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子》苏阿牧

9、玖

　　聚会就在刘洋被副班体委等人一记凶残的阿鲁巴下正式开始。第八年的聚会并没有因为朱浩的加入而与前七年有所不同，一直不算高调的朱浩就像学生时期那样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口接一口的吃着菜，偶尔和坐在另一侧的同学聊几句，也无非是现在在哪儿高就、是打算在北京继续闯荡还是回来发展、有女朋友没之类的寒暄话。林思远也不像副班和梁楠他们是活跃分子，低头装作忙碌的样子发着微信刷着微博，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听着朱浩的回答。
　　“一样都是打工的罢了。”
　　“还不确定，这次回来，只是参加同学会。”
　　“呵呵，没那么高配置。”
　　听到朱浩玩笑般地说出自己是单身后，林思远刷微博的大拇指抖着顿了一下，下意识侧头看向朱浩，朱浩也正侧着头和隔座的女生聊天，并没有注意到林思远的目光。倒是女生笑着调侃了林思远一脸的惊讶：“诶，肥仔你也不知道的吗？”
　　朱浩闻言回过头看着林思远，林思远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家伙一走八年，我哪知道他啊。”
　　女生一下惊讶地“啊”了起来，大惊小怪道：“不会吧，你们俩高中时算死党了吧，八年来就没联系过？”
　　这下不止林思远表情僵硬，朱浩也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女生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正愁着该如何缓和这气氛时，副班那地痞般的流氓嗓音便咋咋呼呼地闹了起来，林思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副班一把拎了起来，冲人的酒气扑面而来，林思远硬生生被这浓郁的酒腥气冲了一下。
　　“朱浩！你……你小子！八年不回来，你说！该不该罚！”说着，副班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抬指向跟着站起来的朱浩，洒出来溅到了林思远胸口上。
　　林思远哭笑不得地挣了挣被副班捏得有些发紧的胳膊：“拜托诶狒狒，你抓我干什么！”
　　“就抓你！你是他媳妇！你得替他罚酒！”林思远话音刚落，副班就挑高眉毛扯着嗓子喊道。几个跟在副班后面歪三倒四的人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就是咯林思远，作为和朱浩同居两年的好老婆，你快替你老公喝上三杯！罚他个负心汉！”
　　“我去你们有毛病啊！”林思远热着耳朵避开了几个男生胡噜到自己脑袋上的手。心绪因为这几句好久没听到的玩笑话而慌乱了起来。
　　高中时期的玩笑又被拎了出来，朱浩林思远两人关系好，又是同桌，不知何时开始就有男生笑常常跟在朱浩身边的林思远是他的老婆。只是个玩笑话，朱浩从未当真，每次被男生打趣“哎朱浩你家小胖媳妇呢”的时候，也是故作严肃地回应“在家带孩子呢”。
　　林思远抱着脑袋胡乱挡着副班几人的骚扰时，一直没开口的朱浩伸手抓住了林思远的胳膊把他扯到了自己的身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你们几个，知道这是你们嫂子还欺负他，怎么的，我们家林思远现在身上没几两肉了你们就可以随意折腾他了？”
　　林思远听了他的话，愣愣地看向他，朱浩的表情就像高中时那样，不冷不淡，却会从容地回应着他们的玩笑话。不像自己，只能哇哇叫着做无作用的反抗。
　　然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朱浩说他瘦了。
　　这与他设想的种种可能都不一样，没有温柔的称赞、也不是严肃地陈述，而是这样作为一个调侃被说了出来——还不是正面对他说。
　　林思远一时觉得自己这八年的努力就是个傻逼。
　　林思远忍不住不合气氛的低落了情绪，他就这么被朱浩拉在身边，敷衍地笑着看朱浩一杯杯地被二十好几个男生闹着轮个罚酒。黄的白的色的一杯接一杯的落肚，纵然是在应酬中锻炼出好酒量的朱浩也有些顶不顺，等到副班最后一个压轴想要再和朱浩碰一杯时，被钟佳慧夺过了酒杯。
　　“哎哎哎你们几个是干什么，欺负我发小怎么的，再欺负朱浩的下一摊你包全费用啊！”
