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若可待》俟璆

2、A

　　A
　　欧沁集团——全国最大的日用品生产商，总部坐落于方城市最繁华的商业区，拥有独立的经营销售团队，典型的自产自销模式带来的利润远非单一的生产商或经销商可及，也使它长年稳居龙头老大的位置，分公司更是相继在海外成立。
　　如此庞大的公司一向快节奏运行，而今天更是忙碌，从前台到各部门经理，无一不是绷紧神经，随时准备好上战场的状态。
　　“萌姐，今天公司有什么大事吗？”办公室新来的菜鸟在目睹眼前忙了一早上还使劲往脸上补妆的女人们后，终于忍不住向唯一正常的季萧萌问出疑惑。
　　“好像是要竞选总经理秘书。”她也是刚刚听要好的同事提醒才隐约记起有这么回事。坦白说，她来上班时也着实吓了一跳，进进出出的女职员个个精心打扮，套装、窄裙，更夸张的是还有人穿上了小礼服，害她以为公司要开什么盛大的宴会而没有人通知她呢。一路坐电梯上来，鼻腔不断受到各式香水的侵袭，到现在还喷嚏不断，哎，估计她是唯一一个穿着制服在上班的女性了。
　　“需要这么隆重吗？”
　　“那是当然！”回答他的是科室里的“新近消息传达员”，“总经理秘书可是属于公司的高层了，难得这一回只在内部选取，我们当然要抓住机会！”
　　“可是公司不是有专门的秘书部吗？从那里调人不是更方便？”菜鸟发挥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
　　“这就是这位新任总经理的英明之处！听说这次的竞选就是他提出来的，说是要从熟悉公司的员工中选出有能力的。哎呀，秘书部那些嗲嗲的女人只能去当花瓶啦！”同事甲边扑粉边加入讨论，尽管她脸上的粉已经上了好几层。
　　“万一又来个之前那样的总经理怎么办？”季萧萌不免替她们担心，那个前总经理在任期间大量地挪用资金，最后见填不满巨大的差额竟打算携款潜逃，好在被及时发现，至今还在牢房里蹲着呢。成了这种人的助手，免不了被拖下水，到时候还锒铛入狱岂不是得不偿失。
　　“放心啦！我已经搜集到最全面的情报，”喇叭一号神秘地宣布，“新来的总经理是董事长钦定的人选，据说董事会没有一个人反对。而且他的来头不小，是剑桥毕业的，还曾经在英国的商界引起过轰动！”
　　“最主要的是，他很帅……啊！”同事乙的话惹来一阵疯狂的尖叫。
　　季萧萌好笑地离开座位，一日之计在于晨，她还是去泡杯热咖啡暖暖胃顺便打发时间好了。没走两步就被刚进门的喇叭二号拉住，“同志们，轮到我们了！我帮大家都报了名，我们一起加油！”
　　什么？为什么连她也要跟着去凑热闹？什么总经理秘书，她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可是为什么她正被拽着往外走？抚着受伤的心，季萧萌哀叹，太受同性欢迎也不见得是好事啊。
　　后悔，无限的后悔。
　　如果早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她打死都不会去二十三楼。让她喘口气，把事情好好理理顺，到现在她还没搞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办公楼二十三层——主会议室所在，介于董事长和总经理办公室楼层之间，一般只有股东大会、董事会之类的高层会议或是重要客户接见才会被安排在这里，而通常的职员只在二十楼以下活动。这次的秘书竞选被安排在这儿进行，可见有多么地慎重。
　　主会议室靠近走廊最里端，两侧各有小型会议室和会客室，兼采用了高端隔音设备，以致于整个楼层处于绝对安静的环境中。此外安装有高清晰的视频监控和传输设备，近至会议全过程，远至世界各国通过网络参与的公司视频会议，都能完完全全被记录存档，以便随时调看。
　　走进会议室，季萧萌更为震撼，里面的空间之大超乎她的想象。充裕的采光来自整面外墙上落地窗的设计，六位考官尽管各自间隔两张空位的距离，仍只占去椭圆形会议桌的一小角。
