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霞客

13、第十三章

　　时间过得飞快。
　　九月流火。
　　“当家的，你说的那事果然来了！”一个穿着翠黄薄衫的女子快步走进了院子。
　　刘显抬头看着巧兰香汗淋漓地跑了过来，便将手中的蒲扇放在一边，问道：“何事？”
　　巧兰站定，胸口起伏着，从怀中拿出一条丝巾擦了擦汗，又在袖口中拿出了一封藏蓝色底带着黑色印文的信函，交到刘显手中。
　　看着信函外边儿的那个黑色的‘唐’字，刘显吸了一口气，将信函打开。
　　九月九，邀城中商贾唐家堡一聚。
　　刘显眼角飞过一丝寒光，抖了抖手中的信纸，重新塞进信函中，说道：“这九月九可是亲友登高，变插茱萸之时，若是去不了，可怎生是好？”
　　巧兰皱着眉，手中的丝巾甩了甩，皱着眉，道：“谁敢不给蜀中唐家面子。”
　　“当家的该不会是不打算去吧？”
　　刘显垂下眼。
　　当然是要去的。
　　他刘显纵然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斗不过独霸一方的蜀中巨擘。那唐家不但财力雄厚，历史渊源也颇深，跟这锦城乃至蜀中的各行各业都有错综复杂的关联。现在，好不容易把蜀锦生意做进去了，唐家倒是打算把自己也收进他们的羽翼之下。
　　这蜀中的水深啊……
　　不去是不可能的吧……
　　刘显点点头，对着自家管家吩咐道：“准备准备，去苗寨把田柳大哥接上来。”
　　“是。”
　　看着巧兰走出院子，刘显闭上眼，又拿起身边的蒲扇开始慢慢扇着风。雕刻一般的唇线缓缓打开，带着一种近乎精确的美感。
　　“秦先生，出来罢。”
　　刘显知道，那只奇怪的僵尸总是跟着自己，无论是什么时候，那道黑影总是隐匿在阴暗处，随时等待着出现。
　　“当家的。”
　　秦和月毕恭毕敬地站在刘显身前，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伪装，永远只有着木然和难以被发现的坚定。
　　“再过几天便是九月九，唐家堡发来了请帖，秦先生若是方便，便随我一起到唐家走一趟罢。”
　　“当家的在哪里，秦某便在哪里。”
　　刘显微微睁开眼，想到，自从上一次发现了秦和月的身份之后，自己便对他格外的客气。秦和月原本就话少，现在，更是少了。可这秦和月倒也不介意，只是一直站在暗中或是在明处保护着自己……这让刘显觉得有些……别扭！
　　而巧兰虽是管家，之前与秦和月的接触也并不多，只是觉得，这当家的冷冷清清的，连召的仆从也冷冷清清的。日子久了，她一个大姑娘家没准也会变成冰山。
　　思及至此，刘显更是直直地看着站在身前的玄衣男人。
　　刘显不明白，为什么像秦和月这般快要成魃的僵尸会做出这种忠于人的举动，而一直以来，秦和月都表现得非常顺从且自然。
　　“秦先生，为何一直跟着我？”
　　“是当家的唤醒了秦某。”
　　“是为了报恩？”
　　“……嗯。”
　　刘显微微眨眼，认真地说道：“这段时间秦先生为我做的事情够多了。”
　　秦和月同样回以一脸认真。
　　“当家的在哪，秦某便在哪。”
　　秦和月深深地看着刘显眼眸中的那一丝不解和永远也散不去的寒意，低下头。
　　“当家的莫要再敢秦某。除了当家的身边，秦某哪儿也不去。”
　　刘显双目一沉。面对忠心的宣誓，他却有些不敢上前的踟蹰。试问，谁会毫无城府地去信任一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忠诚无比的人？
　　这太过突然，也太过于难以理解了。
　　但是，对于秦和月，刘显除了选择相信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手中的蒲扇拍了拍身边的软榻，刘显叹了一口气，说道：“秦先生，坐到这边来罢。”
　　秦和月二话不说，便上前坐到了刘显身边。
