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歌》墨染朱砂

3、第二章

　　醉红楼开门迎客了。
　　客人们领上了号码，便一拥而入。没有领上的就自觉在一边排起队来领取银子。
　　百姓们自是喜好进楼里玩乐。所以这人群里的一个红衣少女则显得十分突兀。她并不急着去领号码，而是抱胸在一边等候。待到客人们都进去后，才悠哉悠哉地排起队来。
　　“吃的再好拉出来也是一样的屎，倒不如银子来的实在。”少女用牙咬了咬刚领到银子，粲然一笑，转身欲走。
　　“姑娘这话说得不错。”迎头走来一白衣少年，险些与少女撞上，“确是有自己一番见解。不似俗人对佳肴享乐如飞蛾扑火。”
　　“飞蛾扑火？你这话说得未免太过了吧？”少女似乎有点恼了，“还有，本姑娘可不是什么思想家，只是现实点没什么不好。倒是你，觉悟这么高不如出家好了。”说罢又转转眼珠，“洛炎城香火最盛的寺庙的住持我认识，打个八折，四钱银子我引荐你去怎么样？”
　　白衣少年似乎被噎得说不出话，略顿了顿才对道：“哈哈，你这姑娘当真有趣。但是究竟这宴会是不是飞蛾扑火，到时候你便知道。”说罢扬长而去。
　　少女带着一副“你以为你是天皇老子啊”的神情，嘴上发出不屑的声音，拿着银子便要离去。
　　这一幕却被在门外分发银子的小倌卿泠所见，不觉莞尔，那白衣少年貌似不羁，倒着实有些本事，不知是什么来头。
　　飞蛾扑火吗？却又有谁能阻止？

　　华音无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行走，不时还会发出一两声叹息。
　　从医馆出来的时候，他便已明白自己身上的病症定是难治，从通州来到京城，一路上看过的大夫皆是叹息不语，而那听絮馆的大夫却说什么无碍，是为了安抚自己还是掩饰他未能诊出奇症的平庸医术呢？
　　华音无自嘲的笑笑，自从半月前染上怪病，身子是日渐消瘦，私下看过不知多少大夫，却无人能确诊。而他为了不使朋友替他担忧，没有把身体的不适告诉任何一个人，独自默默承担这一切。
　　他自觉时日已不多，便独自从通州来到都城洛炎寻找好友念白衣。这念白衣博学多才。也许会有救治的方法。即便无法救治，也可以和好友聚聚。只是念白衣生性洒脱，喜好漂泊，七日前告别他说去洛炎，也不知今日是否还留在此地。
　　除夕了，却依旧一个人。华音无心里泛起一阵凄凉，他尽力扯着嘴角，想让自己看起来开心一点。
　　“请问，醉红楼怎么走？”很清澈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姑娘，在下是通州人，抱歉并不知道你所说的地方。”华音无说完还尽力扯出个笑容。
　　“没关系。多谢。”那个蓝衣少女笑笑，“对了，公子心情不好的话，也不用努力去假装开心。很累不是吗？”
　　蓝衣姑娘转身离去，华音无却怔怔望着她的背影，呆在原地。
　　的确，有些累。

