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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夜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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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音还未踏进院门,已然听到小孩子依依呀呀叫“额娘”的声音,她疾步向前,一把拥住那个向她扑来的小肉团,“晖儿,今天可有听话?”“恩,额娘,晖儿今天很听话。”“那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这还算听话嘛!”“恩…恩…额娘,晖儿真的没有不听话,只是想见额娘了。”弘晖已经三岁多了,话已能讲得明白,但生怕额娘是真的生气,所以一时着急,说起这一段还是有些支支吾吾不大利落。澜音看儿子如此孝敬可爱,心中欢喜,只捏了捏他的小鼻子“额娘知道晖儿最乖了,那额娘带你去睡觉好不好?”“好!”弘晖只拍手叫好,搂着澜音的脖子就不再松手。澜音抱起弘晖就朝他住的小院走去,一旁的奶娘不由得怯怯的说:“福晋,小阿哥,小阿哥还是由老身来带吧,这么晚了,您也该安置了,若是让您再为小阿哥的事劳神,老身怕是担当不起。况且…况且,这于礼不合啊。”澜音会心一笑“兰嬷嬷不必惶恐,我不过是哄他睡觉而已,这也算不得累。”澜音待下人向来宽厚,而这位兰嬷嬷侍候弘晖又是极尽心力的,自然对她高看一等,如今这番话,明白她不过是顾忌着府里的规矩,故并不在意。抚了抚弘晖的头,澜音又朝兰嬷嬷微笑道:“嬷嬷也累了一天了,明天还要照顾晖儿,今儿就早早去休息吧。”说罢则继续向院内走去,兰嬷嬷无语,只得向澜音行礼告退。
待哄完弘晖安寝,二更已过,澜音觉得全身都乏透了,但仍是强打起精神。身边的侍女莫舞极有眼色,轻轻的扶住了她,只是仔细的拿灯照着路,并不多言。待回到澜音的卧房,莫舞与另一个侍婢碧珠刚要服侍她就寝,澜音只轻轻摇手问道:“四爷呢?”莫舞一直跟在她身边,自是不知四爷的去处,于是紧忙吩咐碧珠赶紧问清楚了再来回禀。澜音觉得不妥,叫住了要往外走的碧珠,“爷恐怕还在书房,你们且随我来吧。”
澜音走到书房的院外,回头示意莫舞与碧珠在这里等候,只身向院内走去。院里种了许多的竹子,虽是数九寒天,但仍然是湛清碧绿,十分精神,风一过,簌簌作响,地上的影子也变得凌乱起来,就像澜音此刻的心情,突然变得慌乱了一般。今日在酒席上,四阿哥表现的略显淡漠,似乎并不十分愉快,虽有自身性格和与人相较的因素,但最主要的原因其实还是十三阿哥,这一点,澜音怎么会不知道。刚才哄弘晖睡觉之时,澜音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虽不合礼法,但想到或许能为四爷解忧,她还是决定勉力一试!
刚行至书房门外,四爷的贴身侍卫宝善与府内的总管高无庸齐向澜音行礼“福晋吉祥!”澜音点头嗯了一声,见到这二人,料定四爷必在此处无疑,于是开口问道:“四爷可睡下了?”“回福晋的话,四爷还未安置。”说话的正是高总管,他回话时向来简洁明了,态度恭谨,只是这一句,却说的略显犹豫。澜音心里明白,这两个人是打宫里就跟着四阿哥的,直至今年四阿哥开府建衙,仍是忠心耿耿的跟着出来,自是十分清楚四阿哥的为人。四爷治家一向以威严著称,府内规矩森严,若是有奴才乱嚼舌根,其下场绝不止打一顿、撵出去这么简单。如今高无庸欲言又止,而宝善则闭口不言,澜音不愿强人所难,不待他俩再言,只让高总管去回禀一声,说自己有事想与四爷商量,不知四爷能否一见。高无庸点头应是,刚要转身敲门,里面已经传出四爷的声音:“请福晋进来吧。”高无庸回了声喳,轻推开门,侧身恭请澜音进去。
澜音进了门,屋里的书墨香混着焚的沉水香,平地里让人觉得宁谧幽远。厅内并未点灯,只在四爷的书案上燃了一支蜡。四爷负手立于窗前,眼神淡然,似乎透过窗户直看到很远的地方。澜音看着四爷,竟无端的感到难过,难过于他心事无处诉的孤独和他不得不坚强的脆弱。
“这么晚了,不知福晋所为何事?”四爷率先开口,声音有点暗哑,澜音一愣,一时看的痴了,竟忘了要说的正事。“回爷的话,妾身确实有件事想请爷的示下。”澜音边行礼边说。“府里一切事务皆由福晋做主即可,福晋治家有方,必不会失了分寸。”澜音对四爷的肯定很感动,“妾身谢爷的夸奖,只是这件事并不是府里的事。”“哦——?”四爷拖了一个长音,澜音淡定的接道:“妾身想把十三弟接到府里来住一阵子,不知爷意下如何?”
