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意外(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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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上前一步，冲那出尘之人双手抱拳躬身道，“多谢国师相救。”声音中的确隐含倾注了感谢之意。哪知国师却并未答声，只是摆了下白底暗花的宽袖，转身一掠便风一般的回到了的坐架上，层层纱幔安静的垂落，不见一丝动荡，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只剩了我一人抱拳躬身立在那里，脸色一阵变换，尴尬不已。
“世儿有碍么？”一个声音从銮架中不紧不慢的传出。虽然这声问似乎要晚了些，不过，我还是非常感谢他此时出声帮我消除了这尴尬。
“谢父王关心，儿臣无碍。”我恭敬的冲那銮架答。
“大胆刁民，竟敢阻了队伍前行，惊了圣驾！来人，将那大胆狂徒拿下。”一阵尖利的声音突兀的划破了这一刻的静默，原是侍奉父王的那名唤郭二的总管出了声。闻言，几个侍卫飞快的来到队前制住了那看来竟只有三四岁的无知孩童。那孩子在侍卫的粗暴动作下惊声大哭，嘴里不停的呼叫求救，“哥哥！哥哥！”一双灵瞳里不停涌出串串泪珠，稚气十足的脸上布满泪痕，透露出万分的惊慌与不安，直看得人心里一紧。这时，那本已暂歇下来的鼎沸人群中，一道清丽的声音大声喧叫起来，“你们不要欺负我弟弟！让我过去！”循声望去，另一个看起来大约十一二岁的蓝衫少年正拼力试图闯过道路两侧侍卫的拦阻，欲要跑到这已经一团遭的中心来。听见他的话，心中已了然，这闯入禁地的孩子应该就是那少年的弟弟吧。或许，这还不懂世事的孩子也只是认为这只是一场欢闹的庆事才莽撞的跑进，又哪里会明白这是丢掉性命的冒犯。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
“又是哪里来的刁民！扰乱秩序！一起抓起来！”那尖利的声音再次出声，一样的令人生厌。我微微拧紧了眉，只是孩子，有必要这样么？正想着，一阵怒气满溢的吵闹声不绝的钻入耳中。循声而视，侍卫已经将那原在人群之中的少年紧紧压制住，只任那少年撕声喊叫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而旁的人都是一付事不关己的冷漠模样，意外的确让我十分反感起来。仅仅是两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即使冒犯也是无心之举。不知者不罪，无心之过亦无须怪罪。或许受人敬仰的王族早就产生了不可被冒犯的潜意识，可是这一众臣民竟也无一人求情，反而避之不及一般。私心，原来是人天生的弱点和不堪，不管什么时代，都不可避免。不知为何，看着那少年挣扎不服的样子，心中竟想起上世认命服从的自己，便怎样也无法如同他人一样做到事不关己。暗暗的叹了口气，我出声喝止，“住手！”声音并不大，也足以让那一众侍卫停止对那少年泄恨般的使力。那少年闻言，竟也静下来，瞪着眼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仿佛不肯相信竟有人会帮住，而那人竟还是差点被痛摔在地的我。我不去理会他的怔忪呆楞，转身朝着父王的銮架躬身行礼，为那本无恶意的少年求情，“儿臣请父王饶恕那两个年少孩子的无心之过。”
周围的人一下子除却还在哭闹的那个小一些的孩子外，全都噤了声，怕是没有想到作为王子的我也会为人求情，而那人还是冒犯无礼之人。静默的空气中时间滞动的缓慢流逝，一个不怒自威的声音从纱幔遮掩的銮架中传出，“世儿是为那冒犯之人求情吗？如果饶恕了那冒犯之人，王族的威严又该被置于何地呢？”我听在耳里，实在觉得这人心肠冷硬。不过又有哪一个君主不是如此呢？顿了顿，又开口道，“父王在今日朝贺之时曾允过儿臣想要之物。现在儿臣想向父王讨个人情，就饶过这两个孩子吧。况且今日是父王寿辰之日，也讨个高兴。莫让这意外扫了兴。”听闻我言，銮架中人隐隐叹了口气，道，“罢了，父王既答应过世儿，那就照世儿所说的吧。”銮架中人说完这句便不再言语，我行礼谢过。转身走向那两个被侍卫牢牢制在队前的孩子。