　　这可是难得有的欣赏机会啊！哦，对了，该她回答问题了，不能再神游。刚刚人事部经理问她什么？就算只是抱着重在参与的心态，也不能表现得太烂吧。
　　“季萧萌，技术维护部，到欧沁快两年了。”
　　“你有秘书经验吗？”
　　“没有。”她面带微笑地看着秘书部经理向行政部经理摇摇头。
　　“你知道作为总经理秘书的日常工作有哪些吗？”
　　“整理资料，文件归档，日程安排……”这是她知道的所有内容了，言情小说上偶尔会提到一些，答得还算流利吧，她在心里作了个胜利的手势。
　　“新任总经理是谁，你知道吗？”
　　这也算是问题？好像听同事提到过，怎么一下子想不起来呢？只好摇头，可是她敢肯定那些考官眼中都闪过不苟同的神色。
　　“你知道你现在竞选的岗位薪水是多少吗？”
　　“不知道……”喇叭一号那天是比划着伸出了一只手，但那是五千还是五万？不能确定还是摇头吧。
　　一连被问了十几个问题，季萧萌几乎崩溃了，自从读书以来，她就没有考得比这次更差的了。一半不知道，一半不确定，哎，原来多八卦一些还是有好处的。
　　最后，人事部经理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话，“总经理秘书就是你了”。
　　事情怎么会以如此快的速度发生转折？而当消息不胫而走，成为全公司热议的话题时，她还没能从困惑中清醒过来。
　　“季萧萌，恭喜你啊！飞上枝头可别忘了我们这些旧同事！”
　　“什么呀！应该叫季秘书才对，以后要多多关照啊！”
　　“其实你上面有熟人吧？早点说嘛，这么保密。”
　　无暇应对各种猜测和奉承，她只能礼貌性地微笑掩藏内心的困惑和无奈。哎，她的梦想只是做一份闲差，怎么连这也都成了一种奢望呢？

　　早上七点零五分，季萧萌到达总经理室，离上班时间还有近一个小时，她有充分的时间做准备，然后以最好的状态迎接她的新上司。
　　总经理室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称之为一应俱全的公寓，资料室、会客室，甚至还有日光休息室！她叹为观止地来到属于她的办公区——紧挨着总经理室的一个独立工作间，地方虽然不是很大，却也绰绰有余了。四面均用玻璃作隔断，不管总经理上楼还是坐在办公室，都可以把她的行动看得一清二楚，哎，看来是没有机会偷懒了。
　　她的办公桌上叠放了各部门呈交给总经理审核的文件。传闻这位伟大的掌权者颇受器重，将会全权处理公司的运营管理，受他直接统领的部门经理自是不敢怠慢。
　　七点五十分，袁霈泠踏出私人电梯，身后跟着私人助理韩夕和人事部经理张华，三人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起身迎接的季萧萌身上。
　　“季萧萌。”韩夕瞄了眼桌上的名牌，冷冷地开口。
　　好漂亮！这是见到韩夕后立即在她脑中蹦出的词。这个女人有一张精致的小脸，极为出色的五官，周身散发出干练和冷傲的气质，硬是叫人别不开眼。
　　“欧沁快要倒了吗？明天之前我要看到一个专业的秘书。”冷美人很是不满地转过脸对已经很紧张的张华。
　　“这……”张华保持着倾身45度的姿势，颤巍巍地不知如何作答。实在眼前的两人太冷太有压迫感了，他就担心自己犯下什么错误会被毫不留情地踢出公司。
　　“是我的意思。”袁霈泠接口道，他当然知道韩夕的不满源自这位即将成为他秘书的小姐看来就不具备专业的素质，而他这位集美貌与干练于一体的助理向来一丝不苟，尤其是在工作上。不过秘书人选是他在远程观看竞选后亲自敲定的，对于自己的眼光，他是持乐观态度的，未来也许会有值得期待的事发生也不一定。
　　他率先走进办公室，韩夕紧跟其后，留下张华兀自站在门外擦着额上渗出的冷汗。
　　“那位小姐还真是不和善。”想到她之前的态度，季萧萌就有些生气，怎么会有人说话那么刻薄呢？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还敢说！你怎么这身打扮就来上班了？”张华终于找回了平日的高傲，好歹也是人事部的负责人，失去威信可不行。
