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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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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走着,狄恩突然抬起手来摸摸脸上:
“怎么,下雨了?”
羁狂仰起脸,果然,有极细小的水珠打在脸上的凉意,星星点点的,温柔而随意。
“这种天色,只怕不止下雨而已吧。”狄恩有些忧心忡忡。
“就算下雪也没什么。”羁狂毫不在意地说,他喜欢冬天的这种凛冽。
“沪苇的人……”狄恩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仿佛那上面还沾着那个小女孩的血,“可更遭罪了。”
“那些以怨报德的家伙,不值得替他们担心。”一想起来羁狂有气。
狄恩只一笑,继续往前走。
“过了沪苇,就是涪葚。那里是青海的一个港口,有船驶往庆国。”羁狂跟了上去。
“青海?”狄恩来了兴趣,“我好久没见过海了,这回可要好好玩一玩。”
“海里有什么好玩的?”
“可以游泳、滑水、冲浪……”狄恩掰着指头数,“你们这里没有氧气瓶什么的,否则可以去潜水。”
“潜水?”
“在我们那里,背上氧气瓶,就可以长时间在水底潜游,欣赏美丽的海底世界。珊瑚礁、五颜六色的海澡和鱼类……”狄恩神往地说。
“那也没什么。”羁狂对此兴趣缺缺。
“可惜现在是冬天,否则海滩上的比基尼美女就让你眼睛都忙不过来。”狄恩突然泄了气,“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
“找到萧远就快了。”羁狂拿狄恩常说的这句来安慰他。
“嗯,要快点找到他才行。”向来乐观的狄恩又来了精神,指着大路尽头的一棵树,“反正这附近都没人,我们来比赛吧,谁先到那棵树谁赢。”
“你多大了?还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
“闭着眼睛。”狄恩调皮地补充一句,“你不是怕了吧?”
“我会怕这个?”羁狂来了气。
“那好,开始。不准偷看!”
狄恩闭上眼睛,抢先就走。才走了几步,便觉得腰腹部越来越痛。在沪苇城中救那个小女孩时,他被断梁砸中。当时只是腰背有点痛,他也不在意。但走了这半天,原本腰背部隐隐约约的钝痛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慢慢扩散,随着他的走动发展成锐疼。又坚持走了几步,他再也撑不下去,只得停下来,扶住了路旁一棵树。眼前的景物有些模糊,他使劲眨眨眼,羁狂的背影离得越来越远了。
“羁狂……”他想叫,嗓子却突然干得发不声。
羁狂闭上眼睛,认准方向就往前冲。以他敏锐的感官,就算闭着眼也跟睁着眼是一样的。
果然,他毫不费劲就抵达了目标。碰到粗糙的树干后,他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狄恩落后了多远。这才看到在远远的后面,狄恩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棵树旁。
难道是自己弄错了树?羁狂有些纳闷。不管了,反正是这个方向。他朝狄恩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可是良久,狄恩没有半点动静。
怎么回事?他只得又走了回去,走近了却发现狄恩的脸苍白得有点不自然。他顿觉有些不妙,忙飞奔过去。
“怎么啦?哪里不舒服?”羁狂担忧地问。
“只是饿得走不动罢了。”狄恩装得满不在乎,笑着用袖子擦去额上的冷汗。
“是吗?”羁狂狐疑地打量着他。
“当然。我们昨天连中饭都没来得及吃呢。”狄恩振振有词,“早知道会这样,我真该把那只烤好的野兔带上才是。”
“带上了又怎么样?一样吃不到。”羁狂笑道。
确实,他们被关到沪苇牢房里时,那个叫沥飞的人,命令手下把他们所有的东西都拿走了,连火刀火镰也不例外,更别说干粮吃食了。
“唉,要是这下的不是雨,而是面包就好了。”狄恩仰起脸,张开口,去接几滴雨润喉。
“我们先找个地方歇会,我去打猎就是。”
“也只好这样了。”
狄恩刚要举步,一阵剧痛袭来,他的脸霎时变得惨白。
“怎么会这样?”羁狂忙扶住他。猛地,他想起在沪苇城中,狄恩被断梁压住的情景,脸色一变,“你是受伤了,对吧?”
