然。
　　知道被他看到了，柳吟这次不再忸怩地装不好意思，承认地很干脆：“嗯，刚才拿错了，被你看到了哦！”她笑着转身，见他手里不仅拿了包鸡精，而且还拿了一些调味包，忍不住问：“你不要告诉我，你会做菜！”
　　“很惊讶我会做菜吗？”
　　柳吟微抿唇摸了摸下巴，好笑地上下左右打量他，绿色的T恤，驼色的长裤，一身的休闲打扮，实在看不出来他是不是会做菜。
　　最后她只是说：“我只是很佩服将那些菜做得很好吃的人！”这是实话，于开阳跟她一样，都是厨房白痴，当初两人在一起时，不是去两家蹭饭，就是去外面觅食。幸好于开阳是个会享受的主，带她去的餐馆都还不错。
　　但褪去了新鲜感，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那就是说你不会做菜咯？”叶之境问她。
　　柳吟笑的很高傲，“是呀，我只负责品尝和享受。”
　　“听起来很公主。”
　　“你难道不知道我是女王？”她大言不惭。
　　叶之境这回失笑，顺着她的话道：“好吧，女王陛下，接下来还有什么事，能让臣为您效劳？”

　　翡翠冷有六栋公寓楼，柳吟住在B栋的十楼，叶之境住在E栋的三楼，两栋楼隔得并不远，叶之境见柳吟东西实在是有点多，主动提出送她上楼，柳吟也没拒绝对方的“骑士精神”，还顺道预约了周末的一顿免费晚餐。

　　聂祁澜出差回来还没几天又有事去了临市视察，临走前又把枫岚那个项目让她跟，说好听是让她盯着，其实暗地里就是将这个案子撒手交给她了。想她一个公关经理，哪有这么大的能耐管工程，还不是利用她跟莫行殊认识这层关系？柳吟一直觉得聂祁澜这么做是存心的，明知道莫行殊那张毒舌开口闭口让她招架不住，还让她跟他的项目，典型的居心不良。不过腹谤是一回事，工作又是另外一回事，聂祁澜有一句话说的挺对，跟莫行殊的唯韶打好关系，的确是她公关部的事。
　　上次去工地时，莫行殊有事没在。没碰到主事的人，柳吟倒和他的下属聊得挺开心的。于是在去工地前，她还打过电话，确定下午莫行殊不会在工地。
　　可是现在，有谁能告诉她，面前的男人不是莫行殊又是谁？

　　“小嫂子，今天怎么有空来工地了？”一见她，莫行殊那双掩在安全帽下的桃花眼微微挑起，连嘴角不明显的小酒窝也开始若隐若现了起来。孟恬形容过莫行殊见到她的样子——跟打了鸡血一样，还真是形象。
　　关于莫行殊对自己的称呼，柳吟是抗议了无数次了，尤其是跟于开阳解除婚约了后，但在无数次失效之后，也便任由他去了，反正她又不会少一块肉。
　　“当然是公事。”柳吟很想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可一碰上莫行殊，她很快发现她这样的表情维持不了多久，因为他的那副行头。是的，这就是莫行殊让她一眼就记住的原因。一身邋遢的蓝色工作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安全帽早已经斜掉，手里是厚厚的一叠工程图纸，这样的莫行殊很难将他与翩翩贵公子联系上，但换身衣服，他的的确确就是一黄金单身汉，这就是莫行殊让她觉得惊奇的地方。
　　嗯，应该说百变的莫行殊。
　　一个忍不住，宋柳吟的表情很快破功，伸手指指他的衣服：“莫行殊，我很好奇你怎么会把自己弄得这么脏？”
　　莫行殊先是一愣，等回过神来，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我喜欢，不行啊！”见她仍是一副忍着笑的表情，他嘀咕了一声：“你又不是没见过我这样。”
　　“就是因为每次见面，你都呈现出不同的面貌，我才觉得你实在对得起你的名字，果然是行事特殊。”
　　莫行殊听出她语气里的揶揄，亮了亮他雪白的牙齿，“很高兴这次我又娱乐了你。”伸手拍了拍她的肩，率先抬步出门：“走吧，不是要去巡查工地么，我陪你过去。”
　　是谁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这话用在莫行殊身上一点都不为过。尽管一身工作服，却丝毫不减莫大帅哥风采，又在柳吟面前展示了另一番莫帅哥的行事特别。柳吟暗暗咂嘴，难怪莫行殊只用了两年就在禾城建筑界站稳了脚跟，也难怪聂祁澜将枫岚这么大的案子放心地交给他，还让她这个外行来监督。

