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牛老师和她的星座弟子们（又名：北京中考进行曲）》来去无定的风

22、第21章 初二学生

　　杨五美被她妈妈带来知来一对一的时候，默然独坐，只听她妈妈陈述辅导目的，一条一条，简洁利落。五美妈妈还带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儿，这孩子在校区里窜来窜去，有个班主任先专门陪着他。咨询师范卓灵偷偷给金妮发了短信，说家长要找个严厉的老师，要她做下准备。金妮已听旁边的班主任介绍，五美妈妈已经PASS掉几个语文老师了，不是资历不够就是性格太软，总之难有几个个能够入她青眼。为了接下这个学生，范卓灵拼命把金妮吹嘘了一番，五美妈妈则不为所动，只是准备着她“末日的审判”。
　　范卓灵领金妮进了咨询室，自己出去，让金妮与家长沟通。
　　五美妈妈审视地看着金妮，金妮则一脸严肃地端坐着，等她开口。
　　“您是某某大学毕业的吗？”
　　金妮声音冷峻：“您刚才不是听咨询师介绍了吗？”平常这种话非但她，包括所有知来一对一的员工，都是绝对不会对家长出口的。
　　“您确定能帮我女儿提高成绩？”
　　“知来一对一不做任何不负责任的承诺。您应该知道，成绩的提高，既有老师的教，更在于学生的学，还有家长在中间起什么作用。”金妮说的既是实话，又是有意识地让对方意识到她自己以前忽视的地方，顺便给对方一点压力。
　　五美妈妈果然迟疑了一下，却立刻又说：“您有什么好的教学方法来教我女儿？”
　　“没有好的，只有合适的。现在您女儿的试卷还没有让我看到，她的做题思路、方式以及习惯是什么？不针对她的具体问题，您怎么却来问我用什么方法来教她呢？”金妮知道，对这样的家长，一定要显示出自己比对方高明，否则就会被对方鄙视。
　　五美妈妈接连被噎，又生气又觉得老师说得有道理，是她自己以前没有想到的地方。而且，五美的试卷，她说了几次，五美也没有找出来带上，说是找不到了。这是她难以出口的事，不过她可不是那么容易服输的人：“我女儿看起来不说话，实际上倔得很。老师您一定得压得住她才行。”她继续指点金妮应该如何对待她的女儿。
　　金妮一下子就明白，压服，就是五美妈妈与五美的相处方式。金妮眼前仿佛出现一个自幼倔强的小女孩儿，长期生活在妈妈的压制之下，以沉默来表示无言的反抗。女儿越来越大，妈妈越来越压制得厉害，并且认为这是管理她女儿的唯一正确的方式。
　　金妮说：“孩子既然交给我，我就能够管住她。”
　　五美妈妈勉强接受了金妮，因为范卓灵还对她说过，老师们已经被她挑了个遍了。五美妈妈是冲着知来一对一的名声来的，也知道要挑老师，这儿的老师相比其他辅导机构要更优秀，虽然意犹未足，却也只能如此了。
　　五美在上课时开始自然是沉默。金妮完全不是在她妈妈面前那种自负，而是淡淡地陪她坐着，一边指点她做的习题，一边随口肯定她做得好的地方。肯定学生，是金妮的习惯；对于五美，金妮更能够想象，她的妈妈平常应该极少肯定她。五美妈妈对女儿恐怕只有打压吧。
　　做了一会儿题，金妮提议歇一会儿，聊几句闲天。五美同意了。金妮说：“随便说些你快乐的事吧。”
　　五美很意外这个话题，面上却丝毫不表现出来：“我在学校里做什么都很快乐。”
　　金妮听得倒是意外，不过马上想到，她们母女那种相处方式，五美在家里能够快乐才怪呢。不过她还是问道：“在家里不快乐吗？”
　　五美不语。
　　金妮理解地说：“不喜欢妈妈那样管你，是吧。妈妈对你一直是这样吗？”
　　五美已经接受了金妮的温和，她愿意跟老师交流，但她的回答却再次超出金妮的思维：“不是，小时候她对我很好，是我上小学的时候，她才对我变了的。”她说着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从僵硬变得柔和，似乎在追想学龄前那段快乐的时光，那个时候的温馨母爱，弥足珍贵。
　　金妮愣了一下，问：“你弟弟也是那个时候出生的吧？”
　　“是的。那以后妈妈就没有上班了，专门在家里照顾我们。”
　　“哦，”金妮转而问道，“你爸爸应该很疼你吧。”
　　“他很忙，平常基本上不在家。”
　　五美的爸爸在外地工作，不太远，但也是只能一周回来一次，而且每次都来去匆匆。金妮知道五美妈妈变得如此控制欲强的原因了。一个女人，没有了社会存在，完全被家庭束缚着，独自承担着抚育两个小儿女的繁累工作，还要能够拿教育孩子的成绩去面对老公——这样的压力，她不焦虑才怪呢。
　　金妮沉吟着，感受着五美在家里的孤寂，再次转换了话题：“刚才你做这题，我感觉你基础挺不错，现在才只是初二，怎么想到来上辅导班呢？”
　　两人之间情绪相通，也能够感受到老师的理解与接纳的五美，丝毫不觉得突兀，自自然然地回答：“是我妈安排的。我妈认为，初三会比较忙，初二就把基础打牢了，把该学的提前学了，初三会应付得容易些。”
　　“你妈说得很有道理，她挺有远见的。”金妮确实觉得五美妈妈颇有能力。她在五美妈妈面前是“打压”，在五美面前却不吝惜对她妈妈的赞美。母女天性，即使再怎样被妈妈管制，也没有几个子女能够接受外人说自己妈妈的坏话。而赞同五美妈妈，也就是巩固妈妈在女儿心目中的权威性，同时也确定五美在辅导班学习的正确性。五美抗拒的只是妈妈对待她的方式态度，却不是妈妈那些有道理的做法。
　　五美没有说话，金妮继续道：“那你自己觉得有哪些地方需要提高吗？”
　　“我的作文不好。”
　　金妮又意外了：“我看你的基础和做题，感觉你的作文应该是不错的。哪里有问题？”
　　五美受到肯定，面容更见柔和：“我的语文不美。其实我知道应该用比喻等修辞来让语言优美，可是我就是不习惯。”
　　“你知道提升语言的方法，但是，你觉得那样写出来的作文，就不是你自然而然想写的那样了，是吗？”
　　“嗯。”
　　金妮知道这就是五美妈妈说五美倔的原因。五美什么都知道，却就是不去那样做，五美妈妈只认为五美倔强，只以为要用高压政策来压制她去听话。金妮却温婉地让五美打开了心扉，了解到五美只是坚持自我的真实本色，任何有目的的修饰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认为那是虚假的。这是五美这个年龄段的自我定位，也是这个年龄段的完美主义。
　　可是金妮也很清楚，今天，她理解并说出了五美的心理感受，后面，五美也会尝试接受那些不属于真实的她的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