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志愿]手可摘星辰》陈小妖

36、两颗心（三）

　　屋内一片漆黑，黎华应该已经睡了，方若绮蹑手蹑脚的关起了门。
　　一晚上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这会儿心里的愧疚如潮水般涌来。自己那样轻易的将黎华独自留在众目睽睽之下，纵他身经百战，想必内心里也是孤立无援的吧。更况且，这场影友会是他费尽了心思为自己准备的豪华盛典。
　　不知自己的不负责任，看在黎华眼里已经是什么景象。或许他嗤之以鼻，或许他勃然大怒，或许他对自己失望透顶。
　　方若绮不敢再想，无论哪一种后果都是她不愿面对的。干脆鸵鸟一回，过了今晚再说吧。
　　哪知换了鞋刚刚迈进客厅，原本一片漆黑的屋子霎时灯火通明，如同几个小时前海边骤然升起的焰火。
　　方若绮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眯起了眼，待到再次睁眼时见到黎华倚窗而立，白色的礼服还没有换下，深蓝色的袖口被灯光映得忧郁而寂寞。
　　见他站在窗边，方若绮的脸颊霎时如同火烧红云，想必他都看见了吧，不知怎的心下掠过一丝钝痛。
　　忽而发现今夜的黎华家与平日的大不相同。
　　高雅简洁的纯白色天花板上飘满了艳红的气球，虽是俗气至极的颜色，却意外的雅致精美。茶几上，未开瓶的香槟旁摆着一个精致的红丝绒蛋糕，盛在雕花的玻璃容器里，美艳得不可方物。
　　而最让方若绮意外的，是客厅中央的地板上用红色蜡烛摆放而成的巨大心型。
　　方若绮收回落在蜡烛上的目光，讶异又疑惑的看向黎华。
　　黎华缓缓自窗边走来，纯白色的礼服映着浅黄的灯火，一举一动当真优雅得如同电影中的王子。
　　“怎么样，喜欢我为你准备的惊喜吗？”桃花眼里平静如常，歌友会的事情只字未提。
　　“对不起，我……”心底的愧疚骤然加剧，方若绮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准备这些吗？”话被打断，琥珀色的眸子里溢满款款深情，黎华的脸在灯光下变得迷离却又触手可及。
　　她当然想问，只是不知该从何问起。
　　“因为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方若绮画满问号的表情似乎很让黎华满意，这男人天生习惯于让人捉摸不透，永远享受于亲自将谜底揭晓时的成就感。
　　不得不说他很成功，从来便是。没有一个女人能猜到黎华想做什么，如果他不说。恰如此刻的方若绮，樱红唇瓣几度张合还是没能说出话来，只能被动的配合着黎华。
　　黎华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方若绮只看一眼便认得，那是上次古芊菁送给自己的紫水晶项链。黎华曾为这条项链对自己勃然大怒，而也正因如此她才得以走进他心里更深的地方。
　　得知黎华在感情上也曾遍体鳞伤，方若绮便将这条项链送给他，并附言，愿他在找到心爱女人的时候，亲手为她戴上，以示自己祝愿他放下过往，开始新的幸福生活。
　　现如今这条项链再一次出现在自己眼前，加之客厅中红烛摇曳，糕点香槟，一派浪漫旖旎。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自心底升腾而起，方若绮瞬间惊得变了脸色。
　　“这……”
　　“当初你将项链送给我的时候，我便想直接为你戴上，只是当时事出突然，怕吓着了你，”黎华当然看出了方若绮脸色骤变，他只是选择了视而不见，“现在或许已经到了时候，我想亲手将它为你戴上，可以吗？”
　　“黎华……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眼前的情景，黎华的心意再清楚不过，方若绮不是看不明白，只是不敢相信。
　　“是不明白，还是在逃避？”黎华眸子里罕有的犀利，带着些许自嘲的况味，“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我不相信你一点都感觉不到。我对你的心意从来不曾遮掩，不过是因为你的眼光只看向别处而已。”
　　印象中的黎华总是那样温和绅士，极少这样一针见血。这样简单直接的被刺中心事让方若绮有些难以自容，因为她联想到的不仅仅是她几个小时之前刚刚接受过王瑞恩的告白，更是因为她在歌友会上的落跑皆是因为黎华口中的“眼光看向别处”。
　　“对不起，黎华。”除了这句话，她想不到其它能够说出口的语句。她的脑海已经被这内容过于丰富的一晚冲击得近乎空白，再也没有力气搜寻任何道歉的辞藻。
　　“为什么说对不起，因为王瑞恩？”黎华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而那些看似轻飘的尾音却像天雷一样砸在方若绮心上，“从进入演艺圈起，你心心念念的全都是他，我那么努力想走进你的心里，却都被他挡在了门外。就连今晚我苦心为你准备的歌友会，你也一样可以轻易的抛下，奔向他的怀抱。”
　　方若绮几乎不认得这样的黎华，那高高在上的人披着一张谦和的皮囊，实则比谁都高傲自我，她从未见过黎华认输的样子，甚至连想都不曾想过。
　　而此刻那光如钻石般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没有了往日可亲可近的假象，反倒是多了几分孤注一掷的决然。
　　“黎华，别这样……”说到歌友会，方若绮无法反驳，可黎华的话明明不仅关乎今晚的歌友会，“我知道你今晚很生气……”
　　“你的意思是不我应该生气，还是根本就没有立场生气？”依旧是自嘲的表情，自嘲的言语，自嘲的姿态。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从来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方若绮的回应更像是喃喃自语，声音如同被抽走了力气一样飘忽，“对不起黎华，这些我不能接受。”
　　她的脑子现在乱成一锅粥，完全不视乎做任何思考。黎华的存在愈加扰乱她的心神，那双眼眸里的光华已是她的心脏不能负荷的悸动，她不知道如果不马上离开这个男人身边，她会做出什么奇怪的决定。
　　方若绮不等黎华再言，便推开黎华握着紫水晶项链的手跑上了楼。
　　黎华背对着匆匆上楼的方若绮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眸，俊逸挺拔的背影竟有着颓然的味道。
　　紫水晶项链折射着蜡烛的光芒，凄艳绝伦，烛光在偌大的客厅里摇曳，渲染出一室的灰败。