　　她低头审视了一遍自己的穿着，黑色短款羽绒外套，为了庄重，她还舍弃了习惯的牛仔裤，向凌涵借来了深色西裤和皮鞋。“张经理，谁叫你们收回了我的制服？而且这已经是我所有衣服里面最正式的了。”
　　“你……今天务必去买几套职业装！”
　　“会不会很贵？”开玩笑，还没发工资就要她掏钱？她还是想办法调回原来的部门吧。
　　“会有置装费给你！”张华开始翻白眼了，哪有人得到这么个肥缺还一副接到烫手山芋的样子的？
　　“这样啊，太好了！对了，刚刚那位小姐是？”心里的一块石头放下，笑容重新回到季萧萌的脸上。
　　“她是袁总的私人助理韩夕，听说是从英国带回来的，很能干。”也很冷淡呢！
　　“张经理，你确定我在这儿工作，不会有阵亡的危险？”她已经开始不安了，第一次见面就给了这么个下马威，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你自己好好干吧，那位袁总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相处。还有，千万别给咱们公司丢脸，一样是助手，别让人家认定国外回来的就是好用。”镇定地叮嘱完最后一句，他赶紧坐电梯离开，这层楼都因为这两个人的到来而变得特别冷呢。
　　不敢再闲着，季萧萌着手把桌上的文件整理归类，她可不想再被训斥一通。万一那个袁总耐心不好，一个不高兴把她炒了，她可就得回家喝西北风了。最可怕的是，她妈一定会把她领去无偿大拍卖。
　　看到韩夕从总经理办公室走出来，她才进去，人家始终不拿正眼瞧她，害她自己都怀疑是不是真的那么差。还是凌涵那样有亲和力的美女比较可爱。
　　“袁总，这是各部门汇总上来的资料，我大概整理了一下，是最近一个季度的业绩报告和财务状况。”
　　请嗯了声，袁霈泠接过文件，简单地过目。季萧萌这才有机会好好观察这位新上司，他的面部轮廓清晰刚毅，配以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竟让她的心怦然跳快两拍。茫然望入他抬起的双眼，只是一片深邃，完全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她这才发现，他和韩夕一定都是冰山国来的，那种冷然的气质那么地相似。
　　“通知所有的部门经理，四十分钟后召开会议。”袁霈泠大致了解了文件后对公司状况了然于胸，他没有忽视掉眼前挂着礼貌笑容的秘书眼中闪现过另一种情绪的光芒。
　　“好的。”刚刚回神的季萧萌不知道自己被注视了多久，俏脸竟也泛起了红潮，这是怎么了？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见到出色的男人还会脸红，不是自恃EQ很高吗？看来是最近补血补得太多，血气太旺了。她绝不承认是自己反常。
　　十五个部门的一把手聚集在一起，这阵势她可是第一次见到，除了副手座位上的她，其他人或不安或不屑地等待着会议开始。
　　“你说这么快开会做什么？”左手边的中年男子埋怨。
　　“谁知道啊，八成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摆摆架子。”
　　“这架子可不小，要我们这么多高层来给他捧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都很闲呢。”一句话惹来好几声不满的轻哼。
　　“这个袁霈泠嫩草一根，也就会摆摆架子，说不定打算把公司的事务都交给我们呢，哈哈……”销售部经理施永年的一番话引起一阵哄笑。也许其他人没有打过照面，对于他，季萧萌是有些印象的。他是前任总经理的亲信，大大小小的奖励先进从来少不了，但他的出名却是在于假公济私的作风，还有自视甚高的傲慢态度。总是用不屑的眼光看人又光明正大公款吃喝的人竟然还稳居高位，没有受到处理。于是公司的基层员工都是能避则避，这种人少惹为妙。
