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绿水青山

43、真相

　　三个多月不见，姥爷看起来似乎苍老了许多，如果不是高考前赶得太紧，我也不会这么久才来看他。
　　“姥爷，我要去西北上大学了，可能寒假才会回来。本来叔叔说想把你接到Ａ市去住，但是我考虑着他现在结婚了，你过去不知道方不方便……”
　　“珊珊，我不会去！”姥爷打断了我的话，“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不习惯到陌生的地方去住。我现在老了，也走不动了，这周围住的都是我的老伙计，老邻居，平时没事儿了还能有人过来说说话，去串串门，去Ａ市一个人不认识，你让我跟谁说话去？”
　　是啊！平时叔叔又不在家，刘萍跟姥爷又不熟，姥爷一个人该多孤单啊！
　　“可是，姥爷，我是害怕你病了没人照顾。以前我还能隔一个星期过来看看你，现在我一走，担心……”
　　“傻孩子！”姥爷摸着我的头说，“你妈还经常过来呢！你一会儿去看她的时候跟她好好说说话，她上次来了还说，经常不见面，你对她都不亲近了。”
　　“明明是她不想见我……”我无不委屈地抱怨。
　　姥爷叹着气说：“你别怪她，她婆婆那个样子，你妈也很为难，这些年因为她家里的那些糟心事儿，你妈在我面前哭了很多次都不让我告诉你，她不是不想见你，她也是没有办法呀！”
　　我也知道母亲的难处，可是我觉得即便再难，总会有时间打个电话吧？可是没有！每次都是我给她打电话，每次都是说不了两句她就有别的事儿了，不是我多想，自从跟了叔叔那天起，我就觉得被她抛弃了。
　　母亲趁她婆婆不在家的那天，打过来电话，要我去家里见她。
　　进门后，很意外，弟弟也在。
　　想不到半年没见，弟弟的个子都快要赶上我了，想想他也快上中学了，时间过得真快，看到他，我竟然有一种自己老了的感觉。
　　弟弟见了我并不热情，打了个招呼就去自己房里了。
　　我也没在意，从小到大，他都不怎么搭理我，我估计是有人在他面前说什么了，要不然也不会一直对我爱理不理的。
　　母亲显得比过年那会儿见面时憔悴了许多，见到我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儿，拉着我的手就哭了起来，我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却怎么也不肯说。
　　我估计肯定又是和她的婆婆有关，拍了拍她的背，给她擦了擦眼泪，说：“妈，别操那么多心，看看弟弟都这么大了，有什么事想开点儿，忍忍也就过去了。”
　　我总不能劝她跟自己的婆婆对着干吧？
　　就是她的婆婆再不对，那也是她丈夫的母亲，我既不能为她向她的婆婆抗议，也不能找她的丈夫叫屈，只能劝她想开一点儿。
　　两个观念不同的女人夹着一个男人，天天见面日日接触，要是不发生一点儿矛盾那还真是怪了！可见这世间最难处的就是婆媳关系了。
　　大概是我的话起了点儿作用，母亲抹了把眼泪说：“摊上这样的婆婆，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珊珊，我的话你一定要记住，将来你要是找男朋友，先看看他的家庭，我告诉你，他娘不好，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话她都不知道说了多少回了，都这么些年了，既然要过日子，再难受也得忍着。如果不是母亲在她的婆婆面前一贯逆来顺受，要是性格稍强势一点儿，怕是早就跟她丈夫离婚了。
　　我默默地听母亲倾诉着她的不幸，什么受婆婆辱骂，受小姑白眼，受亲戚们的气，丈夫的气……等等，我能说什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人心里一旦有了气，发泄出来会好很多。母亲在跟我唠唠叨叨讲了一下午的话之后，心情也舒畅了，气色也好了，这才想起来问我的成绩。
　　我装作很高兴地样子跟她说考上了西北的一所学校，她笑着连连点头：“能考上大学就好，不像我，连个大学都没考上，到现在还只是个工人。”
　　而后又叹道：“要是你小姨还活着，一定比我过得好。”
　　说起小姨，我突然想起了沈璐曾经跟我提过的一件事，忙问道：“妈，你跟我说实话，小姨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自杀？”
　　母亲肃然盯着我：“你问这个干什么？”
　　“姥姥以前总说是叔叔害死了小姨，我真的不相信叔叔会是那样的人。”
　　母亲叹了口气，说：“你叔叔是个好人，你小姨的死跟他没有关系。”
　　“那到底是为什么？”我大惑不解。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反而觉得当年的事一点儿都不简单。
