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微澜》第88个梦

14、部署

　　在回后院的路上，澜音一直在忖度婧颜和十四阿哥说的话，也在考虑如何才能妥善安置弘晖身边的人，一直到进了屋，才算有了丝门道儿，于是即刻吩咐了碧珠去传高无庸和兰嬷嬷。待高、兰二人到后，看见澜音端坐于主位，面色沉寂，正细酌杯中的清茶。碧珠很识趣的退了出去，并带上了房门，屋里顿时静了下来，高无庸、兰嬷嬷和莫舞三人只是屏气凝神，静候澜音的吩咐。
　　澜音放下茶盏，开始轻轻叩击桌面，一下复一下，频度极缓却也极有规律。这算是澜音的一个小习惯，每当她琢磨事儿的时候，都会有这样的动作，且敲得越缓则表示事情越严重。眼前儿的三人都是在她近前服侍的，自然都通晓这一点，今日听澜音好半天才敲一下，便知事态之严重，当下更是大气不敢喘一口，唯有眼观鼻，鼻观心而已。
　　少时，澜音才向他们三人吩咐道：“从今日起，府内所有食材与药材的采办都由高总管全权负责，并由你选派忠心得力之人对弘晖的药方进行仔细的检验；兰嬷嬷仍是全力负责弘晖平日的饮食与汤药，由莫舞协助。切记！切记！你们二人服侍之时，必有一人须臾不得离弘晖左右，既是照顾，又行监视，若有异样，即刻来向我禀告。听明白了吗？”澜音作为四贝勒府的当家女眷，又有十多年来积攒下的治家经验与威信，安排起府内之事向来条理分明、轻重有度，句句言之凿凿，但温和平静的语气之下，却是不容反抗的坚持，且今日尤甚，饶是三人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命令，却仍是听出了几分不同于以往的紧张气息，当下不敢有丝毫怠慢，遂齐声答“是”！
　　“碧珠、碧云姐妹俩儿今后就负责弘晖的衣着、沐浴和房间的打扫等杂事，至于具体怎么做，就由兰嬷嬷你去吩咐，以前负责这些事的，就先暂时挪到别的院子里伺候；另外采灵也不必留在那儿了，让她回到我身边贴身服侍。”“是，老身知道了。”澜音点了点头，继而转向莫舞说道：“这几日你也全听凭兰嬷嬷的调遣，照顾好弘晖就是照顾好我了！”才刚婧颜提出怀疑之时，莫舞虽在里间儿，但却和十四阿哥一样听得一清二楚，而在外间儿的兰嬷嬷更是不消多说，两人听到澜音这么安排，心中已经有了轻重，更觉身上责任之重。澜音沉默了一阵，又重对二人说道：“你们是我身边最可信的人，我把弘晖交给你们，你们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澜音的语气低沉哀婉，带着这十几年中从未出现过的软弱与无助，这种信任像是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已然赌上了全部的身家性命。两人听闻澜音如此说，俱是心中一震，然后才万般郑重的回到：“奴婢赴汤蹈火，定不负福晋重托！”澜音深感安慰，却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此时无声胜有声，于是只能挥了挥手，让两人退下了。
　　兰嬷嬷两人退下后，房里只余下了高无庸一人，他自然知道澜音肯定还有其他的事要他去办，于是只安稳的在一旁候着。澜音收敛了一下情绪，又恢复了那个冷静沉稳的“四福晋”，她幽幽的看着高无庸，冷冷的说道：“我怀疑府中有不干净之人，在弘晖的药膳中做了手脚。”高无庸到底是四爷身边的人，澜音刚才的一番安排，已经让他有了警觉；此时挑明了说，更是让他在一瞬间就领会了这件事的严重性。但他除了挑了挑眉毛，表面上几乎是分毫不露，澜音对他的表情相当满意，复又说道：“除了刚才的吩咐，我另有两件事交代你去办！”“是。”“第一件，去调查清楚采灵父女的来历。注意，十四阿哥那边也在查，务必叫手下的人小心些，不许惊动他们。”“是。”高无庸先是利落的应是，接着又问道：“福晋怀疑采灵父女？”澜音叹了口气，“说实在的，我很喜欢采灵这丫头，也不愿意去怀疑她，可如今事实如此，我绝不能放任有一丝危险滞留在弘晖身边。”澜音边说边站了起来，慢慢往窗边走去，声音陡然低了几分，像是对高无庸，又更像是对自己说道：“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肃杀之气骤然充斥了整个房间。这样的福晋，亦是高无庸没见过的。
