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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京城 ...

  •   两个月后,三人终于抵达京城。在城门口见过来接应的林管家,入城走了不多时就进到事先购置的四进宅院中。

      房子的面积倒是不小。可原来家里带出来的再加上新买的仆役,光下人就有将近三十人。怕将来人再多了不够住,林管家就在子君抵京前,雇人将原本供下人居住的后院和厨房修成四间相对独立的小院儿,先用作客房。想等将来子君娶了夫室再掂量着分配。而仆役和原先的厨房马舍则搬到主院西边儿新建的跨院中去了。

      林子君对理家一事一窍不通,这上头林管家是行家里手,故她对她的决定只有点头没有皱眉的份儿。门里的事儿且不说,只这屋子的位置实在是让她有点儿郁闷。京城的整个布局以皇宫为中心,四周是一应贵族高官的府邸,再往外是相关权利机关和集市。除去这三圈儿,余下的才是市井百姓们的居所。照着子君先前的预想,自己既要以商人身份混迹京城,怎么着也得在最靠近商业区的四环附近安家,这样出门跟同行应酬也比较方便。可也不知是那里买不到现成的房子还是价钱不合适,林管家给她挑的地方竟然跌落到了五环以外。向内要穿过一圈小市民聚居地才能到达商户聚集的四环,向外走不到十分钟就是城门。

      可不管怎么说,新家这就算是有了。虽远比不上原江盐城的林家巨宅,但好在她年轻,又是初到京城,有这样一个落脚的地方倒也不算丢人。何况她冒险来京是为了立百世功业夺倾天权势,可不是选个好地方养老的。只要吃住有个着落,别的暂且先不去计较。再说了......想到身上背负的血债和仇家的地位,林子君便觉将来吃亏受苦的日子长了去了。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她若还像以往一样,眼里只有安逸心里只图痛快,在这水深得不见底的京城,只怕用不着相国动手,迟早也会被吃的连骨头也不剩。

      “小姐是先歇着还是先见见新来的下人?人都在院里候着呢。”

      一行人边走边聊,不一会儿就到了主院。林子君以往在林家的住处假山流水齐备,各色花树映衬着四季景色,每一处都是精心雕琢,真真是一步一景。可眼前这地方也就是个大一点儿的三合院儿,中间一大片空地,只象征性地种了六棵枫树,相形之下不免显得空旷简陋。

      新来的下人总共十人。除了一个厨师、两个厨房帮佣、两个杂役、三个专门负责浣衣浆被的,还剩下两个年轻男仆。子君见那二人面容清爽,身型娇弱,不用问也知多半是打算放在她房中伺候的。

      因是没有心理准备,她略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儿,方道:“那个...林管家年纪大了,红玉往后也有重任在身,这两人要么你们一人挑一个贴身服侍,要么就还了人家的卖身契,银钱也别计较了。”

      林管家只道她害羞。秋叶国大户人家的小姐,十四五岁纳通房是常情。想着如今家中无长,也就她勉强能做做主,便劝她道:“如今家里人少,红玉叶臻将来少不了要在外当差,小姐房里总不能没人伺候。”

      “我不惯让外人伺候。”她摇摇头道:“而且我屋里有小臻,足够了。”

      红玉原是低着头没吱声儿,听了这话,先是懊恼地看看她,又狠狠腕了叶臻一眼。一旁的林管家不知前因后果,可一见红玉这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下亦是吃惊不小。可她到底经历的风浪多,加上这又是主人家事儿,便不动声色地拉了红玉一把。最慌张的还是叶臻。他因是男子,对情之一事又知之甚少,听了这话原没往深处想,直到对上红玉埋怨的眼神儿,这才想起近来自己和小姐的关系颇有些微妙。好在林子君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无措。

      “那老奴就代小姐做主了。”林管家向后看了一眼,不消言语,十个人就都依次退了出去。“屋里都已布置停当,小姐一路劳累,先进去歇歇...”

      “不必了。”林子君摆摆手道:“您先带人去把车上的东西规整规整,红玉另去备车,我换件儿衣裳儿就一起出去逛逛,前厅和书房太过素净,总要买几件像样的家什儿才好开门迎客。”

      “是。那老奴和红玉就去门口候着,小姐准备好了咱们就出门。”

      看出红玉是不想她二人独处,林管家便抢在她之前开口应承了,说完还不放心地拉了她一道离去。

      林子君一面感激于林管家的体贴,一面又觉得有些好笑。转身和叶臻进到屋里,先自己动手换了外衣,又坐到镜前让他重新梳过头发。

      “在肃州问你的话,可想清楚了?”

