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爱来过》一叶倾城

7、第六章

　　沈絮不知道Dylan是什么时候与他父母破冰和好的，但还是可以看出一些端倪来。虽然他在工作的时候依旧严肃，可眉眼里却多了几分温暖。有时在走廊里遇到，他也总会对她笑，那笑容常令她想起，当日在他家中看到的旧照片上，那个微笑的少年。
　　其实可以帮到许氏，于沈絮自己也是一种救赎。当年家中突逢巨变，几乎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再加上陈默的离开，可以说是她一生中最痛苦灰暗的时光。这段往事她从未向人说起，今日旧事重提，虽然难免感伤，却多了一份释怀，把这心里存放已久的秘密说出来，心里松了一些，背上的负担似乎也不若之前那样沉重了。
　　几天之后，沈絮收到Dylan母亲寄来的一张Thank.you.card，卡片上蓝天白云，下面的草地上，躺着小小的一个十字架。卡片打开，里面是这样写的：
　　DearCarrie,
　　Everyone.has.his.own.cross.Thank.you.so.much.for.helping.my.son.to.put.his.cross.down,and.I.really.hope.one.day,you.can.put.down.yours.as.well.
　　Best.wishes,
　　Flora.Hui.
　　看到这短短的几句话，沈絮立刻红了眼眶：放下她的十字架？许太兰心蕙质，才能写出这样的字句。只是，她不知道，她的十架，不是“背”着的，而是“长”着的。它存在的年岁太久远，已经长到了身体里去，血肉模糊的和她的心连为了一体。如果是这样，这个十字架要如何放下？
　　陈默，陈默，这个十架上的名字呵。
　　自从上次霓虹灯下的匆匆一眼，沈絮再没有见过他。无数次，当她伫立在中环街头，总会忍不住四下张望。盼望并忐忑的，在一辆辆黑色的车里，寻找星一般闪亮的眼睛。可惜没有，再也没有。他的出现和消失，就像雪泥鸿爪，爪印虽在，却已飞鸿无影。