“放开他们。”我出声呵斥。
那些侍卫闻言都收了手，站开两旁。我看着那个蓝衫少年跑去小一些孩子身边，一脸怜惜紧张的哄着。我不动的打量着那两个孩子。经过一番挣扎，两个孩子的脸都没有了原本的洁净，被尘土沾染。本就打了补丁的衣服更是沾染了许多灰尘，显得脏兮狼狈。在那蓝衫少年的好言哄逗下，较小的孩童渐渐收了哭声，轻微的啜泣着，肩膀微微的耸动。
我走向前，直到了两人面前，才发现这蓝衫少年的个头并不如给人的单薄感觉一样，反而要高出同龄孩子许多，倒是衬的纤细的身材越发的单薄起来。靠近的看，才发现这少年被尘土隐藏了一幅怎样惊天为人的相貌。还在发育期的年纪让他看起来有着辨不得性别的中性美感，黑色的瞳孔深处，似乎燃着青色的火焰一般微微的摄人。在灰尘的坫染下依然可以清楚的看到皮肤肌理的嫩润。挺翘的鼻尖上有细微的汗珠在阳光的折射下散发着水泽之气。长发被一块破旧的布束成发髻，些许挣扎时散落下来的发丝垂在脸旁，也显得零落柔弱。即使灰头土脸，也掩不住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质和贵气。这是我敏感么？
意识到我的接近，少年突的抬起头，身子下意识的将怀中微微啜泣的孩童揽到身后，眼神里有着明显的防备，一副护崽的架势。我看着不禁有些好笑。要是真的要寻你麻烦，任你怎样挣扎护卫都是无济于事吧。却也停下靠近的脚步，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蹲下身，将嘴角微微上扬，看到少年微微的怔忪。不禁在心里偷笑：果然没有几人能对这副相貌无动于衷啊。“没事了，快带弟弟回家吧。莫要再惹了麻烦，可不是每次都有这般的好运啊。”我尽量放轻语气对那少年道。又将那二人狼狈之相看在眼里，探手拿了块放在袖口的帕子替那二人擦净脸上污尘。起初将握着帕子的手伸向少年时还可以感觉到少年一下子的瑟缩，似乎是见我并无恶意，便放松下来让我料理。而那些大臣百姓又哪里见过这般亲近平民和蔼亲切的王子，即使是弘世也是不曾。便都一时看呆了神去，似是不信。场面一时静谧无声。
待到为哪二人擦净了脸，将帕子重又收回袖间。便又从腰间解下一块白玉挂饰放在卸去了戒心的少年手中，道：“去带弟弟吃些好的吧，当作今日那些侍卫冒失无理的赔礼。”其实心中是明白那些侍卫也是职责所在，但粗暴的对待小孩子总是让人于心不忍。再看着兄弟二人穿戴自是贫苦之相，想来也是身上并无钱两。此举意料之内的听得一片抽气声，我当作未闻。
那青衫少年不敢置信的看着手中温润的白玉腰饰，抬头瞪大眼睛看着我，嗫嚅着：“王，子…”
我看着他，道：“快离开这里吧，一会又会有人找你麻烦的。也莫让家人找得急了。”说罢，微微一笑，转身向那白马走去。已经耽搁着这么久的时间，再不走便是说不过去了。
对着呆立的弘央摆了摆手，翻身上马，已不再有一点害怕。
队伍再度起程，一片喧闹声重又争相入耳，缓步向前的离开。待到走出很远再度回头之时，依然可以看到一个淡青色的影子牵着一个孩童，呆呆的站在街角。
待到太阳高挂，温度热的让人心里烦躁不堪。听得郭二一声尖利叫喝：“回宫。”长长的队伍终于结束了一尚的游行，从另一条道路往皇宫缓缓行去。
午时，父王在大殿宴请一众卿家。
宴会中，彩衣舞姬献艺表演，叫好声迭起，场面喧哗混乱。其实要我看来，这般舞艺可是拿不上台面的，混乱俗气。想当初的自己，为了学习交谊舞和锻炼气质，拼命的练习舞蹈基本功，对舞蹈动作也是精通。而现在这具身子，虽然毫无功底，却是柔软而充满韧性的。不知是这身子过于虚弱，还是有奇遇的缘故，以至于即使是现在修习基本功，相较于同龄人来说，便是事半功倍。