　　夜色降临，洛炎城烟花绚烂，灯火通明。醉红楼更是觥筹交错，笙歌不绝。
　　今年醉红楼花大价钱从澜国请来了天下最好的戏子——负孜羽。于是客人们都在万分期待着这位大人物的表演。
　　伴着一阵喧嚣声，台上的舞姬纷纷散去。穿着戏服的男人粉墨登场。今日他唱的是小生，一身行头装扮起来，身上的贵气似乎遮掩了几分，颇有风流书生的韵味。
　　负孜羽一出场，台下的客人们停止了吵闹。静静聆听着传闻中的天籁之音。
　　“如此良辰美景，却无佳人相伴，好生寂寞——”很标准的戏腔。
　　只是这出戏似乎并没有这么一句词，客人们皆是疑惑不解。
　　只见负孜羽缓缓下台，走进客席之中。一些女客甚至已经面红心跳。近距离的观察下，果然是风姿卓越，贵气逼人。
　　他走到一个白衣姑娘面前，伸出手来。
　　“不知佳人是否愿赏脸相陪？”已然不是戏腔。客人们便也分不清他这么一出是戏还是真实。
　　客人们疑惑之余，纷纷转头望向白衣姑娘。只见她此时面不改色，白皙的脸上嘴角微翘，眼帘低低垂着，玉手正将酒杯送到嘴边，却也不喝，只是细细闻着。果真是佳人，可却似乎当负孜羽不存在一般，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自顾自闻着美酒。
　　其他的客人们看到这一幕，皆是惊叹。这女子好傲的性子。
　　负孜羽倒是没有太尴尬。自然地收回手，“佳人既不愿相陪，便是在下冒昧。当罚一杯谢罪。”说罢举起酒盅一饮而尽。
　　一边侍候的小厮卿泠无故皱了皱眉头。然后急忙端上一杯茶水，“公子，喝些茶解酒罢，稍后还有些戏呢。”
　　负孜羽接过，抿了抿，脸上笑意更浓：“小哥儿莫担心，一杯酒而已。”
　　白衣佳人这才抬眼瞧瞧负孜羽，脸上的神情没有变化，依旧带着那种温和淡然的微笑。
　　负孜羽便回身走上台去，唱完了这出戏。台下客人则纷纷议论，再无心听这美妙的声音了。
　　再一次出现时，已经卸去装饰，回归了一副贵公子的模样。
　　白衣佳人仍是自顾自闻着酒香，却无饮下之意。
　　“姑娘，美酒醇香，为何只闻而不饮？”负孜羽脸上挂着迷人的笑容。
　　“只怕我这身子还受不了这等烈性。”白衣佳人开口，声音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温和感。
　　“这酒也并不是姑娘说的如此之烈。”
　　白衣女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起身欲离开。
　　负孜羽这才发现，这姑娘竟还带着佩剑。
　　她走到门口时，负孜羽在背后开口问道：“敢问姑娘芳名？从何而来，又欲去往何处？”
　　“你问的这三个问题，很抱歉有两个我都不知道。”
　　“那么……”负孜羽心里却暗骂该死，如此唐突的问题，一般的姑娘又怎会回答？
　　“我叫苏嘉。”白衣姑娘越行越远。最终溶于夜色。
　　负孜羽站在门口，心里久久萦绕着她的身影，和她淡淡的笑容。
　　奇怪，很久没有对一个女孩子有如此的敬畏感。大多的女子，只要他一个笑容，便倾倒在他身边。他就调戏她们，似乎调戏女孩子也是他人生的一大乐趣。然而这个苏嘉，却在宴席上扫他面子。又使他连问个名字都感到唐突。对她的感觉，负孜羽不敢带有任何的亵渎，怕污浊了她。她走了，负孜羽又是如此想念。
　　“负哥哥，又在想什么呢？人家都走远啦！”身后感到被拍了一下。回头看去，原来是蓝若倾。
　　还是那一身青衣小厮装扮。负孜羽笑道：“我的大小姐，这里已是夏国境内，换了女装也不会被认出来。正好还能让大家欣赏下澜国丞相千金的风采啊。”
　　“负哥哥，我还等着有几个小姑娘来与我搭话呢。平日里我偷偷向你学了好多吸引女孩的技巧啊。”蓝若倾眨眨眼，调皮一笑。
　　“哈哈，有我在的话，你又怎会钓到姑娘呢？”负孜羽这话并不是吹嘘，没有姑娘能忽略他的风姿。
　　“是啊，哪里敢和哥哥比，只是那位白衣姐姐，似乎对哥哥不那么上心呢。”蓝若倾调笑道。
　　提到苏嘉，负孜羽又不免惊叹，该是怎样的一位奇女子啊。忽又想到什么似的，便说：“对了，若倾啊。哥哥现在还有事，便也不打搅你勾引姑娘了。自己先玩玩罢。”
　　蓝若倾带着一脸不情愿的表情，又回到了醉红楼。
　　负孜羽则也跟着进去，却直直向卿泠的方向走去。
　　“小哥儿，可否借一步说话？”负孜羽压低声音。
　　卿泠见是他，开口便问道：“公子身体无恙罢？”
　　负孜羽摇摇头。
　　卿泠又道：“待我清点完客人人数再说罢。请公子稍等。”
　　负孜羽点点头，就在一边等候。
　　不久后，卿泠回来。“二百客人不多不少。公子要谈些什么？上楼详说罢。”
　　负孜羽则怔了怔，除去刚刚离开的苏嘉，应该是一百九十九个才是啊。
　　“可否都有号码？”
　　“嗯。”
　　看来苏嘉不简单。光明正大混进醉红楼，却没惊动一人。
　　负孜羽这样想着，跟着卿泠上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