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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转眼便成指间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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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蔽月,夜空漆黑一片。
当晚洛卿尘遣退了所有仆人,打开了“落壁阁”
径自走进了阁内,顿时大门紧闭,所有的人不曾知道他在里面的情况。
“洛老,小的该死,没有截住少主。”一名仆人怯怯的跪在长须老者脚边,他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着,强大的恐惧使得他瑟瑟的发抖着。
洛公子若是有闪失就算让他赔上性命也不为过,只是公子既然执意打开“落壁阁”身为下人的他又如此劝阻得了?
“落壁阁”是洛家的禁地,只有洛家犯了大错的仆人才会幽禁至此,传说入阁的人非死即伤,公子的身子何其尊贵,竟一人入了阁。
“公子入阁多久了?”洛老苍老的声音响起,顿时威严十足。
“一注香的时间。”跪在地上的仆人头低得更低了,几乎就要碰上地面。
“撞开。”洛老冷冷的下令,紧接着几名魁梧有力的男人抬起了粗木往大门撞去。
落壁阁的大门何其坚固,几个粗汉撞了满头大汗都不能动其分毫。
***
阁内的温度急剧下降,很快呵出的气体便凝结成冰,这是洛家的“寒刑”罪者先是享受极寒又面临酷炎。
经历过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大刑,能活下来的人便能无罪释放。
洛卿尘曾经要求过将此刑法罢除,但在洛老的坚持下,刑法还是被保留了下来。
一袭白衣,在寒冷的温度上,被映上一层冷霜,他的眉很快的染上一层霜白,从口出吐出的热气还没有消散便化成白雾。
这样的极寒,已经超出了人可承受的范围,何况洛卿尘身上仅着着一件薄衣。
这是一种自残。一种让他记住上一世伤痛的自残。
***
“让开。”低沉而绝然的声音响起,声音虽不大却使得正在砸门的粗汉们都停下动作。疑惑的转头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男人。
面前出现一双妖异的红瞳,粗汉们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纷纷往旁边退开。
洛老看着面前的男人,一向平板严肃的面容也露出几分惧意。
面前站着的男人正是扶朔,洛卿尘身边的男人。若说儒雅的洛卿尘是水,而面前的这位只能用火来形容。
扶朔极其神秘,就连身为洛家族长的洛老也无法得知他真正的身份,只是在洛家,他是众人十分忌惮的存在,似乎在几百年前,就已是如此。
所以他一出声,洛老并未阻止。
妖异的红瞳瞬间变得更加艳红,他屏了一口气,抬起修长的脚往门一踢,坚固如石的大门顿时破开。
几位粗汉震惊得面面相觑,他们合力想要破开却纹丝未动的大门竟在扶朔轻轻一踢之下打开了,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扶朔站在门中央,脸色一变,他走进阁内,一脚便又踢阖了大门将其余人关在门外。
众人皆意外他突然的举动,只得惊愕地站在原地未动。
***
扶朔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雾中,他蹙着眉看着站在那一动也不动的洛卿尘,洛卿尘的身子因为寒冷已经有些僵了。
满是雾霜的面容上白得吓人,他那盛满哀伤的面容,美得撕心裂肺。
惆怅、痛苦、哀愁,一点点地落在他的脸上,碧若寒磐,已成空。他丝毫未动,就连扶朔的出现也未感,只是安静的站在一旁,就像一个沉默的角落,孤单而悲伤。
墨黑的披风将冻得僵硬的他罩下。
“你如果还如此伤害自己,我会替你杀了她。”
扶朔冷冷的声音带着凛然的杀意,他要让洛卿尘知道他并不是随口之言。
洛卿尘的身子稍稍一动,他的唇已冻得发紫,并没有做出回应。
扶朔看着他,沉默有顷:“月轻纱是你留给自己最后的棋子?”
洛卿尘轻轻的扯着嘴角,笑了。
他终究什么也瞒不过扶朔,上一世,他为了她不娶夫人,险些害自己无法重生为洛邪,没有人知道,他活了十世。
洛家十代贵公子,相貌不同,才学不同,但都是重生之后的他,他活了十世,扶朔便跟了他十世,在每一次活到二十四岁时他寿终正寝便再次重生,卷土归来。
直至第九世,一切的轮回都因为她而破,因为她,他二十岁便魂归,打破了常规,险些无法再世为人。
月轻纱是他留给自己的后路,就算他像上一世那样死去,月轻纱还会生下他的子嗣,成为下一代贵公子。
下一世的他。
“尘,若是可以,我真想杀了她。”扶朔将唇靠在他发紫的唇边,轻轻地呵着气。
洛卿尘微微一动,却也没有开口。他的身子因为扶朔的怀抱而稍稍感到温暖,他的眼睛一闭,陷于无尽的黑暗中。
最后只听见扶朔低低的嘶哑声。
“尘,我守着你,足有千年。”
眼前一黑,他已失去知觉。
***
三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在仓山举行,每到六月份去往仓山的山路上便挤满马车。
沈家的两辆马车也在其中。
上一世的沈绿萦并未跟着沈墨千一同去往仓山,这一世,她无论如何也不会错过。
她沉沉坐在轿子内,一双明眸顺着轿帘往前望去,一片素白,入眼只是那绣着锦花的帘子,而她却好像透过帘子看到什么。
她似乎看到沈墨千与白梨央的轿子在她的马车前缓缓前行着,似乎看到他们在轿内相拥的情景
。
手触及心脏,缓缓的传来暗痛。她抿嘴苦笑了下。
这种痛似乎在她体内已经沉寂了十几年,久到她将这种痛当成折磨自己的习惯。
似乎是从他温柔地对她说:“绿萦,我们做一辈子的兄妹可好?”那时他说这话的神情是多么诚挚而温柔,使得她差点脱口而出,应下。
似乎是从他将白梨央带到她面前,她看着他们紧握的双手,还有他唇边那抹宠溺的微笑,他说:“这是白梨央,我沈墨千未来的夫人。”
似乎是从那时候,每每看到他们,她便不可抑制的痛了起来。
直至遇到洛卿尘。
那天神般的男人站在雪地里,浅浅而风情的说着:“沈绿萦,爱我可好?”