　　“下午就到这里吧，下次我再带你去其他地方逛逛。”接了一个要紧的电话，莫行殊回来后带她回工地的办公室。
　　“有事你去忙吧，我没事的。”柳吟很是善解人意冲他摆摆手，“我去办公室看一下图纸。”
　　莫行殊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样：“聂祁澜好福气，有你这么一个认真的好员工。”
　　闻言，柳吟伸出脚很不淑女地踢了他一脚，“去死！”骂人都不带个脏字，果然是莫行殊的风格。她一向拿三维空间结构没办法，大学时，唯一一门基础课工程制图还是老师放水，低空掠过。现下聂祁澜既然将这个案子交给她，她自然要下点功夫。上次她来工地，还向他们讨教过，后来莫行殊还打电话给她，说聂祁澜怎么做事的，让一个不懂看图纸的人来监管工程，很是暗讽暗刺地奚落了她一番。
　　反正她经常被莫行殊打击的，柳吟自觉已经练就一身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不淑女地踢了他一脚后，依然不失优雅地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莫行殊笑着抿了抿唇，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喊住她：“哎，晚上有没有空去‘月光’喝两杯？”
　　“没空！”想都没想，柳吟断然拒绝。
　　“你这样太伤人了吧，难得碰到一起，都不想跟我们叙叙旧，联络联络感情？”莫行殊故作幽怨。柳吟转身双手抱胸，瞪着他，“谁要跟你们联络感情？每次跟你出去喝酒，都被你打击的自信心受挫，我才不是受虐狂！”
　　莫行殊停在她两步开外：“那我这次保证不打击你，好吧？”
　　柳吟还是没松口：“晚上真的不行，我妈让我回家一趟。中午还打电话过来抱怨说我整天忙工作都没时间陪她吃饭。”这就是这两年宋家母女俩的相处模式，天天见面吧，嫌烦，几天不见了，又想得慌，当然这些只是柳吟的想法。
　　“既然这样，那明晚总有时间吧？”
　　“……”
　　柳吟还想说些什么，但很快被莫行殊抢断，“不准再说你要加班之类的话，不然我就直接跟聂祁澜要人了！”
　　“哎，莫行殊你不要太过分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明天七点‘月光’不见不散。”说完，不等柳吟抗议，直接离开办公室。

　　柳吟专门抽了个晚饭时间准备回家安抚安抚‘思女心切’的老太太，没想到才一进门就被家里的大嫂告知老太太出去跳舞了。
　　跳舞？柳吟被雷到了，实在很难想象自己老太太扭起腰来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这样想着，她随口问大嫂：“那你知道她一般会去哪里吗？”
　　大嫂报了一个地址，柳吟惊呼老太太是不是疯了。凤苑离元柏山庄将近半个城的距离，她怎么跑那么远去扭秧歌，难怪这几天也不开口闭口让她回家，敢情不亦乐乎了。柳吟问大嫂：“她不是一个人去的吧？”
　　“不是，老沙送她过去的。”老沙是家里的司机，柳吟还来不及松口气，又听她说：“可是太太不许他跟着，一到那儿，她就赶他回来了。”
　　老太太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柳吟咕哝了一句，抬头问：“那我爸回来了吗？”
　　大嫂避开她的目光，有些硬着头皮道：“先生…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
　　一听这句，柳吟忍不住火了，一个两个，怎么个个都不让她省心。努力压制住胸腔里的火苗，她沉声道：“大嫂，你先给我弄点吃的，待会儿让老沙送我去我妈那儿。”

　　柳吟一到社区广场就被喜气洋洋的音乐给震得快要耳鸣。下车时，她拿了一瓶水和一条毛巾出来，在人群中找了老半天，她这才从一群大妈级的老太太中找到了一条熟悉的身影。她扭得很认真，却显得有些笨拙。柳吟从小就被逼着学舞蹈，从专业角度上看，她的动作一点都不规范。可是再仔细看，前行的脚步生生被老太太脸上洋溢的笑脸给止住了，什么抱怨的话，什么取笑的话，在这一霎那全部消失在喉咙里。
　　柳吟回头找了个树下的石凳坐下，五月的夜，淡淡的花香漂浮在空气中，再仔细听，似乎还能听到青草丛中不具名虫子发出的声音。
　　自那件事后，她便很少在老太太脸上见到舒心的笑容。就是有时她给她讲笑话，她的笑容里都带了点淡淡的勉强。柳吟知道她家老太太是非常反对她去寰宇的，不仅是公关这份工作，还有少了她的大宅即使有更多的阿姨也是填补不了的。
　　她知道她的寂寞和无奈，却忘了她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哪怕就像现在，伸伸手，扭扭腰，动动腿，都好过在那如同坟墓的大宅里呆着。
　　柳吟想，她现在能理解母亲的做法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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