　　三三两两的闲谈是在袁霈泠进入会议室的一刻骤然停止的，扫视了一下四周，他落座在她身边，韩夕坐在他的另一侧。
　　这个男人与生俱来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他的出现令每个人都高度紧张。即使原本认定他只是个不入眼的小角色的人也乖乖噤了声。
　　“很高兴这么快就和各位见面，”袁霈泠淡淡地开口，俊朗的脸上仍是看不出一丝情绪，“从各位交递上来的报告看来，欧沁的业绩很好，运作也很正常，想来都是仰赖在座各位的功劳。”
　　“那是当然，我们在欧沁可不是一两天了，就算说是公司的功臣也不为过吧。”施永年不可一世地接过话，本来就很不满意在毛头小子手底下做事，其他人居然还都一副怕了他的蠢样。他施永年可不是没用认命的笨蛋，只要现在镇住了他，以后哪有把权力拱手相让的道理？哼，他料定了这个年纪轻轻的总经理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施经理，”能准确喊出与会人的姓名，多亏季萧萌事前按部门楼层整理了名单并安排好座位，这个秘书的能力已经慢慢展露出来。袁霈泠气定神闲地继续道，“销售部的业绩尤其可观，在您的领导下，上个季度比去年同期增长了三点五个百分点。但是我想请问你，为什么实收款项却减少了两百三十万呢？此外，销售部申请的运营款甚至比采购部都高出两倍，流动资金也一点没有盈余，你可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一连串的质问大大超出了施永年的预期，毫无准备的他愣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王经理，行政部从去年开始大量引进新职员，工作的内容却始终没有增加，也不存在老员工离职的现象，针对这个问题我周四前要看到具体的说明。”
　　让个别自以为是的人冷汗直冒并不是袁霈泠的目的。仅粗略翻看资料，他就知道欧沁目前的症结正是出在这些握有权力又中饱私囊的人身上。当然这只是他面临的第一个也是最浅显的任务，长年的账目不清，信息外泄绝非一朝一夕形成的局面。而他此次的目的正是找出看似辉煌经营实则困境连连，纰漏百出的大企业内部的问题所在，使它扭亏为盈，重新步入正轨。
　　“韩特助，把你收集的资料总结一下。”
　　“是，”韩夕在他的指示下开启了投影仪作介绍，“我把公司零三年以后的数据做了一个综合分析……最后的结论是：公司每年用于日常运作的资金达到了整体固定公积金提取额的百分之一百五十，是零三年的五倍，从而造成了财务上的一大缺口。”
　　“我想听听各位对此的看法，以及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袁霈泠噙着一丝嘲讽地看着他们一个个把头压得很低，“施经理？”
　　“这……这是行政部的工作范围。”
　　“哦？王经理，你的意见呢？”
　　接到定时炸弹的行政部经理犹豫再三，才抬头正对他的逼视，“因为大多的资金用于员工开销，而岗位设置也有待商榷，所以我认为，应该采纳大多数企业的做法，开源节流。”
　　“没错，开源节流……”
　　“好办法……”其他经理也纷纷点头赞同。
　　“具体的方法呢？”袁霈泠闲闲地靠坐在椅背上，等着他们献出自保的对策。
　　“辞退计划外的基层员工。”施永年这回找到了发言的机会。
　　“其他经理的意见呢？”早料到他们会明哲保身地以基层作为牺牲，人情冷暖在商场上表露无遗，果然不意外地看到所有人都表示同意，“季秘书，你有什么意见？”
　　诶？击鼓传花的棒子怎么传到了她手上？她只是很专心地在做会议记录而已啊，虽然期间也有为袁霈泠的能耐大为惊叹地走神……哎呀，在想什么呢？她努力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觉得，不应该拿基层员工开刀……”
