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桂令》公子乔

2、|承|

　　【>>承】

　　>>壹

　　顾相逢拿着她的短剑，大大方方的等在酒楼里，正是上回顾无垠待过的那家。说起来顾相逢跟这酒家的老板也有三分相熟，随意寒暄了几句便找了间雅室歇下。
　　她的双手却不自觉的发颤，握剑得手指不觉紧了紧，低低发出一声叹息。
　　顾无边要她杀这个酒家的店小二，并推给她一千两银子，要求速战速决。顾相逢虽然疑惑，然而顾无边不肯说出小二的身份，她便也没有那份闲心去问这问那。执行命令，是她从小就接受的教育，无从选择。
　　如若当初没有选择做杀手，而是每天都在这小巷里听琴和诗，也不坏啊。顾相逢闲来无事时，也会吐露这样的想法。
　　可是顾无边不屑，他笑她说，如果这样你就满足了，那你永远只是能个女人，而不是英雄。
　　顾相逢没说什么。

　　>>贰

　　「小二！」
　　顾相逢踢开雅室的门，一脸愠色。她唤了一句，酒家的小二立刻点头哈腰的跑来了。
　　「这位爷，您吩咐。」
　　「你这茶不好，给我换一壶酒来。」
　　小二眼神一闪，生生把一句“不识货的东西”吞了下去，他这才发现眼前的客人居然是女扮男装。
　　「啊？这怎么会……这位爷您是不是……小店的茶可是这个镇上最好的茶叶了。」
　　「好茶？哼。」顾相逢长袖一挥，差点把一盏茶扫到地上去，小二看着心里一惊，额头上冒出两滴喊汗来，「且不说这茶叶本身，单这水质，也能配得上好茶二字？你们是怎么做的生意！」
　　「这位爷，我家的茶可是用香麓山上的泉水沏制而成，怎会……」
　　「住嘴！」顾相逢上前一步，一下子提起小二的前襟，紧紧攥住，「你这茶水，分明是不干不净，有毒一样。。」
　　「这位爷，我家这店可是传了三十多年了，就没听说过……」
　　「好啊，三十多年是吧，」顾相逢敛起目光，低沉一笑，「你喝了它。」
　　「什……什么？」小二愣住。顾相逢继续道，「你喝了它，我偏就认定了你这是不干不净的毒茶。你喝了它，如果不死，我就继续喝你家的，好茶！」
　　她一使劲，放了小二。小二踉跄间退了两步，站稳后看了看桌上的茶水，又看着眼神凶恶的顾相逢，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全部饮下。
　　而后，便是一阵沉默。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顾相逢一手托腮，缓缓开口，「当真是，好茶啊……」
　　店小二笑了，「这位爷，我们这些下人虽然身份卑贱，但也不到饥不择食的地步，您喝过的茶水让我们去试，这不大合适吧？」
　　这小二怎么突然灵光了，顾相逢心中一凛，一股寒气蔓延在身边。
　　「笑话，我当时若敢喝你这……好茶，怎又会平白无故找你麻烦。」
　　「怎么样，我没死，是不是好茶，顾小姐还不清楚么。」
　　闻言，顾相逢*剑来，抵住小二眉间，「好小子，有点见识，果然是顾家的人，哼！」
　　小二倒也不躲闪，只是眉眼间的神态让顾相逢有一阵的恍惚，他的一举一动，甚至连眼神，都像极了顾无边。
　　他说，「顾姑娘，难道派你来杀我的人没有教过你不要这么急躁吗？」
　　顾相逢挥剑冲上去。
　　半盏香长的刀光剑影后，小二死在了顾相逢的剑下。顾相逢两步上前，一脚踹掉小二手里的长刀，从他衣袋里摸出两包毒茶的解药，合上雅室的门，嗤笑一声。便离开了。