　　“你别问了，过去就过去了。”母亲摇着头并不想说。
　　我不由得握紧了她的手，急道：“妈，我求你了，告诉我吧！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有很多事你不说，搁在我心里憋得难受！”
　　母亲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会儿，终是点头道：“那好，我全都告诉你，不过，我希望你能保守这个秘密，不要告诉你叔叔。”
　　我的亲叔叔梁国涛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他的魅力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长得帅；二是有本事会做生意。
　　在八十年代初，能成为万元户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梁国涛却用了短短几年的时间由一个一贫如洗的穷小子变成了我们这个城市里数一数二的百万富翁。
　　像很多发达了的男人一样，有了钱就对自己家里的黄脸婆不满意了。凭借他那张所向无敌的帅气面孔，吸引了包括郑志宏在内的许多女人的注意。
　　他追求女人的手段很高明，先是向女方抱怨当初和妻子是包办婚姻没有感情什么的，再表现出对女方深深的爱意，然后物质追求，强势进攻，大部分女性基本上都是心甘情愿地和他发生关系，直至被他无情地甩掉。
　　小姨长得很漂亮，梁国涛早就在母亲和父亲结婚时就已经注意到她了。
　　我不得不承认，梁国涛的确在外形上比叔叔更帅气，也比叔叔年轻的时候看起来更成熟，小姨能被他吸引住一点儿都不奇怪。
　　但是叔叔一直对小姨很好，小姨舍不得伤害叔叔，就一直没有提出分手。
　　直到有一天，小姨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找母亲商量，母亲问她是不是想嫁给梁国涛，小姨说是的，母亲就去找梁国涛要他负责，却不料梁国涛死不承认，小姨气得哭倒在母亲的怀里说不想活了。
　　要知道那时候的大学，女生怀孕是要被开除的，而且社会上的风气很正，小姨的事情如果闹出去，不说家里人的脸面被丢光了，就是小姨，以后也免不了会被人戳穿脊梁骨。
　　我猜测，登山前的那天晚上，叔叔大概是听到了一些关于小姨和梁国涛来往的风声，才会很生气地要和小姨分手，而小姨那时候正因为梁国涛抛弃她的事情想不开，叔叔一说要分手，就像那根最后压死骆驼的稻草一样，使小姨最终走上了绝路。
　　母亲认为，小姨的死完全就是梁国涛造成的，如果不是他勾引了小姨又把她抛弃，那么小姨也不会想不开自杀。
　　母亲不愿意让叔叔知道小姨当年背叛他的的事情，毕竟死者已逝，总要给她留点儿尊严。况且，她觉得如果叔叔一旦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怨恨小姨是一方面，也肯定不会再养育我了。
　　母亲最后说：“珊珊，你叔叔那么爱你小姨，如果让他发现自己心里那么美好的一个人，竟然会做出那样的丑事，他一定接受不了。所以，我不说出来，其实是为了大家好。”
　　果然是，有因，必有果。
　　佛家云：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一切诸报，皆从业起。
　　如果母亲不是和父亲结了婚，那么小姨就不会认识梁国涛；
　　如果小姨不是认识了梁国涛，那么她就不会自杀而死；
　　如果小姨没有死，叔叔最终肯定会和她分手；
　　如果两人分了手，那么我就不会认识叔叔；
　　如果我不认识叔叔，那么我就不会爱上他。
　　更何况，如果当年叔叔知道了小姨的事，怨恨小姨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抚养我呢？
　　原来，我爱上他，不过只是阴差阳错而已。
　　我本就不该跟他认识，他也本就不该带我走。
　　我突然有些害怕，不知道将来有一天，叔叔知道了真相，会不会连带着也一起怨恨我？
　　从母亲那里离开之前，她千叮咛万嘱咐：“有了对象一定告诉我一声，他妈要是跟我婆婆那样的，干脆就别交往。还有，今天我把你小姨的事告诉你，就是想要你明白，谈恋爱我不反对，但是绝对不能做出那种事。”
　　回去的路上，我在想，母亲到底还是关心我的，最算我和她离得再远，我也是她的女儿。再一想，她这些年来也的确不容易，我只是从未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考虑而已，我应该体谅她的难处，而不是去怀疑她，埋怨她。
　　想想当年，她把我交给叔叔带走，也许真的是无奈之下的最合适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