　　偷瞄了眼身旁的袁总，他还是冰山未被阳光照射到的冷冰冰，那些经理们眼中喷出的怒火倒是要把她烧化掉的样子。她说错什么了吗？只是因为来自基层而想为无辜的他们说句话罢了，算了，豁出去了！
　　“他们只是在上头的指挥下做好份内的事，每天都很辛苦地工作，为了想要出人头地，还得超负荷地加班，一个月才拿很少的一点薪水。如果就因为经理们的一句话要被辞退掉，不是太可怜了吗？”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无视那些被指“无情”的经理们被气得绿了脸，他倒想听听这位大胆的秘书还能说出什么出人意料的建议。
　　“我认为……经理们要负起责任，各部门找出资源流失的缺口，对症下药，节省开支，而不是单单考虑裁员。”
　　“好，我们就以部门为单位，进行整顿，每个月递交消耗品清单和资金利用报表，如果效果不理想，我会追究部门负责人——也就是在座各位的责任。明天开始的第一个月就从……”修长的手指指向施永年，“缺口最大的销售部开始考核，具体的指标明天会送达给你。没有完成的话，施经理，请你引咎辞职。”
　　众人一片吸气声，不敢相信总经理上任第一天就会如此大刀阔斧地下压，人人自危。
　　季萧萌还在消化袁霈泠的话，她没有要他从经理开始裁员啊，怎么好像变成是她提出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要求？一向甘于平淡的她干嘛这么多事，糟了，会不会因此引起别人的不满把她给裁了？要是能收回刚才的话该多好，看吧，韩夕都用看白痴的眼光瞪她了。可是那个进来送茶水的小妹妹干嘛一副崇拜到极点的表情盯着她呢……哎，怎么办？

　　“季萧萌？”
　　“噢……”交完会议记录，她却还愣愣地站着，被唤了不下五次才回神。
　　“你还有什么事吗？坐下说。”
　　呜……亲爱的袁总，就算你的态度很好，但也不能借刀杀人啊，尤其她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女流，“袁总，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要求您炒掉施经理。”
　　“你来公司多久了？”
　　“一年零八个月。”
　　“以前任职哪个部门？”
　　“技术维护部，”意识到这是个冷门岗位，她好心解释，“公司应用了同一个软件系统，整合了生产到销售还有客户服务的全部环节，技术维护部就是负责这个系统的更新和修复，但我们不会修电脑，那是维修部的工作。”
　　“嗯，你今天的表现没有让我失望，好好干。”
　　“是。”不对，她的问题还没有得到回复。想想还是算了，谁叫他是总经理，她被陷害就陷害了吧。
　　忙完手边的一摞材料已经接近三点，敲门声还有门缝里钻进来的食物香气使袁霈泠有点好奇，他并没有要求餐厅送食物过来，但这味道更像是蛋糕？水果派？
　　“袁总，这是我带的点心，不嫌弃的话请您尝一下吧。”季萧萌献宝地送上新研发成功的“金丝糯米卷”。
　　“嗯。”于是她那酷酷的老板很是优雅地伸出一只手，慢慢拿起一个长相类似于被炸过的寿司的东西送进口中。非常香糯的口感，并不十分甜腻，只是淡淡的糯米甜味，一口竟让他有些喜欢这东西了。“嗯，不错。”
　　季萧萌由于期待而瞪到险些掉出来的眼珠终于安全地回复到原来的位置，肚子却诚实地抗议。那可是她的午餐呢，一直忙到刚刚才记起午饭都没有吃的事实，好在她有每天带点心的习惯。可当她正准备大快朵颐一番的时候，前任部门的同事好心打电话来提醒，高层都是要喝下午茶的，而这恰巧是秘书的职责。残酷的现实告诉她，这个月已经拮据到全部的钱只够买杯咖啡了。为了保住天下掉下来的工作，为了能顺利在明天拿到工资，她只能用饿肚子做代价换取她老板的认可。
　　瞧瞧，他多给面子，吃得一个都不剩，季萧萌啊，你的手艺这么受人欣赏，是该高兴还是悲哀呢？

