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唐小猫

12、何人不起故园情

　　这词，还真是连城所吟。
　　遥想那一世，连城既不是连城也不是戚红莲。在她还是唐小猫的时候，为情所伤，被情所困，最终弥留病榻，打发时间之际看了太多至情至性的传奇女子故事，如三毛，又如张爱玲。所以她很是记得这段话。总觉得自己也如此的苦，当初她放下一整座城池，奔赴一场无妄的未知，只为伴一人一生，却迷失了自己。
　　踏尽红尘何处是吾乡？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天照782年除夕夜，她与齐生客居程大人别院，曾念过一次。
　　原来这词，已经被身边无数的眼线听了去。甚至传到了闺阁小姐耳中。倒不知这位养在深闺的常小姐缘何要咏这凄凉哀调？莫不是三毛阿姨在此处也有知音。
　　尚来不及深思，连城已被于谦推了一把，这傲慢公子见连城不答自己倒似在琢磨着借口，气不打一处来力气也便大了些。
　　再说连城，就算非女儿之身也经不起这孔武男孩的用力一推。只消扑通跌坐在地上，摔得直咧嘴。又心中犹豫不知该怎么发作。再扫一眼那于谦，面上也露出愧疚之色。看来这孩子心底不坏。
　　“你，你怎么不只长的像个娘们，也如娘们那般不争气。我不是存心伤你，你赶快起来。”于谦如是到，面上急色更甚，却始终不肯拉下身价扶连城一把。连城倒也不急，索性在地上一坐，微微翘起摔疼的半边屁股，拿手揉了两下。
　　抬头再看那于大公子，已急的满脸通红。
　　幽幽道，“敢问公子是打何处听得常小姐钟情于我呢？且不说我与常小姐素未蒙面，坊间传闻常小姐虽身为女子，却有万丈豪情，将兵布阵、军法谋略已在男子之上。想我连城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又怎入得了此等巾帼不让须眉女子之眼？京城里遍布世家子弟，王公贵族，哪个不是风流倜傥潇洒多情。诗词在我之上，家世也优于我甚多。若说常小姐单单看上了小可的一曲词，倒说的过去，要是看上我这人肯定大大没有可能。或许，这只是常小姐掩人耳目的一种说辞罢了。又或许，这只是常小姐为真正有意之人设下的局呢？”
　　于谦似被连城说动，眼中略显沉思之色。少年不加掩饰的神情自若逃不过连城之眼，她又道：“况且连城生自小便有了心上之人，是万不会对常小姐有非分之想的。”
　　此话刚落，那本如青山一般的少年便扑通一声坐在了连城对面。眉眼间仍是焦急的神色却多了些好奇，道：“那你那心上人，她待你如何”
　　连城不由心中暗叹，八卦确实是人的天性啊。不是想唬一唬这性子单纯的鲁莽少年，他倒好，不去琢磨常小姐，到好奇起自己的绯闻了。
　　连城皱了眉头，嘟起了嘴，这是她思考时不经意的模样，之前被何寻盟很是嘲笑了一翻，却总是在想事情的时候自然而然的表现出来。
　　于谦本来也是想笑一笑她的，可是又觉得这个样子很好看。便只是看着她，等着她说自己的事情来听。
　　普一听到连城对常小姐无意，于谦心中有了种势在必得的兴奋。他一路从怀德园跟着连城，只是想讨个说法，这人一路上的样子虽不够爷们，倒也不招他讨厌。不似皇甫容和那群家伙，笑不像笑，总是藏着算计。
　　于谦与皇城里长大的公子哥不同，他的父亲于扬与如今的中书令常晏当年都是戍边的将士，他与常娥也是在边城的军中长了好几年才双双随父亲回京的，自然心中满是仗义大气的英雄梦。在他心中，说一个男人娘们，便是对其最大的羞辱，如今他不讨厌连城了，便决定以后都不叫她娘们。
　　那厢里，连城也注意到了于大公子眼中异样的神色，不觉心中好笑，连带的也道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待我不好，喜欢他的人太多，他根本顾及不到我。不过我还是喜欢他。”
　　略一沉思，于谦道“是啊。常妹妹也是如此，喜欢她的人太多了，她怕是都要忘了我了。”随之神色黯淡了下来，想来自古为情所困的人恁多。个中滋味也是复杂不同的。“不过，我还是喜欢她。”
　　连城的神采也黯淡起来，在她的记忆里，她是真的有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不是单单拿来诓于谦的。那人如玉如画，出色耀眼，引得太多人倾心，虽是说好了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却终究顾不上她的一份情谊。最终，就是这比生死相隔还无妄的咫尺天涯。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许久后连城才从回忆里挣扎出来，那些本来藏好的过去，一旦触碰便如排山倒海般倾斜而出，她费了好些功夫才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再次打定主意，永远不去想那些没谱的前尘往事。
　　其实，人若没有太多回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走吧，咱们回去。”那位别扭的于大公子不知何时已站起身，长身玉立在青山中将一只手递给了连城。
　　连城眼中一瞬的错愕，随即大方的扯住了于谦的手，稍一借力便站了起来。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一扫阴霾。
　　复又下山，便不再谈什么儿女情长，学问兵法倒是侃侃而谈，连城入京数月来未曾诉与身边之人的一些趣事也全数说给了于谦。谈笑间从山间小路隐隐而出。一个身形伟岸，一个谦谦如玉。
　　日头西斜，已到了傍晚时分，晚霞洒在怀德园鎏金的门匾上。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回到校园内。
　　“君子怀德，小人怀土，于兄是真君子大丈夫，住在这还真是应景。”
　　“哈哈，连城老弟说话总是好听，你们润心园里的正本廊名头更大，正先帝亲赐的名号。就到此处吧，于某告辞了。”
　　一个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吝于让别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点令连城佩服。活的光明磊落，又单纯直爽不藏心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与于谦这样的人交谈令连城觉得很痛快。
　　两人拜别后，连城沿着来路向回走，眉眼间的郁结之气早已飞散，反而一派清爽快意。堪堪行了十几步，又听得身后一声底气十足的吼“连城，那日我也曾到过醉香居”。正是那刚刚熟识的于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