　　钟佳慧佯怒，副班几个就没个正经地赔笑着回了几句“哪敢哪敢”、“班长你就别欺负我们了”便散开去寻找下一个好欺负的家伙。
　　钟佳慧放下酒杯，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林思远的脸：“死肥仔，就这么看着朱浩被灌酒是不是！”
　　林思远晃过神来，尴尬地扶着有些站不住的朱浩不知该说什么。
　　梁楠早和别人闹成一团去了，没了梁楠，林思远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个犀利的大小姐。
　　钟佳慧的几个闺蜜正好过来拉钟佳慧过去聊天，三两个女生凑一起打打闹闹的聊在一团。看着钟佳慧离开，林思远松了一口。从高中开始，他就一直不知道怎么跟这个霸道傲娇的大小姐相处。
　　朱浩无力地摆了摆手，侧头对林思远说：“扶我坐下，我好像有点儿找不到我椅子了。”朱浩真的是被灌大了，讲话不像平时口齿清晰，含糊不清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那硬邦邦的腔调要讨人喜欢得多。林思远连忙扶着朱浩坐了下来，递上了已经凉透了的茶，朱浩，看着黄色的液体还以为是啤酒连忙摆摆手，嘟哝着：“不能再喝了，要吐了。”
　　林思远好笑地把杯沿压在他嘴唇上，低声哄道：“不是酒，是茶。”
　　“……没有热气。”这回倒是思路清晰地反驳起来。
　　“放久了就凉了，不信你闻闻。”被朱浩气得没了脾气，林思远只好想诱小孩儿吃药一样的哄着他。
　　没想到朱浩真的低头去闻，闻着确实是茶叶的清香，才抿着喝了一口。喝完就这么靠着林思远放了一会儿空才缓过来。林思远感觉肩膀一轻，扭头一看，朱浩已经坐直了身体，背直挺挺的，就像他少年时期一样，贴身的衬衣勾勒出了他肩膀下两片立起凌厉线条的肩胛骨。这样看过去的朱浩，与八年前没有分毫区别。
　　林思远就这么傻愣愣地瞅着，好像要再度陷回回忆中去。
　　朱浩注意到林思远的视线，便回头看他，朱浩眼底的清明倒是让林思远清醒了几分。林思远笑笑，没有说话，执起筷子夹了新上的一道菜，低头吃了起来。
　　“你瘦了很多。”
　　冷不丁旁边传来一个声音，朱浩的语气里带着些些熟稔，不知是不是喝醉的关系。林思远连忙咽下菜，想开口说话时觉得唇上一片油腻，不自在地舔了舔才开口说话：“……还好吧，没瘦多少。”
　　满不在乎的一笔带过了自己几年来的辛苦，林思远冲朱浩抿了抿嘴唇，微翘的嘴角收紧，还沾着些许油光。朱浩的喉结上下翻滚了一下，想开口却觉得有些口干，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才稳着神说：“吃相还和以前一样。”
　　听出自己声音有些发紧，朱浩有些羞涩，明明之前在电话里聊得还算轻松，怎么一见面又不行了。
　　林思远摸了摸鼻尖，下意识地抓起手机胡乱扒拉着屏幕锁，不知说什么好。
　　两人又像上次在电话里一样，陷入了不知名的沉默中。林思远有些自恼，剪掉了弯曲缠绕的电话线，朱浩这么真切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无法像高中时那样自然地与他谈天，暗恋这事儿干了这么多年，按理应该是纯熟老练了，怎么自己的心情掩饰起来还不如高中时那样自然？
　　朱浩不知该如何打破沉默，看着林思远呆呆的盯着他自己的手机发呆，屏幕锁划拉了这么十几下也没划开。朱浩只好也拿起自己的手机装作查看邮件短信的样子。
　　正和以前几个老闺蜜打闹着的钟佳慧远远看过来，察觉到这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蹬着一双恨天高大步走了过来，狠狠把手按在林思远黑发微卷的脑袋上使劲儿揉了揉：“我说肥仔，我们家朱浩帮你顶了这么多酒，你也不照顾照顾他，光顾着自己玩手机不怎么地道吧。”
　　林思远讪讪地笑着，把手机收了起来，却还是没看向朱浩。
　　钟佳慧又是一个用力地揉了揉林思远后脑勺的发璇儿，都说有两个发璇儿的人脾气爆，这个肥仔，怎么不是脾气暴而是性子倔呢。
　　“朱浩你也是，还像高中时那么护着肥仔。”
　　“班长，换个称呼好不好。”林思远看着钟佳慧这是要回顾往事的架势，慌忙按住了钟佳慧在自己脑袋上作孽的爪子，转移了话题，还带着些乞求看向居高临下的钟佳慧。
　　“不好，叫了这么多年改不过来了。”钟佳慧撇撇嘴，无视了林思远的眼神，又笑着看向朱浩：“怎么样，手臂不会痛了吧。”
　　林思远浑身僵硬了起来，朱浩也愣了一下，抬眼皱眉看了钟佳慧一眼：“这么多年了，还痛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