四爷终于把视线落在了澜音的身上,有点不可思议,也有些玩味,略挑起的眉毛在提醒澜音说明理由。澜音迎着胤禛的目光说道:“自敏妃娘娘薨逝以来,十三弟的身体一直不大好,近些日子似乎又有加重的趋势,连着自个的生辰、爷的生辰,还有今儿个八阿哥的大婚之礼都未能参加,要只是这些还到罢了,只是再有月余就要过年了,岂能让十三弟在病里过年?”澜音看了看四爷的神色,明显是要她继续说下去,于是澜音又说道:“敏妃娘娘除了十三弟这个儿子,还有两个年幼的女儿需要照顾,可见十三弟日后责任重大,如今他这病就这么拖着,只怕沦到积重难返的地步。皇阿玛痛失了敏妃娘娘,难道还要再痛失爱子吗?往日里就属爷最看顾十三弟,妾身也明白爷是极疼爱这个弟弟的。常言道‘人挪活,树挪死’,妾身想趁着年前这一个月将十三弟从宫里接出来住一阵子,一来给他将养将养身体,免得在宫里睹物思人,暗自神伤;二来也算是为皇上排忧解难。不知爷觉得怎样?”说完这一番话,澜音有点不安的看着四爷,只见四爷摩挲着书案的边缘正低头沉思,只说了一句:“福晋可有想过,这并不合礼数!”澜音点头,“妾身自然明白,所以才来请爷的示下。妾身只思量着宫里最是个势利的地方,十三弟年幼丧母,现如今也谈不上得宠得势,再加上大节下的,即便是贴身的人照顾也未必周详。妾身是看着十三弟长大的,唯恐他在宫里受了委屈,且依着他的性格,就算是受了委屈也是决计不会说的。在宫里,十三弟也不过就您这么个哥哥可以依傍,您若再不提拔着他点,十三弟又该如何过得了这道坎儿呢?”这一席话,澜音说的情真意切,直白露骨,想那四爷如何能不明白!“说道不合礼数,其实不过是未有先例而已。四爷是十三阿哥的兄长,弟弟身体抱恙,做哥哥的接到府里躬亲照顾,这不是人之常情嘛!妾身想,就算是高高在上的万岁,也是能理解这种手足之情的!”四爷重归负手而立的动作,直视澜音,“福晋所言句句在理,只是皇家的事并没这么简单。福晋的心意我明白,且去休息吧。”澜音又点了点头,心知四爷已经否定了她的想法,她也不再多想,“妾身只是心疼爷一直这么惦记十三阿哥,也心疼十三阿哥小小年纪就要承受丧母之痛,故而才临时起意,一时间并不能思虑周全,反倒是打扰四爷休息了,还请四爷见谅!妾身告退。”胤禛只嗯了一声,并无其他动作。澜音向他福了一福,就转身离去了。只是她未能看到,在她转身出门的一瞬间,四爷嘴角挂起的一抹笑意……
出了书房的院子,澜音再打不起一分的精神,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像是惯了铅块,重的抬不起来。幸好有莫舞与碧珠在此等候,伸手搀扶住了她。廊子外月光皎皎、梅香隐隐,让澜音止不住的陷入了回忆里,想起了那个遥远的大婚之夜,想起了那个破门而入的不足六岁的奶娃娃,想起了他指着自己,大声的对身边比他还小的男孩说,十四弟你看!我说四嫂比三嫂漂亮吧!我赌赢了!想起他每每见到自己,都恭敬的行礼,从不出差错,也从不让人挑出错处。相较于十四弟爱装小大人儿的调皮捣蛋和偶尔的胡搅蛮缠,十三弟的谦恭有礼和真诚纯粹更让人觉得心疼和难能可贵。
待回到卧房,澜音任凭丫头们为自己更衣卸妆,心里却依旧觉得难过,不仅为了十三弟,更多的还是为了自己的爷。他逼着自己变得强大、变得冷静、变得理智,只是为了不再依附别人,而他的冷静与理智都成为了他的硬壳,让别人无法走近他,而他自己也无法靠近别人。在过去的日子里,澜音总庆幸还有十三弟愿意围绕在他身边,为他排忧解难,理解他外冷内热的真性情。可如今十三弟病倒了,四爷像是一下子失去了寄托。今日婚典上,那么多的兄弟,那么热闹的场面,却只像是为了衬托他的形单影只,那样的扎眼,扎的人心痛。
澜音在榻上辗转反复,只是睡不着。而此时,一双手已经从后面环住她,“其实小音所想,何尝不是我所想!”澜音一惊!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