“没什么,可能背上被砸了一下,刚才又走得太快,牵得有点痛。”狄恩勉强一笑,额上的冷汗却泄露了真相。
“先坐下来休息一会。”羁狂小心地扶着狄恩靠树坐下。
狄恩闭上眼睛,慢慢调整呼吸。羁狂担心地盯着他,眼睛一瞬也不敢离开
“好了,没事了。”过了好一阵,狄恩睁开眼睛。
确实,锐痛已经稍减,又回复成了隐痛。他扶着羁狂的手站起来:
“走吧。”
“真地没事吗?”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羁狂仍有些不安。
“没事。”
羁狂犹豫了一下,看看四周,零星的雨丝中,旷野里一片寂静。极目尽处,看不到村舍,也没有任何山林,有的只是荒草凄凉。想来在这里久待也不是办法。只能先到前面的城镇,再找个医生好好看看了。
看羁狂一脸担心的样子,狄恩安慰地冲他一笑,推开他的手,率先往前走去。但没走两步,他便身子直晃,羁狂忙扶住他。
“看来你伤得重,不要勉强。”
“有点头晕而已。”狄恩尽量稳住身子,“走吧。”
“你这个样子哪还能走?”羁狂瞪了他一眼,走到他前面,背对着蹲下来,“上来吧,我背你。”
“我自己能走。”狄恩还要坚持。
羁狂不由分说,反手把他抓住,背了起来。
狄恩浑身乏力,也懒得再挣扎,便顺从地伏在羁狂背上,任他去。
雨中夹杂着细小的雪籽,纷纷扬扬地洒了下来。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突然出现了城墙,是一个小镇。
羁狂心中大喜,加快了脚步。他不敢去舍馆,因为通缉告示通常都张贴在那门上,伙计的眼睛也比较毒,但只要能找个人家借宿,多少也可让狄恩好好歇歇。
进了城门,他环顾四周,敲了敲离得最近的一户人家的门。
门开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站在那里,怯生生地看着门外一身湿透的陌生人。
“小妹妹,我的朋友病了,外面又下着冻雨,能不能让我们进来避一避?”羁狂陪着笑问道。
“是谁啊?”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里面问道。
“有两个不认识的人说要进来避雨。”那小女孩回头说。
“就说你爸不在家,不方便让外人进来。”女人说。
羁狂不再多说,只好走开。
下一户人家,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开门看了看,见是陌生人,还没等羁狂说话,便又关上了门。
接连几家,人们见到他背上昏睡着的狄恩,都忙不迭地以各种借口把他们拒之门外,有的甚至干脆不开门。
羁狂有点烦躁,来到隔壁一户人家,就要拍门。
“算了,不用打扰人家,我们去冢堂吧。”狄恩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声音微弱地说。
“冢堂不避风雨,你这个样子会受不了的。”羁狂按捺住性子,柔声说道。
“再试下去结果也会一样。我们是陌生人,我又受了伤,留下我们,说不定会有麻烦。”
“有什么麻烦的,只是借宿一下。”
“万一我死在他们家,岂不是晦气?”狄恩开玩笑似地说。
“你这种小伤,哪那么容易就死?”羁狂强笑着说,心里却是一沉。
“说得也是。”
“别想这么多了,闭上眼睛养养神吧。”
最终羁狂还是去了冢堂,把里面停放的棺材弄到一边,在地上清出一块干净的地方,让狄恩躺下。然后,他拆下冢堂里放棺材的木架,要在狄恩近旁生火。
“火石不是被沥飞他们搜走了吗?”狄恩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忙碌,见他拿出火刀火镰生火,这才问道。
“出门在外,少不了用火。帮着救人时我顺手捡了一套。”
羁狂埋着头打火。一下、两下,火星溅到木头上,连个黑痕都没烧出来,就又灭了。他愈加焦躁,继续啪啪地敲击火石。
终于,一点小小的火苗开始在木屑上跳跃,慢慢延伸到较大的木块上,终于稳定下来。
羁狂又跑到外面的祭坛处,找到了一个铁鼎。他就着雨水洗净后,再接一点水,拿了进来想给狄恩烧点开水。却不知怎么的,在把鼎架到火上时,手一抖,鼎侧了,差点把火堆浇熄。他心浮气躁,怎么也镇定不下来。心为什么砰砰地跳得这么快呢?狄恩明明……不会有事的。
火又慢慢大起来,木头发出噼哩啪啦的声音。不一会,水汽袅袅地升腾散开。若在平时,夹杂着狄恩在火旁忙碌的身影,这该是一幅温馨欢快的画面。但现在,衬着阴影中阴森的棺材,却显得说不出的凄凉。
狄恩躺在那里,怔怔地看着火光的摇摆跳跃在屋顶映出的各种阴影。不知哪里在漏水,一滴一滴地打在地上的水泊中,发出细碎的滴溅声,伴随着雪籽击打在瓦片上的沙沙声,倒也别有韵味。
“羁狂!”
“嗯?”
“跟我说点什么吧。”狄恩转头看向他。
“说什么?”