      屋内一应装饰从简,采光却很是不错。几个月的辛苦跋涉,终于平安抵京,自然心情也是大好。虽然心里对这段感情并不抱太大希望,但话既已出口,不求个结果,她总是不甘心的。

      那晚她是醉酒,却还远没醉到断片儿的程度,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怪就怪红玉这几个月跟防贼似的防着他俩。她不想大家尴尬,便也没找着合适的机会再问。看来这事儿还得要分头处理。她想,红玉倒是无所谓,关键是叶臻,若他真对自己无意,那旁的也就都别说了。

      身后的叶臻哪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拿着木梳的手明显一顿,胸口也像是堵了口气,一时间呼也不是,吸也不是。他早就接受了红玉关于小姐酒后失言的说法,好不容易安抚了自己。此时听她提起肃州,不由得又想起那晚她身体的热度和唇齿间的酒香。

      “这是你我之间的事儿,红玉不过瞎操心,你甭理她。再者,这世间除了师父和林管家,也再无人知晓你我的关系。”等了等,见他仍是没反应,她的心也渐渐有些冷了。也是......别说往日林家大小姐是怎么折腾人的,就是这几年她对他的态度,也全不似个能托付终生之人。肃州以后,她也常想,她对叶臻的情是早已有之的,还是因为林家巨变而莫名生出来的?更要紧的是,这份儿情能持续多久?若是她中途辜负,那还不如......不,不成!一想到要把叶臻拱手让人,她便急的浑身发颤。不舍、嫉妒,乃至于愤怒。她不能把他让给别人。这世间没人比她更懂得他的好,也没人会比她对他更好!何况就算她肯让,又岂能保证别人就不会负他?

      嚯地站起身,倒是吓了叶臻好一跳。她定定地望着他,像是企图用眼神圈禁他的一生。

      叶臻无措地握紧了手中的木梳,许是被她这目光吓着了,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看得林子君心中一刺。

      是她想岔了......这事儿上,叶臻的身份不要紧,她的心意也不要紧,要紧的,从来就只有他的心意啊。

      “小臻...”方才那番自私的念头,虽未出口,已让她心生愧疚。她按下自己想要牵他的手,轻声道:“我没别的意思...之前...刚刚问你,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你整日在我身边晃荡,这心思我便是想藏也藏不住。”

      再一次亲耳听她说喜欢,比之肃州的毫无准备,这次这话对他的冲击更为强烈。因为紧张,他的五感已变的极为敏锐。他能听见她和自己的心跳,还有周遭气流抚过皮肤的触感。

      “我没想逼你的,”她笨拙地解释道:“只是问问,你要是不愿意...”

      “小臻没有不愿意…”她话未说完,他已脱口而出道。

      “...小臻...”林子君心下狂跳,怕再又吓着他,不敢再有动作,只等着他把话说完。

      叶臻仍旧是低着头,脑子里似有一团乱麻,越是着急就越是没了头绪。他不懂得何为喜欢,亦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谈婚论嫁的时候。更要紧的是,他从没有过“自己的心意”。

      从小到大,他就像一台精准高效的机器,心无旁骛地朝着叶师傅和林夫人设定好的目标前进。人生第一次感到欢喜是她对他笑的时候。从那以后的十多年里,她的欢喜便成了他的欢喜。若说他还有什么奢望,便是希望那欢喜多少是与自己有关的。

      这就是小姐说的喜欢吗?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不愿意离开她,片刻也不愿。

      又等了好半天,等到他舒朗的眉心微微隆起,面上的纠结一览无余。她终是忍不住轻笑出声儿来。

      “罢了,”她叹道:“是我太心急了。此事你慢慢想,想好了再回我。不着急。”好赖他是认真想了的,没一开口就说“依着小姐的意思办”。

      闻听此言,叶臻也稍稍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金色的斜阳穿过窗户洒在他那张在外人看来并不出众的脸上。林子君却看得有些发痴。她情不自禁地走近了两步,近到只要稍稍掂起脚就能吻上他的唇。

      肃州那晚的吻太过仓促,她急着表白,未能好好享用他的唇舌。如今又是两个月过去了,她与他把话挑明了,此时亲上去他会不会比那晚多一些主动?可她刚要倾身上前,眼前人已屏住呼吸。她望着他轻轻颤动的睫毛,忽地醒过神儿来。

      不是刚说了要让他慢慢想的吗?这世界可没有“先交往看看”一说,婚前拉拉小手已是越矩。心知叶臻在她面前是乖顺惯了的,便是再如何不情愿,只要她想,他又岂敢说个“不”字儿?可如此一来,她成什么人了?她又把他当什么了?

