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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怨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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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国公毕竟是在朝廷中摸爬滚打了大半生的主,说起装傻充愣那自然是个中一把好手。奈何高家这位庶次子的脸色也实在是太差,等到两人联袂回到刑部大堂后头。那间转给他腾出来做办案之用的东次间里时。
虞子修眼望着这个世交的侄儿,竟也有些不好意思再继续装作看不见他的臭脸了。
“仁威啊,眼看着天色也晚了。不如先用过了晚饭,再叫人把余容氏那个贱妇给提上来审问吧。”
“好,就按世伯的主意办。”
拉着黑脸的高偐竟然连平时最拿手的待人功夫都懒怠做了,只勉强点了点头就吩咐随行的跟班出去。就在附近挑了家常点的酒楼,让他们送一桌上好的席面过来。
这刑部衙门里头的老爷点菜,寻常的店家哪敢不战战兢兢的应了?所以两人不过坐在这屋里喝了会儿茶。那酒楼的两个跑堂小二就屁颠屁颠的提着食盒过来交差了。
“仁威啊,这一杯是你虞世伯敬你的。”虞子修说着就端起自己面前那只斟满了黄汤的月白小杯。
“世伯可别这样,我一个微末小辈。哪经的起您这么来敬?”高偐就算是心情再怎么不佳,眼看着平国公忽然如此的礼遇他。也是少不了要诚惶诚恐的应对起来的。
“傻世侄啊,你那小世妹年纪小不懂事。尽给你跟太子爷添麻烦了,她一个小姑娘家的不懂里头的弯弯绕绕。你虞世伯可是厚不起这张老脸那。”虞子修一边说,一边还很是无奈的拍了拍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肩膀,“行啦,这个大情世伯记着了。你乘便也给太子爷递个准话,就说这个情他日我虞子修肯定是会还他的。”
“……呵,那他要是向您开口。想讨容三姑娘进宫去给他当个侧妃,您是不是也肯答应了?”
“……这,这是太子让你来问的?”虞子修还真就没想到,对坐的这个少年居然会给自己来个直球。
不过话只刚问出口,平国公也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不对。
这少年平常的行事为人,倒还真就像极了他的那个主子。
只不过太子爷是一张笑脸你甭想琢磨出个底。高偐的这个笑后头,可都是实打实的能让你觉出他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都是从小一起长了那么大的,他的那点心思别人猜不透。我要是还不能明白个七八分,那还要怎么混啊?”
单听听这口气,就能知道这年轻人心里的气是不轻了的。更何况要不是已经忍不住,以他的玲珑恐怕连这话都是绝不会往外说的。
“……唉,这……这就算太子真有了这个意思。恐怕也未必就能问到我的头上来吧?”虞子修借着低头饮酒,总算是堪堪避开了这个世侄那都能利得死人的眼神,“琳儿那丫头好说歹说都死活要赖在容家,她的婚事将来肯定是要由那边的老太太和他二伯做主的。我一个当人娘舅的……。”
“那这么说起来就再凑巧都没有了的。只怕容家那边是盼都盼不到这个能去奉承讨好当今天子的好机会的。刚刚容姑娘不还在说?为了能够让她在容家好稳住容将军,求您暂且还是在朝堂上对容家别再有多余的动作了?”
“哼,可不是?其实要按我说,这查案的事情,哪是她一个女孩儿家该管的?”
“哎,世伯这话还真就说到点子上头去了!您就说这次,她要是当时在容家内院真有了个三长两短。我就是想救……也救不到啊!!”
平国公眼看着对面坐着的这个小子,居然也摆出了一副为情所困得样子猛喝闷酒。一时之间居然也忍不住的要笑出来了。
高偐好歹也能算得上是他从小看到的,幼时倔强大了又精怪,这两三年间倒是越发给他历练了出来。这般毛头小伙失了分寸的样子,虽然是还挺符合他的年纪的,可是到底也是少见之极。反倒让对坐的平国公不好再装不知了。
“世侄啊,不是当世伯的我劝你。那到底也是你的主子,更何况他名分上将来可是要荣登大宝的。你自小就进宫跟了他,这是别人想都想不来的的福分。眼看着太子如今也越来越能立起来了,你何苦为了个女人……。”
平国公说到这里也就不肯再往下说开了去,容菀琳毕竟是她外甥女儿。小小年纪又没了爹娘,在容家又是那样一番境地。他就算心里对这个丫头存着再多的不满,也没有当着外人说她不好的道理。
“唉,世伯今天既然都把话给说到这份上了。我还有什么是能瞒您的呢?当初我爹是为了什么才把我送进宫去给重莲当伴读的?只怕就是我不说世伯您心里也有数。不然这些年来家里怎么会都像没我这个人了呢?”高偐一边摇头苦笑,一边负气地替自己夹了块扣肉塞进嘴里狠狠的嚼着。
“你既然心里都明白,自己又能干。就更应该抱紧了太子的大腿才是正道啊!”
