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如天》凤无盐

4、灵魂出窍

　　在十六的夜晚，天上的月亮看起来比十五还要圆，皎洁的月光像是给这个小院落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白纱。
　　笑沾花站在夜空上，清亮的双眼静静地打量着底下的院落。由外面看，这间宅子显得并不大，待她飘上夜空后，才发现这竟然是一座隐蔽的大宅。众多庭院错落有致，布置也非常精巧，蜿蜒的小道交错综横。她和南无落脚的院落，只是占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忽然，在月光的照射下，她看到前方一处精致的两层阁楼中，隐隐约约有些白光，一片晶晶亮亮的，像是很多银器反射的亮光。
　　见此，她有点好奇，便把身子从夜空中压低，轻轻地落在了阁楼二层的栏杆上。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往里面，她却什么也没有看到，仿佛刚才的白光只是她的错觉。
　　咦，刚才明明看到一片白光的，能这么迅速消失的，会是什么东西呢？她心中有点讶然。放眼望进去，阁楼显得幽静而深邃，里面空荡荡地，并没有半点家具和摆设。
　　真是奇怪的地方，她正要起身离去，这时却发现在阁楼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亮点。她眼明手快，快速地俯冲过去，一把捉起了那一个小小的亮光。
　　微微张开手掌，她凝眸细看，原来是一节长约半寸、宽约半分的白色骨签，看上去像是玉脂般，光白透彻，正反两面也都是平滑无比。
　　看着手中小小的骨签，她轻呼了一口气，原来是支签子，还以为会是什么东西呢。
　　不过，它身上为什么会发出这么干净明亮的白光呢？
　　她用指尖轻轻地戳了那骨签一下，霎时，透白的骨签竟似是轻笑了一声。她的手不禁一抖，差点把它甩掉。
　　这时，她才醒悟过来，她的手竟然能握住这小小的骨签。现在的她只是一道魂魄而已，却能手握物体。真不可思议，看来，这节小小的骨签不简单哪，莫非它是有灵性的？
　　她定了定神，再次伸手戳向手心里的骨签，果然，骨签发出了一声类似“咯咯”的轻笑。真是有趣的小东西，她显得有些兴奋，像是个孩子找到了一样特别的小玩意。这可是除了严大哥以外，她的魂魄能够触摸到的第一样物品。
　　在这漫漫长夜里，有件玩物也是一件美事呀，她的眼中盈着满满的笑意。
　　在她的触碰下，一时间，阁楼里弥漫着一阵的轻笑声。不一会，她竟然看到阁楼里面，不知何时，已悄悄地冒出了一个又一个小小的骨签。与她手中的这个有些不同，冒出来的每个骨签较为细小，并且身上没有光芒散出，而是都笼罩在一圈银白色的光环里面，看上去像一团团白白的小面团。
　　难道刚才在空中看到的那片白光就是它们吗？能让这些小东西来去自如，这阁楼里应该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吧。
　　莫非，是因为她手中这个体形较大的骨签吗？果然，她发现手中的骨签每轻笑一次，就有一个小小的骨签由黑暗中跳出。
　　渐渐地，小小的骨签越聚越多，布满了阁楼的每个角落，将阁楼映照得如同白昼。比起之前她在半空中看到那一片，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伴着众多小骨签散发出来的光芒，她这时才清晰地瞧见这是一座木质结构的阁楼，楼内简单得并没有任何的装饰。唯有在正中央的墙壁上，雕画着一株枝叶妖娆的黑花，半露的花芯里面含着一支小签子，显得有些神秘。看那花芯内的签子形状，竟与她手中的骨签有些相似。
　　花朵与骨签？这两者的组合，带有一些丝诡异。她盯着那朵妖娆得过火的花，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好美的花呀，她用手指轻轻地划过，虽然没有触感，但似乎也能感受到花朵正散发着迷人的幽香。
　　当她的手正在抚过花心时，手中的小骨签像是受了什么诱惑一般，竟然快速地弹起，深深嵌入了墙壁的花朵里面，形状大小和花朵中雕画的小签，分毫不差。
　　她猛然一惊，发现周边的小骨签这时也飞快地聚向阁楼的顶部。不一会，整座阁楼的上方被众多小骨签占满。在一团团光芒的力量下，阁楼竟然慢慢离地飘起，悬在月光似水的夜空上。