      ……罢了,还是再等等吧......如今她越是爱他爱的紧,就越是怕自己的冲动唐突了他。满世界也只得这一个小叶儿,想着他往日对她的好,便觉得他是那么值得她等,便是等上一辈子她也心甘情愿!

      直到林子君走出去老远,叶臻才敢活动僵硬的四肢。手里是早已被他捏成两段的木梳,胸腔里的一颗心像是随时都要跳出来一般。

      和在肃州时一样,方才小姐靠近时他又感到那种身不由己的晕眩,身体紧张得连呼吸都要忘了。直到她离开,他才从这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中解脱出来,同时又像是从云端跌落,心里空落落的,连带着脚下的步子也有些虚浮。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前院,还未出门红玉便远远地迎了上来。今日林管家亲自驾车,她抢先一步扶了子君上车,顺势将叶臻赶去外面与林管家同坐,末了还嘱咐他道:“我和小姐有话要说,你可不许听!”

      叶臻自然猜到她要说什么,一时间羞得满脸通红。以他的内力,要想偷听,谁人拦得住?红玉明明知道,还要这么说,显见的是有意“提醒”他听的!

      马车内,只听她开门见山道:“小姐,这话本轮不到红玉来说的…”

      “那就别说了。”

      “可是,可是小姐…”

      “嘘!”林子君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门外。叶臻都心知肚明的事儿,她又岂会糊涂?可她原就不是真的林家大小姐,如今上头没了家长,她孤身一人,自是不愿让那些条条框框束缚住自己的。可叶臻不一样。他已经有太多的理由可以拒绝她,她不希望再加上礼教这一条。

      “这事儿原就是我挑起来的。你有话,回家冲我一人说,不许把他扯进来。”

      她不要他想那些有的没的,能想明白能不能、愿不愿意跟了自己就很好了。

      红玉心有不甘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紧闭着的马车门,心道您都这么说了,我还敢说什么啊?还好她没背着她去找叶臻游说。她想不到子君对这事儿竟是这么的认真。以往那么不待见他,如今居然说要娶他...若是夫人泉下有知...想着想着她不禁打了个寒战。或许只是因为小姐还太年轻,这么多年来身边又只有叶臻一名男子为伴。不过眼下到了京城,花花世界尽可由得她撒欢,说不定过些时日自己就想通了呢?

      —————————————————————————————————————————————————————

      林管家比子君一行人提前了一个月到京城,闲暇时早就把京里的大小街巷转了个遍。听子君吩咐往贵的地方走,便把车赶到了陈留巷。下了车,子君四下打量一番便知她没带错地方。古今中外,任何城市的奢侈品店都必定开在市中心,周围热闹非凡,但真正贵的有品位的,却一定是其中人最少,最安静的所在。

      “小姐,京城里最拿的出手的东西几乎全在这条巷子里了,小姐要是想买现成的家具,不如咱们就进古董店看看?”

      林子君点点头,林管家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她在京里既无亲眷又无产业,无人引荐,便只能砸钱混圈子。而古往今来,再没有比古董圈更适合积累名声和结交权贵的地方了。

      冬日里的陈留巷连声儿鸟叫都没有。几人下车时已是下午,接近打烊时分,好几个铺面儿都已关了张。林子君随便寻了间还在营业的门面,连招牌都没看就走了进去。

      两个伙计正在清点收拾,一旁坐着个一脸福相的中年女子,大概是掌柜的。她见林子君一个女人家也带着席帽,便知来人多半是富贵人家。京城收古玩家什的主儿没几个她不认识的,就算没交情也能混得个脸熟,而林子君无论是在铺子里还是饭桌上都没见过,心下便断定是可以宰一票的外地人。

      “这位小姐眼生得很,是第一次来本店吧?不知今日想看些什么?”拦住想要上前招呼的伙计,胖女人亲自走到子君跟前,笑容可掬道。

      “在下初到京城,家中空旷,想买几个物件儿做摆设,大小不拘,老板可有何推荐?”子君边说便摘了席帽,不意外地看到胖女人眼中的惊诧。不错,今儿就算不买东西,这店家也定能记住她了。

      “呃…敢问……敢问小姐尊姓大名?在下也好有个称呼。”先前见她体态娇弱,只当她年纪小身型尚未长开。眼下去了席帽,露出一张雌雄莫辩的脸,饶是她见多识广,心下也不由得一阵惊叹:不过十来岁就生得这般姿容,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这脸蛋儿,这皮肤,这眉眼儿,只怕是连醉月楼里的晚秋公子也比不上啊!