这要是换做了平时,高偐就算是求着虞子修多说上几句这种掏心窝子的话。只怕虞子修也不过是笑笑就避开了开去。今天也算是话赶话才把这老狐狸给逼出了点真心。
“……哼,抱紧他的大腿。世伯啊,这么浅显的道理我当然懂。”高偐很快露出了一个嗤之以鼻的笑容,筷子则在一盘地三鲜中来回拨弄了两下,“只不过是这心里心寒罢了,我对容姑娘的心思他又不是不知道!就这样他还在您的跟前……。”
这一次平国公还真是叫这个小伙子给都逗笑了,心想着毕竟还是年轻呀。这要不是还太年轻,是绝不会向自己说出这么天真孩子气的话来的。
“傻小子哎,要不然他怎么是太子?是你主子呢?怎么?你还指望着他把女人给你让出来?”虞子修边说边笑的越发畅快了起来。
“……哼,要按这么说。那我跟他之间的情分,那还真是白搭了。”
冷笑连连的年轻人大体是因为太气愤,所以以他的玲珑竟也没留意到。对面坐着的那位国公爷脸色已经难看了不止一点。
两人用过了晚饭,天色果然也就擦黑了。
整桌残席自然会由底下人收拾掉,高偐只管陪着平国公两个各按了主次坐进太师椅上喝茶。
“世伯,您看是不是现在就叫人去把余容氏给提上来?”
“哎,不急不急!”大约是因为发泄过了,喝过了茶后的高偐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反倒是虞子修,看起来竟然也老神在在的并不着急审容小姑奶奶了。
“那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啊?仁威那,你是不是也该把那只毒死我妹妹的碗拿来我看看了?”平国公不愧是官场中的老人,再加上他又占着世交长辈的身份。乍一下猛的变了脸,连老道如高偐起头也差点没能接住,心里忍不住就咯噔了一下。
“世伯,您是知道我的,绝不会肯为了一桩无关紧要的小事来得罪您。只是这碗毕竟也是一件很重要的证物,我要是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拿出来给您看了。我这差事还怎么……。”
“呵,这你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外头全是你我的亲信,只要你自己手下的那几个人嘴巴够严。世伯就能打包票今天的这事绝不会叫人给传出去。”面对着这各年轻人的婉拒,虞子修竟也只是捧着茶碗,在那摇曳不明的灯下不依不饶的一笑。
“不是信不过世伯,是怕真要是这么干了。世伯只怕边看边就要在心里编排我。到底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了。能给世伯看,换一个人来多说上几句好话。只怕也是要给看的。”难为这高偐对上连国主都要相让三分的平国公,居然也能够做到这么样的笃定。唇角边勾勒出的笑意更是优雅之极。
只不过那头坐着的虞子修却一下就虎上了脸,再也没了刚才同着小辈亲亲热热的样子。满脸怒容的狠瞪着这个怎么说都有些不怎么上道的世侄。
换做了是别人,只怕早就要架不住别开眼去了。
可是高偐却能气定神闲的始终都报以一张再忱挚不过的笑脸。哪怕是搁在椅背上的右手食指,时不时就要磕一下那被刨的极光的木料。也是尽透着一股子少年人绝少能有的稳重。
“……好啊,好啊。仁威那,世伯总算是没有错看了你。”
大概是瞅准了高偐的眼中,那股子无畏与无惧是自己无法唬退的。
虞子修最终还是偃旗息鼓了起来,脸上泛起的是有了那么点子局促的叹息。只是游离的眼神当中不断的混杂出各种各样复杂的含义,“我家那几个不成材的儿子要是也能学学你就好了。”
“世伯这是过奖了。其实那碗虽然要紧,不过当时容姑娘把它交给我的时候。里头也最多只剩上几滴药汁了而已。要说有多大用处那还真是……。”
“哎呀,你这孩子!你这孩子!国主当初就不该把这事交给你去办才是!”虞子修一听这话,居然连脸面都顾不上给高偐留了。只是又气又急的轰然站起来在屋里不停的来回走动,“这事你要是能早点让我知道……不,只要是落在但凡有点资历的刑部官员手里。也是要立刻就派人去宫中找个太医或是试膳的太监来验验的。”
“世伯别急嘛……。”
“我怎么能够不急?!高偐啊高偐,你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吗?你平白无故的就让一个可能会让你把这个案子给破了的机会给白白的溜走了!!”国公爷简直都快要怒发冲冠了。眼看着高偐那赔笑的嘴脸,就更是厌恶到了不行。
“这还得怪菀琳那个丫头不懂事!偏要自作聪明的瞒着我……!”再提到那个处处对自己有所保留着的外甥女儿,虞子修的火气就更大了。
容菀琳偷偷藏起命案中最要紧的药碗,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交给了高偐的事情。下午在太子跟前时虞子修倒真不怎么好发作。更何况容菀琳当时还特意解释了几句,只说容家当时想要给瞒下这桩丑事的意图那么明显,她要是再不把碗偷偷的给藏起来。恐怕自己母亲惨死的事情就真要牛沉大海了。
道理,虞子修当然不可能不明白。只是难免的窝火,自己对这个小姑娘竟是一点的都拿捏不住。她如今又得了太子的垂青,将来只怕做起事来就更不用顾虑着他这个娘舅了。
再说几件事一经过,这个外甥女儿的潜台词虞子修还能看不出来?
互利互惠可以,想要拿她当牵线木偶?没门!
一个两个又全都是这样,还都是小小的年纪。当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那!就只气不过怎么这样的人才就没能投胎在他女人的肚子里,由不得他不生气!
“世伯看来是气忘了。这案子虽然是我在主理,不过君上也是派了好几个老办事的刑部官员在一旁看着的。这么样的寻常事,他们又怎么可能不提点着我?”
“啊……那,那结果又是怎样啊?”
“呵,不满世伯讲。……这碗毒死容世婶的药,只怕还真不是我们北襄国的人能够做得出来的。”高偐说到此间,沉吟的笑容当中竟也有了几分冷冽的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