　　此时，她的脑海中灵光一闪，难道，这就是南无在傍晚时所说的灵药阁吗？
　　可是，这阁楼空荡荡的，没有一丝药味和半个人影，不像是医馆啊。
　　“啧啧，小女娃，看来你很不简单哪。一抹孤魂，不单能破开我布下的结界，闯入阁楼，竟然还能摧动我的灵药阁。”伴着一阵清雅的幽香，一道修长的身影随风而现，却因为是背光而立，竟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笑沾花听到人来，没有感到害怕，只是在细细地回想这把有点熟悉的声音。
　　对了，是青衣童子在大门前拒绝她和南无借宿时，宅内传来的那一低沉的声音。他应该是这家宅第的主人吧，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大门上挂着的牌匾显示这是一户冥姓人家。
　　“冥主，我不是有心打扰的，唐突了贵府，深感抱歉。”笑沾花纤细的身子向他微微一躬，对他表露出擅自闯入的歉意。
　　“小小的一道孤魂，我只要动动手指。你就会魂飞魄散了，难道你不怕吗？”冥主的身上似乎带有异香，一阵一阵地在楼里散发开来。
　　“冥主，你之前说过我们是有缘人哪。而且我只听过灵药阁的阁主是在济世救人，并没有听闻过你曾出手伤人，所以我并不感到不怕。”好香的气味，笑沾花似乎有点晕眩了。
　　“既然这样，那你应该听过灵药阁的规矩吧？要走出去，可以。留下你的一截指骨。并且以你的名字发誓，永不再提及灵药阁半句。”他盯着她，冷冷地说道。
　　“我当然不会向他人提及今晚所看到的，但是，我并没有向你求医，只是误入啊，不用断指吧？”笑沾花眉头一皱，疑惑地向他解释道。她现在只是一抹魂魄啊，就算她愿意断指，也哪里会有什么指骨啊。
　　“嗯？那你即是不情意了？”冥主闻言，由背光处踏了出来，只见他的身上披着一件灰色的斗蓬，长度由头及脚，全身包裹得极为严实，只露出了一双深邃的眼睛。
　　“发誓呢，我是情愿的。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留下我的指骨。我不过只是一个魂魄啊，容我斗胆，你又有什么方法截取我的指骨呢。”看着那冥主步了出来，阁楼的香气好像就更为浓烈了。笑沾花感到自己的身子有些微微乏力，言语间也显得有些轻柔无力。她似乎更晕眩了一些，这到底是什么气味啊，竟然能够迷魂。
　　“我当然会自有办法，这些不用你来操心。凡是进灵药阁者，不论或人或鬼或妖或仙，都得守规矩。不然，绝没半点生机。”冥主深邃的双眼看不到一丝波动，只是冷漠地看着笑沾花。
　　看来，这冥主极不简单哪，而她是没有半点修行的魂魄，是斗不过他的。往日，她不知道飘了多少年了，都没有遇上半个人影。天啊，她现在只是随意地逛逛，就倒霉得要断指了。断指？或是魂飞魄散？在这两天里，她遇上的人怎么总是在让她选择，总在让她作出取舍啊？
　　不过，与转世相比，与魂飞魄散相比，区区断指又算得了什么。她只是想能早日遇上贵人，好好地转世为人呢。既然如此，她就放开双眼眼看看，他能如何断她的手指。
　　“好吧，看来我是不能坏你规矩了，唯有同意你的条件了。来，你取走吧。”她伸出手掌，闭上眼睛，对他坚定地说道。今晚的事情实在太过于诡异了，眼前这个蒙面冥主也不知道是友是敌。现在只能是看一步行一步了。
　　冥主看着神情坚定的笑沾花，却没有马上动手，而是说道：“你的三魂七魄，明显过轻，但却结有凡体，想必此前是有人相助吧？可惜，这对你来只是昙花一现，并非长久之计。”
　　“ 我不会白白取走你的指骨，只要进入灵药阁的，就是我的病者。不过，就算我有起死回生之能，但你不是人。所以，即使你进入了灵药阁，我对你想要转世也是无能为力的。”他继续对笑沾花说道。
　　转世？他知道她想转世？她闻言睁开双睛，惊讶地看着他。
　　“你是谁？”难道，他就是她要寻的贵人？
　　“灵药阁冥主，你不是知道了吗？至于我的名字，我没必要告诉你。因为，只要我不放你走的话，你是踏不出阁楼半步的。所以，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是因为那些香气吗？”果然，她就知道那些香气浓烈得有些过份。
　　冥主却不再言语，只见他的衣袖微动，掌心瞬间现出一把长约三寸的半透明刀刃。
