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志愿]手可摘星辰》陈小妖

31、谁都有秘密（一）

　　天大亮的时候，觉得自己才刚刚睡着的方若绮起床了，在衣柜里翻出了一套看起来朴素又不失格调的运动装，出了房门。
　　黎华已经在吃早餐，小笼包配豆浆，很中式的吃法，对面放着她的那一份。
　　方若绮又想起古芊菁的那句话，看向黎华的时候脸颊就有些发烫。想起两人独处时黎华的亲昵举动，还有不清不楚的对白，竟然真有了小鹿乱撞的感觉。
　　“愣着干嘛呢？快来吃早饭，”黎华不会在口中有食物的情况下讲话，所以这句提醒对思绪万千的方若绮来说就有点姗姗来迟，“豆浆凉了喝下去当心胃痛。”
　　方若绮以最大方的姿态走下楼梯，离近的时候却发现黎华穿了西裤和贴身的衬衫，“今天剧组去孤儿院做义工，你就穿这个？”
　　电影上档在即，各种宣传造势活动愈加紧锣密鼓。王瑞恩不屑于毫无新意和价值的影友会，安排了剧组演员集体去孤儿院做义工，一来能够起到造势的作用，二来的也算是不浪费一天的光景。
　　“我今天不去参加活动，要回大宅一趟。”黎华系好袖口的纽扣，又正了正衣领。
　　“大宅？”那是什么地方。
　　“你可以理解为，”黎华看似不经意的正衣领，声音却明显犹豫了一下，“嗯……那里是我父亲继母和凯文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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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大门的时候，一位中年美妇人面带喜色的迎上来，“回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准备你爱吃的菜和点心，快进门，你爸呀每天都念叨这你呢！”说着接过了黎华脱下的外套。
　　“琴姨，不必麻烦。”黎华微微颔首微笑，态度也算是绅士和善。
　　“自己家人，说什么麻烦，”美妇人说着便走进屋里，扬声召唤着，“快看谁回来了！”
　　欧院长坐在客厅沙发的正位上接受欧凯文的汇报。听见呼声颇意外的抬起头，目光里有着无法掩藏的惊喜和期待，却都覆盖在不怒自威的严厉之下。
　　欧凯文急忙站起身来，迎着黎华落座，黎华却穿过复古华丽的厅堂，表情淡然的站在沙发边，看着欧院长，“我说几句话就走。”

　　书房里，欧院长临窗而立，面朝着窗外那一派由繁盛转向衰败的秋景，随口感叹，“天就这么凉了，这花还没赏够呢，就这么落了。”
　　黎华没出声，他来到这里并非为了陪父亲赏花，除去该交代的，他一句也不想多说。
　　欧院长没有听见回应，似乎也习以为常，不动声色的换了话题，“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查出了出生地似乎是在苏州，我正准备找机会动身去一趟。”
　　“真的？”欧院长猛地回头，骤然升高的音调里带着些许惊喜的颤抖，“是在苏州出生的……看来我离开之后……”
　　“您的桃花债我没兴趣，我只负责找出妹妹，对事情的前因后果不感兴趣。”黎华打断父亲的话，声音冷冷的。
　　“凯华，”欧院长意味深长的叹息里，似乎带着那么点无奈和无力，“就算你不愿原谅爸爸，也不要一直带着这些偏激和怨恨过日子，比如瑞恩那边……”
　　“好了，”黎华再一次打断父亲的话，“今天我该汇报的也汇报完了，要回去了。”

　　打开书房的门，看见美妇人和欧凯文双双站在书房门口。
　　“又要走了？”美妇人面带失望，“我特意叫人去买菜，晚上想烧你爱吃的糖醋排骨，你这孩子，多久没在家吃饭了，在外面那么辛苦……”说着说着，眼泪就快要掉下来。
　　“妈，您就别难过了，哥这不是好好的么。”欧凯文适时出来打圆场，嘴上虽然安慰着母亲，脸上的失望却没有比母亲少。
　　黎华的心里终究也有挣扎。他自幼于父亲关系恶劣，却与这位继母相处甚好。或许由于继母与母亲的命运相似，都是一生幸福皆被父亲的处处留情摧毁，却无怨无悔燃烧自己的可怜女人。自黎华有印象起，这位琴姨便是亲切和善的长辈，只是心中对父亲的怨恨使得他无法去亲近大宅中的每一个人。
　　“算了，钟琴，不留就不留吧，吩咐厨房准备些点心，让凯华带走。”欧院长道。
　　钟琴无能为力的叹了口气，慈爱的目光在黎华身上流转片刻，摇摇头去了厨房。