　　今天是Reception小姐的Lastday。这位准新娘虽然谈不上嫁入豪门，可到底也泊到好码头，不单辞职辞得爽快，临走还豪请了一顿下午茶，全部是东方文华出品，豪气十足。于是在茶水间这个是非圣地，上演了一出出姐妹情深，临别感怀的戏码。十几个女人挤在十几个平米的房间里，又笑又叫的，照片拍得咔咔作响。
　　沈絮本来不过走去倒杯水喝，顺便想揩油一两件蛋糕的，谁知也被拉到镜头前照了几张。当时她表情猥琐，嘴上还有蛋糕残骸，自己都不好意思看回放，耳边一句“等下我把照片都放上Facebook”，听的沈絮差点哭出来。
　　“沈经理，明天晚上我的婚礼，你一定要来啊。”Reception小姐热情的拉着沈絮的手，脸上是得意的笑。
　　“呃，不好意思，我们这阵子很忙，恐怕要OT（加班），来不了。”
　　“没关系的，我都和Dylan说好了，反正后天是周末，他说你们可以白天再做。Dylan都答应我了，你们全Team都来，一个都不少。”新娘子咄咄逼人，沈絮只好低声下气的说好好，来来，心里却把Dylan由里到外骂了一遍，边骂边隐约听到他办公室那里传来连串的“哈秋”声。
　　第二天就是好日子，临下班的时候Dylan走过来问她，一会儿怎么去酒店。沈絮说坐地铁，他说他反正开车，不如一起，之后又补充了一句，还有谁谁谁也搭这顺风车，她只好说好。
　　六点整准时下班，一班人一起落车库，可不知怎么的，那帮小子像商量好了似的，全部坐了后排，沈絮不情愿的被逼着坐到了副驾驶座上，一眼瞥见Dylan春风得意的脸。
　　喜筵摆在荃湾，中环过去要过一个隧道又一个隧道，颇费一些周折。一路上后面叽叽喳喳的，在谈论最近热播的TVB剧。Dylan突然低声对沈絮说了一句：“你吃蛋糕的样子很可爱啊。”沈絮大惊失色，那些照片他也看到了么？“一会儿人多，你吃起来悠着些，不是每个人都有我这么高雅的审美情趣的。”他又不知死活的加了一句，脸上是想笑，又苦苦忍着的古怪表情。她真想发作，狠狠说几句挖苦的话，可碍着有不明真相的群众正在围观，硬声声忍了这口恶气，只用了全力，对他大大的“哼”了一声。
　　到了酒店，一行人先进去，许少去停车。这一桌都是同事，沈絮不动声色的挤在几个小妹妹中间，留下一个最好，但离她最远的位置给那个人。不一会儿，Dylan气定神闲得走过来，看了看空位子，又看了看沈絮，和颜悦色地对坐在她旁边的人说：“Alice，我这个位子看台上看得清楚，换给你吧，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小姑娘极没有骨气的说好，屁颠屁颠的坐了过去。Dylan走到沈絮身边，坐下的时候还欠揍的说了声“Hi”。
　　婚礼准时开始，来来去去总是那些桥段，音乐缓慢缠绵，新人循例总要哭上两声，然后互相表白一番绵绵深情，和誓死效忠的决心。这样的场面本来应该很感人，可惜今天一对新人实在欠缺惹人怜惜的长相,夫妻两个都像是从星爷电影里走出来的人物：新娘子活脱脱就是一个如花，却还没有如花那样丰满，是得了厌食症之后的如花；新郎则是其余那些，五官各有特色的配角的总合，说起来要每一个眼耳口鼻都长的这样怪异，也是要些本事的。所以看着这样的两个人在台上缠绵，再香艳的情节也只有压抑胃口的作用。
　　真人秀环节结束，终于可以吃了。这家酒店虽然没有中环那些那样顶级，不过也是五星级的，食物应该也很令人期待。第一道菜就是烤乳猪，虽然是中式酒席，不过现在上菜都是已经分好了的，各人一份。沈絮正心满意足的准备开吃，又一盆金黄色的小猪肉放到了她面前。
　　“我不吃这种油腻东西，给你吧。”是Dylan。席上其余人都在专心吃猪，没人看到。沈絮想说我不要，又怕引起周围低头人群的注意，只好默默拿过来，默默吃掉。
　　结果这小子得寸进尺了。
　　龙虾上来的时候，他说，“我吃海鲜过敏。”
　　到了鲍鱼，他又扔给她，“我吃惯大的，这小的给你。”
　　鱼翅端上来，他继续不吃：“最反对猎杀鲨鱼。”
　　燕窝来了，这次的借口是，“女人吃的东西。”
　　总之酒席上一切稍微名贵一点的东西，他统统塞给她。一开始沈絮以为他少爷脾气，嫌三嫌四，可多了几次，她就渐渐明白了。
　　再木讷，也有了一点感动，他知道沈絮胃口大，这样的婚宴其实食物的量很少，他怕她吃不饱，所以把好东西都给了她，自己整个晚上只吃了些冷菜和水果。
　　沈絮感到一阵心酸。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对她那么好，虽然他从没有说过什么，可他做的，她都看得见。一起出去吃饭应酬，他为了给她挡酒，宁愿多喝三倍；平时晚上加班，他都尽量让她早回去，自己留下来，有时候听茶水间的娟姐说，许先生好几次都是早上回去，换件衣服又来了……而那些工作，原本应该是她的。可是他这样，她能拿什么回报呢？除了一句僵硬的“谢谢”，和一如既往地装傻。
　　沈絮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食不知味。
　　喜筵到9点多的时候开始散场，沈絮他们这桌也陆陆续续有人离开，她跟着站起来，也准备走。“住港岛的可以跟我的车。”Dylan对众人说。立刻有几个人举手说我我，其中一个还很热心的对沈絮说：“Carrie住西区的吧？正好一起。”这样的局势下，她惟有从善如流。
　　Dylan开车一一把所有人送到家，沈絮是最后一个。到了楼下，她说了句谢谢你送我回来，正准备解开安全带的时候，Dylan按住了她的手。
　　“等一下。”
　　沈絮看着他，在黑暗里他的眼睛流露出月光一样柔和的色彩，投射到她脸上，那个瞬间，她好像能感觉到他唇颊中的温柔就要决堤而出。沈絮有些紧张，身体僵硬着，任他的手握着她的。
　　“阿絮。”他叫她的中文名字，他从没这样叫过她。“有句话我想跟你说很久了。”他停顿了一下，沈絮觉得他们两个手心里都开始出汗，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把你的十字架给我，我来替你背，好不好？”
　　他，这是在向她表白么？沈絮的心里响起一声叹息，这样出色的男人，人品，外貌，家世，才干，全部都是万中无一的完美。他对着她，说出这样令人心动的话，至少，在虚荣心上是一种极大的满足吧。换作其他人，是不是会一把扑上去，娇羞的说，好，从此以后过上甜蜜幸福的生活？
　　只可惜，她不是其他人，她的十字架只能自己背。
　　沈絮轻轻挣脱他的掌心，平静的看着他：“我说一个故事给你听，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