　　七千八百块！季萧萌激动得险些把银行取款机狠狠地拥抱一下。总经理秘书的肥缺可真不是盖的，同样是上班，薪水比以前那个岗位高了三倍！这是什么意义呢？啊，就是每个月可以有三倍的存款，每顿饭可以吃三倍的菜……这样算好像有点奇怪，但是她真的有了好多钱呢！
　　这样的话，她看袁霈泠更顺眼了，韩夕也变得不是那么难相处了呢！尽管她总是很不客气地丢一大堆文件叫她处理，害她每天都要加班。任劳任怨的她除了奋斗于电脑前，还要负责供应下午茶。这可不是她吃饱了闲的，而是那位伟大的袁总只认可她的厨艺，连一流西点师的点心都入不了他的口。想当初，她一拿到伙食补贴就热心地去最受好评的餐厅买来下午茶孝敬他，他却生气地交换她自带的火腿酥，并郑重地下命令，“以后的点心都要由你亲手做！”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一时逞能喂刁了她上司的嘴。
　　刚打开公寓大门，一个肉肉的小不点就扑倒在她身上，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冲她傻笑，“姨姨……”
　　“邵子佚！”宠溺地抱住这个一岁半的小家伙猛亲，惹得他咯咯笑不停。季萧萌知道，她的家又被入侵了，而唯一有钥匙进得了门的也只有这小鬼的娘了。
　　“凌涵，这么晚还不回去？在等我吗？”肯定不是，现在应该是她和她老公卿卿我我的时候，却赖在她这边，八成是又吵架了。
　　一脸悲伤的叶凌涵捧着方便面从厨房走出来，“为什么每次来你们家都只有泡面？”
　　“小姐，你也没告诉我你几时大驾光临，难道我要时刻准备着大餐迎接你吗？”她常常忙到连方便面都吃不上，她小姐还敢挑三拣四。
　　“妈妈……妈妈……”怀里的宝贝蛋早就抑制不住见到母亲的兴奋，一个劲蹬着双腿要扑上去。
　　“小没良心的！”季萧萌惩罚地在他屁股上轻拍了下，便丢给在沙发上生闷气的好友，“又怎么了啊？”
　　“没看出来吗？我带着儿子离家出走。”
　　“呵呵……”人质开心地露出几颗门牙表示高度配合。
　　季萧萌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这对都还没有长大的母子，倒了杯凉水坐到他们面前的茶几上，“看出来了，你确定不要我打电话通知你老公我家的新地址？”
　　“不要！我要让他好好地反省，看他还敢不敢在大庭广众下凶我！”一定得小惩大诫，好歹她是大学老师诶，被他一吼，什么威信都没有了！她可是用了好多时间在“扮成熟”上呢，才勉强给人“为人师表”的稳重印象。说她把儿子宠坏了，哼，那就干脆连儿子一起带走，看他邵家默还凶不凶！
　　“就这点事？”拜托，能不能不要这么小题大做？季萧萌不禁再次哀叹交友不慎，她的生活已经被搞得乱七八糟了，居然还有人为了这种根本算不上理由的理由来向他倒苦水，那么她是不是更有资格一走了之？
　　“这不是小事！”忙着给儿子喂食的叶凌涵这才觉察到异样，“萌萌，你的情绪看起来不是很好，新工作不顺利吗？”
　　“顺利，顺利到我都觉得自己有受虐倾向了。”
　　“哦？据我所知，总经理秘书可是一份闲差啊。”
　　“前提得是他的御用助理不拿过量的工作来压榨我。从调上去的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体会到轻松的感觉。”
　　“那还不逃？一点都不像你哦。”叶凌涵眼中多了一抹暧昧，季萧萌的脾气她很清楚，受不了过分的约束，之前能在那个什么技术维护部待那么久，完全是工作轻松到令她乐不思蜀。如今能屈就在那么复杂又压抑的岗位上这么长时间还没有逃的想法，恐怕不是没有原因的。
　　“袁霈泠是个厉害的人物，让我很有兴趣看看他下一步会做些什么。”一个月的相处令她对他充满了好奇，三十二岁的年纪能在商场上魄力慑人，还让大家都买他账，可不是一句“不简单”可以概括的。而她不否认，他是为数很少能激起她兴趣的人呢。
　　“那个袁总？”叶凌涵记起当初季萧萌的介绍，“啊，原来他就是你的上司啊！他在英国很有名哦。”
　　“你连这个都知道？”叶凌涵的八卦消息是很灵通，却没想到连国外的都没错过。