　　>>叁

　　「很好。」白衣男子从园子深处幽幽走来，手执轻扇，风度翩翩，顾相逢有一刹那的失神，「干净利索。」
　　顾相逢盯着他，没有回话。
　　顾无边走到她眼前，继续笑道，「不过顾姑娘，你都不知道把人给埋起来的吗？」
　　「你派人跟踪我？」
　　顾无边一笑，没有否认。
　　「你怀疑我？」
　　「不是怀疑，是不放心。」顾无边顽劣的一笑。
　　「哼。」顾相逢长袖一甩，别开脸去。
　　「喂喂，别不听话，在这么倔下去，可对你没好处的。」顾无边好心提醒，递上一盏茶去。
　　顾相逢回过脸瞥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顾无边见状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可知道死在你剑下的是什么的？」
　　「是……，顾家的人？」顾相逢犹疑着，不过既然是顾家人，顾无边又怎么会派自己去杀他？这人虽然看着冷血，倒确实是有些仗义之心，料想他应也不会做出什么背叛之事来。
　　「是啊，是顾家的人，你很聪明嘛。」顾无边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转过头去喝茶。
　　「你……杀自己人？」
　　「自己人？」他笑了。
　　顾相逢不说话，她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他的一切都那么神秘，却又能洞悉这世俗的一切。他的一言一笑，一举一动，都仿佛要把这人间也玩弄于鼓掌之间，纵然是三千繁华，都只是赋予轻蔑的一笑。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顾相逢突然有些好奇了。

　　>>肆

　　「你说，我是不是一个不合格的手下？」
　　「怎么讲？」
　　「“他们”……派来的任务，我却推给你，他们要我杀一个人，我却惹来了很多麻烦……」
　　顾相逢听不懂，但仍旧什么都不问，这是她的原则。
　　顾无边苦笑着说了一堆，顾相逢只是偶尔呷一口茶，然后低着眼眸，若有所思。
　　「不做杀手好不好？」顾无边突然问道。
　　「不好。」她答。
　　这回轮到顾无边惊诧了。
　　顾相逢一笑，她说如果不做杀手，虽然可以坐享这安静的世界，可以游离山川，可以像个平常人一样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但是，她说，如果不做杀手，我什么都不会。
　　如果不做杀手，我什么都不是。他说的没错，不做杀手，只能是个女人，相夫教子，劳劳一生。
　　顾无边微微仰头听罢，一饮而尽。
　　「我呀，最喜欢这样的生活了。」
　　「简单，枯燥，甚至平庸，但是我喜欢，这辈子是……不得已才选择了这样一条路，如若有来生，我愿舍去荣华富贵，舍去野心，舍去一切扰我的世俗，只在那忘川河上操着船桨，普度众生，以一双慈悲的眼睛看着世人，便是我最大的愿望。」
　　顾相逢怔住了。他这样高深莫测的人，竟有着这样简答，这样朴实的愿望。
　　这样单纯，这样明亮。
　　她有一刹那的恍惚，这样单纯的感觉似曾相识。可惜这种恍惚被他接下去的一席话打破，碎裂到无影无踪。
　　「但是你知道么，人最不应该有的东西，就是奢望。奢望持续到最后，就是绝望，它会毁了人的一生，会毁了你经历了多少磨难才得来的成就。」
　　「顾相逢，我不是个好人。」
　　「你有野心。」顾相逢说。
　　「你看出来了？」
　　「这茶里有毒。」
　　顾无边一笑，没有否认，只是继续喝他面前的茶水。
　　「什么毒？」
　　「新研制的，还没有名字，不如顾姑娘赐一个名字来吧。」
　　「你既拿我试毒，便叫相逢好了，怎么，公子突然有这个雅兴了？」
　　「自然是有新的任务要做，顾姑娘可愿与我并肩一战？」
　　顾相逢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头。
　　窗外飘来阵阵桂香，顾无边眼神迷离起来，深深吸了口气，许久许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他说，顾相逢，你想见见你哥吗？
　　她一惊，木讷的点点头。
　　他递给她一串钥匙和一包解药，挥挥手背过身去。
　　璇玑难顾，不如相逢。
　　顾无边勾起一丝笑意。
　　如此，这味毒便叫了相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