看得眼前一片无知的热闹，我终于忍不住，起身想去外面透透气，好让已经变的混沌的头脑可以清醒一些。缓慢悠闲的走在布置得缭乱眩目的长廊上，心里暗自感叹着君主的奢华无知，这般浪费的却是天下百姓的血汗。不知不觉中，待走到廊子的尽头，发现眼前是一个种满了梅树的园子，整园的梅花开得正是烂漫，在这白雪覆盖的冬日里格外动人。我挪步走进园中，在树丛中穿梭奔跑，直跑得气喘吁吁，弯腰喘气才突然发现已经跑到园子的深处，回头也看不到进来时的门廊。正起身准备向前奔跑，却听得一阵激动说话的声音。心里觉得奇怪，便循着声向更深的地方走去。
走过曾曾的梅树的遮挡，发现不远处的一株红梅树下，是束了发冠一袭金色衣装的弘央和白色发丝白色衣装的国师。而那个激动的声音是弘央对着国师说着什么。对这二人，我有着亲密的感觉，正待我准备跑过去与他二人玩闹一番的时候，我听到弘央激动的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颤抖：“你告诉我怎么会这样的？我们怎么能够失败！”
鬼使神差的我停住脚步，隐身在一片梅花丛中。在足够可以让我听到他们对话的距离安静的不出一声。
“你说现在怎么办？”弘央的声音里透露着焦躁不安的情绪。
但是并没有人回应。等了一会儿，我稍稍探出头去，眼前的一幕惊得我呆在当地，国师单手将弘央的双手压制在头顶的树干上面，唇覆上去，细细却又粗暴的吻着弘央。而弘央似乎只是挣扎了一下便也沉溺于深吻。
时间似乎过了许久，国师放开弘央的唇，抵着他的额头用足够温柔的声音说了一句话，而这句话足够让我在几乎找不到意义的重生中作出一个几乎无法预料的决定。
国师对弘央说：“你放心做你的太子，既然１６年前我可以让弘世离魂一次。１６年以后，我还是可以。”
蓦然间，我突然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恍如掉入冬日冰冻三尺的水底，彻寒一片。心脏剧烈收缩，无法控制的微微发抖。
这平静的声音下究竟是一副怎样的阴谋？这个认知让我呆立在冰冷的雪地里，无法动弹。
这是什么？真相？是不是只有在最毫无防备的时候才会让自己伤得最深？几乎被这个无意中得知的事实惊得无法站立，定了定飘忽的心神，小心的向后退出了这个园子，脚下打着趔趄回到了大殿上。
似乎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呢。我回到大殿上，心里微微苦笑。
父皇已经离席。寡人，真正的孤家寡人。父王深谙此理，所以才留下了大殿给众位大臣欢乐，留下了整殿的舞娘美侍犒劳众位臣子，这是一直都有的惯例。只有这一天，朝堂没有帝王，臣子可以如此放肆。
看着弘央和国师空空的位子，我不出一声的喝着清香温热的桂花茶。热闹的喧哗中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这是一个朝堂，一个可以决定生死天下的地方。
随着时间的流逝，酒壶里温醇液体的满了又空了，这些平日里一副道貌岸然的所谓君子也开始在这个没有帝王的大殿上忘形。揽着离自己最近的舞娘手脚也变得不老实起来。一时间，殿里丝竹声中夹杂了男人们的逗弄声和女子们的嬉笑声。连空气都变了气味。
彩衣的舞娘们使尽浑身解数的把自己最妩媚的一面展示出来，她们都是最入戏的戏子，知道什么是自己最锋利的武器。而这武器可以为她们带来她们所求的富贵荣华。
再次注意的时候，弘央和国师已经陆续的回到席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注意到我的眼神，弘央扭头过来微微的笑，我几乎恍了神。赶紧低头喝茶，脑海里挥散不去，一遍遍的重放着那无意中听到的话：“你放心做你的太子，既然１６年前我可以让弘世离魂一次。１６年以后，我还是可以。”
我想了整晚，在天空东方微微发出的曙光映红了屋内的时候，我终于下了决心要远远的逃开，离开这个充满了阴霾的深宫。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意外(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