      “在下姓林,名子君,不知老板贵姓?”

      “免贵,免贵,小姐叫我老宋就行。”

      “不瞒宋老板说,林某并非秋叶国人,来京城是想做些小买卖,古董并不内行,不过是想挑几件能撑门面儿的,价格无所谓,买卖不成也能交个朋友。”

      这话说的,啧啧,既自抬了身价儿又可进可退。她见她年轻,原以为只是外地来京游玩的富家小姐,拿着爹娘的银子买个热闹。可听这口气,倒像是个已然能当家做主的人了。先不管她是不是虚张声势,生意人不跟钱过不去,就算买卖不成,光冲她这张脸,今日这招呼也没白打。

      宋老板边想,边又开口奉承道:“林老板客气了,小店在京城已传过三代,价格向来公道,童叟无欺。林老板能上小店的门儿怎还说自己不内行呢?”

      公道?哼!子君暗自在心中冷笑。便是到了信息公开的现代,古董价格也是因时因地而异,何来公道一说?料想这姓宋的是打算狠狠宰她一票了。不过她原就是来花钱买名声的,只怕他价钱开的不够高,倒不怕被当成冤大头。

      “既如此,那便有劳了。”

      宋老板仍带着亲切的笑,见余下三人亦是行止不俗,便吩咐伙计一一看座儿上茶,这才带着她与林管家二人进到后头的库房。她也是老生意人了,一听说她要买撑场面的家什,便先让手下人请出几个大件儿的,像梨花木的桌椅、装字画的大花瓷瓶什么的,最适合新家摆设,价格自然也不便宜。不过她虽不知子君底细,备不住她真要在京常驻,为图她下回生意,也就没把价格开得太离谱。

      林子君对古董是真没概念,只仗着有老购物专家林管家在,两人极有默契地只看不言。末了,见宋老板暂时没了别的推荐就落了一句:

      “林管家,你看看家中还缺几张桌椅几只瓶儿,若是价格合适就都在宋老板这儿办了,尽快送回去,咱们要逛的地方还多着呢。”

      宋老板心下一喜,果然遇着条大鱼,忙叫来伙计去跟林管家算账,自己边亲自给子君斟了茶,边又说道:“不知林老板还要置办些什么物件儿?在下祖上三代都居京城,若是林老板不嫌弃,在下也可推荐一二。”

      “这感情好,林某初到贵地,尚未决定以何为生,本想四处逛逛先交几个朋友,若能蒙宋老板引荐,自当感激不尽。”说着她便让红玉取来笔墨纸砚,借着闲聊的功夫将自己感兴趣的各行业领头的铺面和当家人一一记录在案。不多时,林管家和伙计也过来,说是东西都包好了,价格请子君再过过目。

      “想是林管家觉得价格太高...无妨,就当在下与宋老板交个朋友,以后在京城麻烦老板的地方还多,全当见面礼就是了。”子君手里捏着那账单,已经去掉了尾数,仍旧看得她好一番肉痛。心道这姓宋的也真敢开。若不是她之前已暗示过林管家,只怕她老人家早就甩袖子走人了。

      宋老板听她这么一说,自己也不能不退,忙道:“林老板远道而来是客,应是在下给林老板备礼,这样,既是朋友,我给林老板再折个九折,您看怎样?”

      子君笑,当下也不多言,留下收货地址就带人回到了车上。

      至此,来京的第一笔银子就算是花出去了。值不值暂且不论,只单凭她这张脸和付款的架势,不出三日,这条街上的人便都会打听她的来历,往后几日定是应酬不断。子君向林管家询问了账上余钱,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压力山大——这才是来京的第一天而已,她连京城的物价都没摸清楚,就已花去了大笔银钱。好在时近月底,再过几日钱三穷的银子就会到账。又向红玉要来她方才记下的名单,心知这样的日子撑不了多久,她必得尽快想好未来的营生才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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