直到他残忍的杀害沈家上百号人口。
直到洛卿尘病死的那天。
她才知道她的心并不仅仅只会为了沈墨千而痛。
然而,今生,她与洛卿尘是敌非友。
***
一路的颠簸,差点震碎了她的心。
轿子内的空气变得异常压抑,她掀开轿帘一角,视线里却突然涌进两辆紧随着她的马车。
黑眸一黯,她无力而苍白的垂下手,轿内重新陷入一片昏暗。
她看到,洛卿尘的轿子竟紧随着她的马车。
“凤轿”也跟在他轿子后。
他带着他的夫人来了。
这样的认知,让沈绿萦不自觉的握紧双手,任由着指尖陷入肉里而浑然未觉。
***
马车突然停了。
“马夫,发生何事了?”她皱着眉头问着马车外的马夫。
按理,去往仓山的路是不会停下,不仅因为大家都急着赶至仓山去参加三年一度的武林大会,更是因为在山路里只要任何一辆马车停下,那如长龙的马车队伍便会堵在中间,造成堵塞。出于道义,大家都秉持着马不停蹄的原则。
这一回,她的轿子却生生停了下来。
“小姐,前面的马车都停了下来,我们只好被迫停下,少爷的轿子也停在前方。”马夫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她掀开帘子,眼前果然如马夫所言,整支前行的队伍都停了下来。然而听不到抱怨声,所有的人像是约好了般。
前方的马车轿帘掀开,走下一位身着华贵的男人,随后越来越多的人走下马车,往她马车的方向走来。
沈墨千的马车停在她前方不远,不过他并未同别人一样从马车上下来,他掀开帘子往轿外望了一眼,她可以看见坐在沈墨千旁的白梨央,见她一副惶恐的神色,沈绿萦抿嘴讥笑,白梨央纵使城府再深,也不过是一名妇人。遇上这般异变,便生出了怯意。
越来越多的人群往她的方向走来,沈绿萦并不讶异,她知道众人并不是朝她而来,而是对着她身旁的那辆马车走来。
那轿子内坐着的是玥国第一公子洛卿尘。
洛卿尘没有下轿,甚至连帘子也未掀开,轿子内毫无生气,似乎里面并没有坐着人,他安静地坐在轿子里,对由自己引起的骚动丝毫未觉。
“请公子下轿,让诸位一睹公子尊容。”众人对着他坐的方向弯下腰,拱手恭恭敬敬道。
沈绿萦扯了扯嘴,他们不顾前行的队伍停下轿子就是为了一睹公子尊容?
其实去往仓山,洛卿尘自然便会以真面目视人,这般人竟是这般猴急,等不得到了仓山,便引起一场交通堵塞。
这其中有男人,也有女子,那一辆辆轿子的帘子被掀开,几百张女子的脸都由轿内露了出来,她们无不露出期盼爱慕的神情盯着洛卿尘的马车。
这一出声,虽不震耳,却足以在山腰上回绵不绝。
洛卿尘的马车未纹丝未动。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此刻他们心中不免生出一股怯意,截下公子的马车是何其不敬,他们这么做的确欠缺考虑。
“你等停车是为了见我面容?”
清悦的声音从洛卿尘坐的马车里传来。声音如清风拂过,没有带一丝不悦。
众人不由得松下一口气,纷纷应道:“请公子满足我等要求。”
话一落下,久久地却也听不到公子的回应。这下,一股无形的压力罩在众人的头顶。
洛公子恼了,他当真恼了。
“我不过是一男子,亦不是天下美人,诸位何以要睹?你等可知,这马车一停下造成堵塞,若是因为我,这便是我的罪。”
声音依旧不温不恼,然而众人却已经从他的话里听出恼意来。
“我等鲁莽,我等且告辞。”众人开始往后退去,纷纷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停下的队伍又开始缓缓前进。
沈绿萦放下帘子,靠在轿子上。
终究还是没有见到他。
上一次在街上,这次在仓山半路。他辞去了众人的要求。
他的面目就这么难见到?沈绿萦揉了揉眉心。上一世她没有这样的认知。
上一世的洛卿尘,就算她不想见他,他也总是出现在她的身边,对她百般纠缠。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洛卿尘的风采并不是人人有幸一睹。
一位男人的仙姿,竟可以撼动众人心弦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