“什么都可以,你的家人、你的过去……”狄恩轻轻地说,“想多知道你的一些事情,趁现在还来得及……”
“我的过去没啥好说的。”羁狂犹豫了一下,慢慢说道,“为了点小事,我跟家人闹翻,结果被赶了出来。”
“后来呢?”
“后来就到处流浪,然后碰到了你。”
“就这么简单?”
“当然,你还想听什么曲折离奇的故事吗?”羁狂笑。
“不,简单的更好。”狄恩闭上眼睛。过了一会,他又睁开眼,“是我的幻觉吗,我怎么好像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不是幻觉。”羁狂扭头看向冢堂的后壁,“外面就是青海。”
“是海啊。”
“嗯,你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就去涪葚,乘船去庆国。”
他伸出手去,握住狄恩的右手。可能因为淋了雨,那手显得有些凉。他稍微握紧了一点,希望能用自己的热量温暖它。
狄恩不再说话,闭着眼养神,渐渐地,他的呼吸变得平缓。
“狄恩!”羁狂轻轻唤道。
“嗯?”狄恩睡意朦胧地问。
“我去找个医生来给你看看吧?”
“不用,我休息一天就会好了。以前跟人赛车、打架什么的,伤得比这重多了。”
“可是……”
“别担心,我现在都不痛了,只是有点没劲,可能是饿的。”
“那我去找点东西来吃。你一个人可以吗?”羁狂暗自打定主意,去镇上弄点药来。
“嗯,你去吧。”
狄恩突然被痛醒过来。看看四周,身旁的火堆烧得正旺,明显羁狂刚走没多久。火旁的一个破碗里装着水,正微微冒着热气。
他嗓子渴得冒烟,便支起身体,拿起碗来一口气灌了下去。
刚放下碗,却听得外面有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足有数十个人。离冢堂还有一段距离时,他们都停了下来。
“你看清了吗?”是个男子的声音。
“他们来借宿时我就看清了,跟通缉告示上的一模一样。”一个沙哑的男人声音说。
“听说沪苇地震就是这两个山客引起的,他们还烧了里祠。”另一个人的声音。
谁说这常世信息不灵,这不是传得很快吗?狄恩苦笑地想。
“不能让他们把灾祸带到我们这里。”
“对对,趁还来得及,先把他们除掉的好。”
“我一直跟着他们到了这里,然后便叫晖戎去通知你们了。”还是那个沙哑的声音,“不过刚才有个山客离开了。”
“那我们怎么办?等他回来再动手吗?”
“据说这些山客会妖术,最好是趁他们分开,力量单薄时动手的好。”
“……”
“……”
既然得知羁狂没事,狄恩也懒得再听他们说话,环顾着四周。幸好这是冢堂,屋子破旧,墙壁也裂了几个洞,可能是野狗什么的掏出来的。
没想到今天居然要钻狗洞了,狄恩自嘲地一笑,找了个比较大的洞,从后墙钻了出去。
才走了几步,外面的人显然发现了他的动静,吵吵嚷嚷地追了过来。
狄恩忍着腹部的剧痛,加快了脚步。但跑不过五十米,他就不得不停了下来。已经到了悬崖尽头,下面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海!
回想起不久前跟羁狂说要到海里玩个痛快的话,再看看眼下的处境,狄恩也不由得摇了摇头:真是讽刺呢!
追来的人眼见狄恩已经无路可逃,便追得不那么紧了。
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却有银屑般的雪花飘飘摇摇地落了下来。
狄恩眯起眼,看着眼前持锄抡棍,渐渐逼近的人们,稍稍叹了口气。这种天气还要出来打打杀杀的,还真有些难为他们呢。不过对不起,他可不想死在棍棒之下。既然要死,就选个比较潇洒的死法吧。
虽然悬崖比海面高出十多米,但站在悬崖上,海浪汹涌,拍激崖石的巨响仍清晰可闻。他看了看天空,突然想起,在遥远的另一个时空,他最后见到的情景。到底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怎么在这里,他就再没有见过那样蓝得透明的天空呢?想着,他微微一笑,双手如翅膀般张开,身子便向后倒去。
风从耳旁呼啸而过,天空离他越来越远。如果这悬崖能再高些就好了,那样,就跟跳伞的感觉一样了,他遗憾地想。
瞬间,天空不见了。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温柔地包裹住他的身子,拉着他缓缓下沉。他努力睁开眼睛,上方有白色的亮光射下来,把海水映得清澈如淡绿的水晶。恍惚中,那光亮变成了艳红的夕阳,他正坐在爸爸驾驶的车里,朝着远方进发,耳边是妈妈和妹妹欢快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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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知道这情节太老套,但实在没办法,想不出什么有新意的。好在文章就快结束,不会再折磨看文的各位了。(幸好受它荼毒的人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