　　“家默有朋友是英国CUPPER公司的研发工程师，哪家公司是名噪一时的国际级企业，却在金融风暴的席卷下濒临倒闭。当时的袁霈泠甫上社会不久，在所有人都无能为力的情况下硬是凭着冷静和机智挽救了CUPPER公司，自此他声名大噪，被称为是最有魄力的新生代力量。不只是英国，就连美国、日本的很多公司都想要高薪聘请他，但他好像都没有意愿安定在哪里，行踪一直都很神秘，没想到他竟然回国了。”
　　“那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实力？家境也很殷实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哇，没想到你的上司是这么个传奇式人物啊，你要加油啊！”
　　“加什么油？”季萧萌无辜地看她在一边使劲挤眉弄眼。
　　“难道你不想嫁一个出色的丈夫吗？我看他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况且你已经成功地虏获了他的胃。但是他那个助理看起来也是别有企图，所以才排挤你，千万别让她捷足先登了。”
　　正不知道该说叶凌涵迟钝还是聪明，有时候单纯得不像已为人母，有时候又很敏锐地发现潜在的现象。就像韩夕对她的敌意，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凌涵就道出了最大的可能性。早该发现的，韩夕的敌视并非源于她，而是任何一个出现在袁霈泠身边的女人，即使只是一个秘书，也会激起她内心所以的防备和独占欲。
　　“你会不会想太远了，他是那么的高不可攀。”不是不去想，而是不敢想。
　　“我们的萌萌可是很有魅力的呢！对吧，宝宝？”
　　被忽视许久的邵子佚终于再度受到关注，很懂事地附和母亲的话：“啊……啊……”
　　“你们真是……”
　　“哦，萌萌，你春心动咯，好期待你们的未来哦！”
　　“你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的未来吧。”黑着一张脸的邵家默不知在门边站了多久，叶凌涵倏地不安起来。
　　“季萧萌！”无视好友的怒吼，通风报信者退居安全地带准备看好戏。
　　“老公……”眼见众叛亲离，叶凌涵只得用上最拿手的撒娇伎俩。
　　“现在知道错了？”杀手锏似乎没有取得预期效果。
　　“谁叫你凶我！”气犹在而力不足。
　　“所以你就带着儿子离家出走？”邵家默的语调开始提高。
　　“我就是想让你着急一下。”感觉到老公的怒气，始作俑者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轻松地一把抱起儿子放到旁边的沙发上，邵家默拉过娇妻趴到他腿上，然后毫不怜香惜玉地一巴掌落到她的翘臀上。
　　“哇……你居然打我……啊……”没有料到会被如此对待的叶凌涵仍不住哭出声来，让她还怎么见人！“呜……大坏蛋，我恨你……呜……”
　　“你知道一个女人带个孩子跑这么远有多危险吗？万一被坏人盯上怎么办？出了意外怎么办？”又是一掌落下去。
　　“呜……那你还凶我……邵家默你混蛋！”
　　“还不知道错吗？闹别捏在家闹就够了，犯得着玩这种游戏吗？”
　　“呜……”
　　不知是被母亲的哭声感染，还是被父亲难得的怒气吓到，邵子佚竟然也毫无预兆地大哭起来。
　　儿子一哭，做父母的再怎么生气也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心情，立即又搂又抱地哄起来。一会儿唱歌一会儿讲故事，好容易才让他安静下来，沉沉地睡去。一番折腾，夫妻俩也没了什么怒气，邵家默一如既往地牵着爱妻的手离开。
　　“欢迎下次光临！”边送客便避开好友怨怼的目光，季萧萌又得考虑明天准备什么食物去给那位挑嘴的袁总呢？心里不免泛起一丝隐隐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