　　方若绮背靠着关上的房门坐下来，依然需要大口大口的喘息。她很难分清是这是由于上楼时奔跑的运动量太大，还是由于黎华的告白让她无从消化。
　　她挣扎过，在黎华和王瑞恩中间。
　　黎华那样耀眼，被他光芒笼罩过的人无一能逃过他近乎催眠的魔力。她也曾迷失，也曾期待，可却觉得自己终究是个平凡普通的女孩，不比席若云仙姿玉骨，亦不若陈芳怡高贵清艳。那自己又凭什么，得到他的垂爱？
　　正因觉得自己不可能得到黎华的爱，方若绮才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坠落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所营造出的光华里。王瑞恩那样沉稳那样优秀，她又何所求？
　　卑微的童年和无人关怀的成长，已经使方若绮明白人世的凉薄。对那遥远如同天上月一般的人，不要付出一丝一毫的牵挂，否则失落和受伤，都是意料中事。
　　更何况，同王瑞恩在一起，是她一直以来的期待。
　　直到客厅里烛火亮起的那一刻，直到黎华捧着那条项链出现在自己面前，直到他说出那些话。方若绮万万没想到黎华的心里竟然装着自己，万万没想到那句这世上每个女人都期望听到的告白竟然会说给自己。
　　她开始恨自己，因为黎华的那些话，使她心肝俱颤，使她心醉神迷，使她几乎在那条紫水晶项链前俯身臣服。只可惜，清醒犹在，理智尚存，几个小时前她已成为王瑞恩的女友，又怎能对这份感情三心两意。
　　对不起，黎华，对不起。
　　专辑，MV，歌友会，还有刚刚的意外惊喜，对不起。
　　海边，楼梯间，两团巨大的心型火焰在脑海中重叠，挥之不去。
　　然这两颗心，终究是要辜负其一。
　　对不起，黎华。
　　我无从接受，因为你本就不是该属于我的人。

　　方若绮拖着行李箱出现在楼梯口的时候，黎华依旧坐在沙发上，桃花眼里痛苦挣扎的神色已然不见，见到方若绮手里的行李箱也未见丝毫惊讶。
　　这男人果然能洞察人心，想必早就猜到了自己的举动。
　　“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方若绮走下楼梯，黎华迎了上来，语气里一派故作轻松。
　　方若绮狠了狠心，不知是对他还是对自己，“反正，早晚不都是要走的么。”
　　她必须离开这个男人身边，离开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怦然心动，还有那份意有所指的期待。她已经对自己的感情做出过抉择，她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黎华原本已不见光彩的眼眸愈加暗淡，“那，我送你吧。”
　　刚想说不用，黎华却抢在她之前开口，“别说不用，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方若绮瞥向窗外，夜露深浓，怕是不多时便要天亮。这个时候出门别说是治安问题，光是那深更半夜街道上空无一人的景象就要把自己吓个心惊肉跳。
　　想了想，也就点头同意了。
　　上了车，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或许是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方若绮很想问黎华这是要将她送去哪里，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望着街边不断变换的街景流光，心里想着算了，就随他将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吧，反正她也没想好自己要去哪里。
　　车子在民歌餐厅的门口停下，方若绮微微的惊讶，转过头对上黎华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涌丛生的眼眸，“抱歉，想来想去也只有这里了，我实在没办法亲手将你送到王瑞恩身边。”
　　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倒是让方若绮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想了半天，也只是挤出一句，“谢谢你，黎华。”
　　如此贫乏的语言，却又是那样发自肺腑情真意切。
　　黎华笑笑，琥珀色的眸子里却满是自嘲，“别说谢谢，你知道我最不想听到你谢我。”
　　方若绮垂下眼帘说不出话，黎华却在顿了顿之后自顾自地开口，“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短短八个字，方若绮却感到他吐字时的艰难。想到自己爱的女人从此以后就要被另一个男人照顾，换做是谁都不可能云淡风轻的吧，更何况他是万人拥戴的天王。
　　“那我走了。”下了车，取出箱子，方若绮看着站在她身边关上后备箱的黎华，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明明不过是媒体面前炒作的绯闻男女而已，怎么这会儿却弄得像是和平分手的恋人。
　　明明刚刚得到了王瑞恩的爱，怎么这会儿原有的喜悦却荡然无存。
　　大脑已经发出紧急信号，宣告着再也承载不了过多的负荷，方若绮看了一眼靠在车边站着的黎华，拉起行李转身向民歌餐厅走去。

　　然而她却不知道，那临别前的匆匆一瞥，却是后来无数个思念的日日夜夜里反复在脑海中盘旋不去的画面。
　　暗幕低垂，落叶金黄，黎华站在流光溢彩的路灯下，像是与漫天星辰融为一体。

　　那个人，远似天上星辰。
　　那一幕，却在她的脑海里流转成永恒。

　　只是那时的她，还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