　　刘显侧躺着，停下了扇风的手，眼睑微微下垂着，让坐在自己旁边的人看不到那寒星般眸子中的情绪，黑亮的发丝因为这季节的热浪而用一根银灰色的发带系在一边，垂顺在熨帖的浅青色领口边。
　　“我听说城外苗寨也经常有人去烈风峡中查探，却从来没有人能推开那些棺椁？”
　　刘显说出这话，其中最想要知道的便是，为何那么多人都推不开的棺椁，偏偏自己轻轻一碰就开了。
　　秦和月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静静地看着侧躺在他身边的刘显，那双带着些许浅棕色的眼眸中闪着不知名的光。
　　刘显见秦和月没有搭话，便抬起头望了过去。却预料之外地撞进了一滩温暖而又湿润的浅水中，其中烟波飘渺之间全都是自己的影子。
　　刘显不动神色的垂下眼，遮掩住心中的那一瞬间的惊讶，缓缓开口，道：“秦先生什么都不愿意说，在下又怎知道秦先生意欲何为，又怎能放心让秦先生跟在身边？”
　　秦和月正襟危坐，搁在膝盖上的双拳微微紧握，然后又放开。
　　刘显闭目，接着说道：“若秦先生不愿坦陈，那刘隐也毫无办法。九月九正是唐家的鸿门宴，刘隐也就只能借此机会离开蜀中了。”
　　坐在一边双唇紧抿的男人，总算是开了口。
　　“僵尸有很多种，若能避开修道人士，即便是不进阶，也不会死去。我们拥有永生不尽的岁月，日子太久了，多久成为僵尸，秦某也不记得了。”
　　“秦某只记得，当初把自己封在紫檀棺椁之中只是为了等待有缘人。”
　　“有缘人？”刘显左手撑着身子，从软榻上坐了起来，一双黑眸锐利如寒星，脸上也沉静如水。
　　秦和月点点头：“能够推开秦某棺椁之人，便是秦某的有缘人。”
　　“为何要等有缘人。”
　　秦和月摇摇头，道：“不怎么记得了，只知道有缘人能够帮秦某顺利渡了天劫。”
　　刘显听罢，微微眯眼，那双冷情的眼眸中精光尽显。
　　“天劫？”
　　“要成魃，必先过天劫。”
　　刘显眼中精光流转，偏头问道：“如何才能相信你？”
　　秦和月像是深吸了一口气一般，微微转过身，面对刘显，道：“对秦某来说当家的不仅是有缘人还是秦某的恩人。秦某自当为当家的效力。”
　　刘显不解，秦和月既有大本事，又为何要屈尊于自己，而不是直接强逼？有时候力量往往比道理更能说服一个人。
　　刘显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而秦和月却只是摇头，说道，那事若不是出于心诚，便无法应验。
　　看着秦和月满脸认真，又想到这一次秦和月开口说出的话恐怕比他以前说过的还要多，刘显便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他觉得有些荒诞而又无奈。
　　神怪之说，原本便虚无缥缈。但若真坚信那是假的，自己岂不是又被置于那虚无缥缈之间了麽？
　　蜀中的神怪之说，刘显原本将之视为笑谈，而如今，自己身边却真真正正地着着一个快要成魃的僵尸……
　　刘显低下头，又看了看身侧的那张请帖。
　　眼下，蜀中的江湖，恐怕也离自己不远了吧！
　　刘显从软榻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衣物上躺出来的褶皱，低下头，看着坐在一边的秦和月，说道：“我只是个商人，看重的也只有一张契书。但是，一张契书明显是绑不牢秦先生的。罢了，秦先生若是来了天劫便知会一声就好。”
　　天劫什么的，刘显一介凡人自是不会明白的。但，这秦和月是为了躲避天劫而来，等天劫一过，应该自会离开罢。
　　秦和月没有说话，只是眼睁睁看着刘显。为什么要等有缘人，他也忘了。在棺材里过了那么久的年岁，谁还会记得？
　　要过天劫是真的。
　　但是，为什么心里会有些酸胀的感觉？自己的心，不是很久都没有跳动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