　　“这是斩魂刀，放心，你不会有痛感的。现在，你以你的名字起誓吧。”他仍然面无表情，不带半分暖意地对她说道。
　　“好吧。我，在此用生命起誓，若然向他人说出今晚之事，必将五雷轰顶，永不超生。”笑沾花朗声说道。永不超生，这誓言够毒了吧？
　　“不是用生命起誓，是用你的名字，听清楚了吗？”冥主语气冷硬地说道。
　　“这有什么区别吗？生命比起名字可是重要得多了。”她有点不解。
　　冥主闻言，如电的目光冷冷地盯着她，她不禁有点头皮发麻。连手指都要断了，难道她还会为一句誓言和他对上。算了，在别人的地盘上，她还是乖乖听话吧，不然，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可是很想很想活下去的呢。
　　“我，笑沾花在此起誓，若然向他人说出今晚之事，必将五雷轰顶，永不超生。”真是怪人，这次的可以了吧？她在心里暗暗想道。
　　瞬间，刀起刀落。她的左手尾指已落在他的手心。
　　他的身躯根本没动，刀刃却竟然如此快速地断指。而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刀刃就已经凭空消失，断指也已在他的掌心了。
　　她摸摸断指处，伤口光滑无比，并无任何痛楚。视线无意中扫过立在面前的他，她却猛地发现原本她那一截半透明的断指，不知在何时竟变为了赤红色的指骨。
　　冥主随着她的视线看向手心的赤红的指骨，也不禁露出一丝讶异。
　　“笑沾花？你说你是笑沾花。”冥主顿然衣袖翻飞，瞬间移至她的面前。
　　笑沾花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不禁轻呀一声，往身后倒退数步。冥主却不让她有所反应，就骤然挥起双手，生起一朵细小的黑花，弹指射向她的眉心。
　　“咚”一声，黑花由她的额间反弹，却是折射出一道凌厉的回旋，倒回男子身上。冥主见黑花竟然进不去她的眉心，心里不由得更是暗暗吃惊。半响，才喃喃地道：“以我的修行，竟然也入不了你的魂魄，看不到你的来历出处。”
　　“难怪你可以闯进这里，还能手握白怀。”冥主的言语中带有几分让人猜不透的情绪。
　　“白怀？”谁是白怀？她问道。
　　“白怀就是你进来之时，手里捉着的那支骨签。好了，既然如此，我就用白怀这支上古神签，为你卜一卦吧。”冥主轻叹一声，眼神竟然稍带着些许无奈地对她说道。他的手指轻轻一弹，原本嵌在墙壁上的白怀，就稳稳地落在了笑沾花的手中。
　　“卜卦？能随我自己选择卜哪样事情吗？”原来那支骨签是灵物，难怪她可以触摸。虽然不知道这所谓的上古神签，可信不可信，但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在骗她。她也没有什么念想，就想问问贵人在何方，她在这半个月能不能顺利地转世为人而已。
　　“看到楼顶上的一团团发光的小骨签了吗？你用两指夹着白怀，飞跃上去。然后伸出白怀往那群小骨签中间挥动，看看白怀能粘上多少支骨签。那粘上骨签里的字，就是你抽中的卦象了。”冥主没回答她，而是径直对她发出指令。
　　好吧，她豁出去了，连手指都断了，再卜上一卦，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她定了定心神，目视头顶那一片光芒，纵身向上跃起，指夹白怀，再随手往签群一挥，轻身飘回地面上。
　　她低头望向夹在指间的白怀，附着了三团小小的光芒。三个字？会是哪三个字呢？这些小骨签不像白怀那样具有灵性，所以她是能看见却是摸不着的。
　　此时，冥主掌心发出一道光芒，罩向那三支小小的骨签。那三支骨签竟然在光芒的笼罩下，脱离白怀，缓缓地向半空中升起，并且慢慢地扩大，由左至右，整齐地排列着。
　　随即，每个骨签上都浮出了一个朱红的篆体古字。
　　子？舍？花？
　　这是什么？是人？是物？笑沾花看着这三个莫名的字，十分不解，疑惑地看向男子，等着他解卦。却发现冥主像是失神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不一会，才见冥主仰天狂笑：“哈哈，罢了，时也，命也。白怀就赠予你了。你走吧。”
　　只见那冥主说罢，竟扬手唤来一道狂风，不容她开口说话，就已毫不留情，狠狠地将她扫出了阁楼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