　　回家的路上，无数镜头在黎华的脑海中飞旋，那些说不清是心酸还是愤怒的过往，时至今日已经褪色成没有斑斓色彩的默片，却牢牢地扎根在心里不肯被遗忘。
　　当初自己要进入演艺圈时父亲的勃然大怒，自己在事业上辛苦闯荡却因父亲阻挠而处处碰壁时的凄惶，若云离开自己时精神支柱轰然倒塌的绝望，甚至是现在自己虽然功成名就父亲却视若无睹的失望。
　　自从那一年亲眼目睹孤苦无依的母亲被父亲抛弃，年幼的心里种下了仇恨的种子。母亲郁郁而终后，他改随母姓，再苦再难也不搬回欧家大宅。在那个父亲执意反对他进入演艺圈的时候，他忽然有了奋斗的目标，将演绎事业视作终生的梦想，就只是因为这样能够不合父亲的心意。
　　然而这些，说是仇恨也好，愤怒也罢，都无法阻挡他对亲情的渴望，还有对得到父亲认可的期待。
　　他是多么想，多么想得到父亲的一句肯定，哪怕只有一个轻微的点头，甚至一个鼓励的眼神。
　　可是没有，都没有，自懂事起，他便一直是父亲眼中不受欢迎的孩子。或许因为父亲并不爱自己的母亲，或许因为自己是他一时大意惹出的桃花债。
　　总之，漫长的成长岁月中，父亲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凯文身上，从未看过自己一眼。就连那些难得的赞赏，竟也毫无保留的给了那个毫无关系的王瑞恩，一丝一毫都没有留给自己这个亲生儿子。
　　这么多年来，自己与凯文不远不近，与王瑞恩处处做对，在事业上爬上险峻高峰，只不过希望父亲的目光能多一刻停留在自己身上，只不过想证明自己也配得上父亲的欣赏和认同。
　　窗外车流似海，黎华握着方向盘冷笑。万人仰望的黎天王，不过是个祈求亲情的可怜种，纵然恨透了毁了母亲一生又对自己的道路多加阻挠的父亲，却也为了那卑微的亲情使得自己的心低到尘埃里。
　　好在，这么多年了，他也早就练就了保护自己的壳。那层壳，用冰霜包裹着，用面具覆盖着，用不屑遮掩着。使得他无论再失望，再受伤，那些真心都不会在人前展露一分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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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完成最后一个游戏，为期一天的义工行程也接近尾声。方若绮放下挽起的袖口，踏出孤儿院的小礼堂，天边已见绯红的晚霞。
　　“圣心慈善院”在这座城市已有一段历史，那份宁静更像是时光的沉淀。设施虽然简朴，却异常雅致。院子里栽种的虽然是随处可见的柳树，却给人放松身心的踏实感。
　　方若绮喜欢这些平实朴素的花花草草，在这座城市满眼虚浮的繁华之下那样真切的存在着，如同身在演艺圈中的自己，群星璀璨中虽不起眼，却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生存。
　　不知不觉走到了慈善院的小花园，垂柳掩映之下两架古老的秋千微微摇晃，本来自成一景，此刻却多了点别样风情。
　　其中一架秋千上，坐着王瑞恩。
　　见她来，王瑞恩颇感意外，“你居然能找到这里？”
　　“随便走走，结果就来了。”方若绮笑笑，在他身旁的秋千上坐下。
　　“我以为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除了我没人知道这里，信不信你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在这里找到我的人。”
　　“你经常来这里？”方若绮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无人打理的庭院，秋千看起来也老旧失修，的确不像是经常有人来的样子。
　　王瑞恩怎会经常来这里？
　　“没有对你说过么？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王瑞恩晃了晃秋千的绳索，发出吱吱呀呀古老又沉闷的声响，“小时候每当遇到不开心的事情，我都会一个人跑到这里安静一阵子。长大一些的时候，我也会一个人呆在这里做导演梦。甚至十八岁之后离开孤儿院，遇到烦心事也会回来，觉得只是坐在这里，心情便会好上很多。”
　　方若绮知道他是孤儿，知道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却不知道带给他温饱庇护他童年的孤儿院竟是这间大有名气的“圣心慈善院”，怪不得当初选地点的时候王瑞恩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这里，她原本是以为这里名气大，却不知王瑞恩是想回家看看。
　　“那你对这里很有感情咯？”
　　“当然，虽然不知道别的小孩子的家庭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但这里就是我童年的全部，”王瑞恩眼睛里带着微笑，童年的一切似乎都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虽然经常会被苛扣伙食，每天要做很多杂活，还要被送去勤工俭学，但对孤儿来说，能活着就是幸福了不是么？”
　　“哈哈，你还真容易满足！”见他一脸幸福满足，方若绮呼对着他打趣。
　　“你不懂孤儿的艰辛，”过来人的口吻，教育的语气，“虽然我知道你也是孤儿，可毕竟你从小被人收养，体会过家庭生活的幸福。”
　　“家庭生活是体会过，可幸不幸福就是两回事了，”方若绮撇嘴，那个家庭的一切都是她不愿再提及的回忆，“如果我说，我的养父母准备把我卖给中年富商来换钱还赌债，你还会羡慕我吗？”
　　王瑞恩愣住，他一直认为尽管同是孤儿，可方若绮比自己幸运得多。他始终觉得她是幸运的，甚至让他羡慕。却不知他羡慕的，竟然是一段如此心酸的过往，是那样一个不堪的家庭。
　　“那你……”不知该说什么了。
　　“没关系啦，反正都过去了，我毫发无伤，”方若绮贴心的猜出了他的意思，替他把话说了下去，“王大哥，这是我的秘密呦，既然你知道了我的秘密，就要拿出一个自己的秘密来做交换。”
　　王瑞恩抬头看看天，“我的秘密基地都给你知道了，还不算交换吗？”
　　方若绮看着他难得的卸下努力工作的放松表情，心满意足的笑了，抬起头来同他一起仰望蓝天。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着那样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只属于自己。在每一个或迷茫或脆弱的时分，拿出来晒一晒，再重新放回到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