　　“第二件。”澜音又慢慢踱到高无庸的身边，声音轻的似是耳语一般，“留意在京所有阿哥的动向，特别是太子爷和大阿哥。”高无庸迟疑的看了澜音一眼，却迅速的低下了头，他已经嗅出了澜音话里的敏感味道，但他怀疑了，这还是他认识的四福晋吗？平生第一次，他竟然对四爷之外的人产生了敬佩之情，甚至，还是一个女人！不管她的猜测是否正确，担心是否多余，她的政治敏感度和反应速度都绝不亚于常人，甚至不输于一个成熟的政客。到底是她藏得太深，还是自己看的太浅？“是！”高无庸赶忙答道。澜音并没在意高无庸刹那的失神，接着说道：“我不想府里人心惶惶，所以我交代你的所有事都只能暗中进行。总之，以前四爷不在府中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就还得是什么样。另外……”澜音又轻轻扣了两下桌子，才继续道：“十三阿哥府上也多多照应些……没事了，你下去吧。”“嗻，奴才这就去办！”高无庸向澜音郑重行了个礼，这才慢慢退了下去。
　　晚膳过后，澜音又去了弘晖的房里。弘晖依旧没有食欲，听莫舞说，才不过吃了两口就停了，吃进去的还没有吐出来的多。澜音听后，又止不住的心疼了一阵，只能温柔的摩挲着弘晖的小手，哄着弘晖睡觉。“额娘！弘晖想听您唱歌！”“想听什么？摇篮曲吗！”“不要！弘晖想听生日那天，您在河边唱的那一首。弘晖以前从来都没听过呢！”“好！”澜音笑了笑，将儿子拢在自己的怀里，由着他调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开口唱到：
　　手捧伊勒哈穆克，
　　送给巴图鲁阿哥。
　　饿了你就当饭吃，
　　渴了你就当水喝。
　　鲜果放着不耐久，
　　吃在嘴里甜在心窝。
　　阿哥问我要点啥，
　　也要伊勒哈穆克。
　　年幼的弘晖显然还不能领会这首歌的真正意思，自以为是的问道：“额娘！弘晖长大了也会是巴图鲁，到那个时候，额娘也会送我伊勒哈穆克吗？”童言无忌，原本总是能把澜音逗得捧腹大笑，可如今听来，却有无尽的悲戚涌上心头。“当然会啊！额娘不仅会送，还要挑最大、最甜的伊勒哈穆克送给弘晖，因为咱们弘晖，肯定是大清国最优秀、最年轻、最英俊的巴图鲁，对不对？”“嗯！”弘晖的声音很轻，明显是精神不济，已经睡了过去。澜音仍是轻轻摇晃着他，没想到摇着摇着却摇出了眼泪，一滴，一滴，缓缓渗进了弘晖的发辫之中……
　　到了晚上，弘晖果如婧颜所料，发了一回热，兰嬷嬷和莫舞轮番照看，不停的拿凉帕子擦拭弘晖的身体，为其降温，直到天亮，热果真降了下来，两人又按婧颜的吩咐服侍弘晖吃了一剂药，才又哄他睡下。等太医来诊过脉后，确认弘晖的病有所好转后，全院儿的人都才放了心。澜音将婧颜的方子与饮食的禁忌拿予太医置评，没想到太医见到方子却是大为吃惊，“这方子虽用药大胆，但治病同时辅以滋养，虚实相生，无形之中，化解了多味药的猛劲儿，调和了药性。表面上是药量大药效猛，实则却是最适合小阿哥服用的剂量。开方之人实在是高明啊！”听了太医的话，澜音才真正感到了放松，遂笑着亲自送太医至院外。
　　连着几日，都是婧颜来给弘晖看病，太医也时常会来看诊。在婧颜的精心调理下，弘晖的身体的确是渐渐好了起来，能吃的下东西，精神也越发好了。澜音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加之今日又收到了四爷的家信，说是六月初就可启程回京，算算不过还有六七日，一时间“双喜临门”，澜音只觉连日来的郁闷与沮丧，霎时间已被一扫而光。这期间，十四阿哥来过两次，对于采灵，他虽仍持有怀疑，却并未查到任何可疑的信息，这一点与高无庸的答案一致。采灵父女原属蒙古喀尔喀部，因住地与准葛尔十分接近，故备受欺凌，早些年，采灵的母亲也为准葛尔人所杀，直到康熙三十五年，皇上亲征噶尔丹的时候才算被解救了出来，因为族人已经所剩无几，故只能选择背井离乡，父女二人一路行至北京，辗转多次，直到三十六年的年底，其父才因着一手控马驯马的好本领，进了四贝勒在郊外的庄子。采灵的背景并无可疑之处，加之经过几日的留心观察，父女二人的形迹也并无异样，看来可以暂时放下对她的怀疑了。除此之外，经过高无庸的调查，京中各位皇子也并无动作，十三阿哥府亦是一切正常，这才让澜音彻底放下心来。
　　可如今满心欢喜的澜音却完全不能预见，在之后的几天，形势将会发生重大逆转，她即将面临人生中的第一次重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