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如天》凤无盐

2、无赖和尚

　　在浅白的阳光下，夏日的微风轻轻地吹动着她的衣衫。
　　她抬头看看头顶上方清澈的蓝天白云，再望望山间的青葱草木是那么的绿，是那么的鲜。呼吸着白天带有阳光味道的清新空气，她的眼里满是掩不住的喜悦，走在山路上的脚步也显得分外的轻盈。原来，能脚踏实地站在阳光下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好，也不枉她如此执着地追寻转世了。就算在有了凡体后，身躯变得比以往沉重了很多，她的心也是欢喜的。
　　西方，只要往西而走，她就有机会能够转世为人，往后都能好好地活在阳光下，再也不用每晚孤独地飘荡在树林或荒芜中了。不过，究竟哪边才是西方啊。她站在一条岔路前，苦苦地思索着。从来没有人教过她如何分辨东西南北，难道只能听天命，闭上眼睛乱走？
　　要知道，她是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才踏上了离湄河边上最近的第一座山。看来，按她的脚力和方向感，半个月的时间，她也是走不了多远的。昨晚只顾着在患得患失，没想起凡人是用腿走路的，不像她以前是飘移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她真是失算了，都没能想起和那位神秘的严大哥讨教一下这个现实的问题。
　　不过，那位大哥也真是古怪，就只淡淡地丢下一句：“笑沾花，你是笑沾花。”他擅自帮她取了名字，完全不顾她接不接受，或者是还有什么问题，瞬间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留下她一个人愣愣地站在那里。
　　好在她早就习惯了黑夜和孤单，要不换作普通的孩子独自留在黑暗的河边，也会吓个半死吧。但问题是，现在她的面前出现了两条岔路，这到底应该怎么走呢？在这荒无人烟的深山中，想找个人问路也是很不容易啊。
　　就在她苦恼地站在路口，胡思乱想之际，左边茂密的树林中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哈—啾。”
　　咦，在这荒山野岭中，难道除了她，还有别的人在吗？她转头放眼望去，在一大片青绿的树林里，只见一条潺潺的溪流穿越而过，根本看不到有半个人影。
　　“哈—啾。”又传来一记喷涕声，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分外地响亮。
　　她没有听错，看来真的是有人在树林中。她快步地走进青绿的树林，环望一圈，触目的视线中没看到半个人影，地上只有青绿的草地和青郁的树木。人呢，刚才分明听到有声音的啊？
　　“丫头，你在找什么呢？”这时，一道揶揄的声音由头顶的树上传来。
　　丫头？难道是昨晚的那位大哥。她心中一喜，不由高声喊道：“大哥！是你吗？”
　　“谁是你大哥，可不要乱认喔。”随着声响，她旁边一颗高大的树上，跃下一道大鹏展翅般的身影，挎衣衫翻飞，稳稳地落在草地中。
　　一名年约十八左右的高大少年，顶着发亮的光头，身穿僧衣，肩上挎着一个大大的布袋。圆润的脸上有着一双灵动的黑眸与飞扬的剑眉，此时正嘴角微翘，凉凉地看着笑沾花。
　　和尚？？？笑沾花震惊地看着落在面前的人。
　　“嘻嘻，怎么样，是不是没有见过像我这么帅气的和尚呢？”少年径自张开双手，俐落地在原地转了一个漂亮旋身。
　　“你，你，你。。。”看着眼前这个异于常人的和尚，笑沾花指着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小妹妹，你莫激动呀。我很能理解你见到帅哥的心情。来，告诉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少年摸了摸他光滑的头顶，笑容可掬，衬得圆润的脸容分外的可爱。
　　怎么有这样轻浮的和尚，笑沾花可没有觉得他亲切，只当面前的这个怪异的少年和尚是一个无聊人，转身就要走出树林。一时间，把她要问路的事也抛在脑后了。
　　“哎，小妹妹，小妹妹，别走呀。”少年带点无赖的声音如影随形，紧跟在笑沾花身后，悬挂在泛白布衣上的佛珠晃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他在这深山中行走数日了，好不容易才见着个伴，当然不会轻易地放走啦，更何况还是一个漂亮得过份的娃娃呢。
　　笑沾花不理会他的呼叫，迳自地往前走去。心里暗暗地想着，她不会这么倒霉吧，才刚开始上路就遇见坏人了。现在她的身形只是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防御能力实在是很有限的。遇林莫入啊，早知道她就不要随随便便地进入树林了，看来下次要小心谨慎一些才行。不然，七月未过，她可能就已经尸骨无处可寻了。没有了躯体寄托，到时莫说转世了，可能立马就会在阳光下灰飞烟灭了。
　　笑沾花紧紧地握着手掌，快速地往前行去，不断地深深吸气平复着波动的心情。却不料，少年一直神闲气定地跟在她的身后，令她气结不已。
　　“妹妹，妹妹，妹妹，等等我。”少年这次把小字也自动省略了，直接称笑沾花为妹妹了。
　　“够了，不要再叫了，我不是你的妹妹啦。”笑沾花闻言差点抓狂，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和尚啊，还偏偏让她遇上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呀？要去哪儿呀。对了，我叫南无。”少年眨着无辜的大眼，笑意盈盈地问道。
　　南无？是花和尚才真吧。难道他不知道她不待见他，不想理会他吗？见他似乎跟定她，没有离开的打算，笑沾花吸气再吸气。好无聊的和尚，要是让他误了她的行程就不好了，要怎么样才能摆脱他呢。
　　惹不起，总能躲得起吧？哼，难道她还会跑不过他吗？笑沾花干脆拨腿就跑，却没有细看脚下盘结的树根，倾刻，整个人就直接跌往旁边潺潺流趟的溪流中。
　　南无见状，原本闲散的神情倏地一凛，飞跃而至，迅速由水中捞起笑沾花。
　　笑沾花有点惊魂未定，湿透的衣衫贴在她单薄瘦小的身上，不禁寒气透心，冷得她直发抖。这树林中的溪水是由山峰的雪顶流下，现在虽然是盛夏，却仍然还是寒气逼人。她初结凡体，不免更是有点难以承受得起。
　　“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啊。”南无望着面前冷得发抖的身子，褪去轻率的神色，圆润的面上带着几分懊悔，早知道就不去逗她了。
　　“你走开点，不用你来假好心啦。”笑沾花站稳身子，一把推开他，都怪他无礼。要不然，她也不会弄得这样狼狈。还浪费了她不少时辰，早知道在刚才随便挑一条路来走就好了。
　　“妹妹啊，我不是有心的。只是见你独自一人在深山，还长得可爱有趣，才逗逗你的，我并没有坏心眼的。你就算再怎么样讨厌我，也先把衣服弄干再走呀，好吗？如果因此生病了，我就更是罪过了。”南无的态度变得诚恳无比。
　　笑沾花突然觉得有些气馁，这样的寒气入侵，也不知这凡体能不能承受得住。她的脚程本来就很慢的了，要是因生病而搁浅，岂不是更加希望渺茫。她的神情不禁有些失落，不顾衣衫流下大片的水迹，顺势就弯腰坐在柔软的草地上。
　　她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直接就把南无也给忽略了。过了不一会，边上却传来丝丝的暖意。她抬起头，看到旁边已生起一堆熊熊大火。南无对她扬起大大的笑容，小心翼翼地递给她一套干净的衣衫。
　　“哪里来的衣服？”在这荒山野岭中，趁她失神的瞬间，他竟然这般迅速地生起一堆火。还从布袋里掏出一套衣衫。
　　“嘻嘻，现在知道哥哥的厉害了吧。别问啦，反正我不是偷的就是啦。不过这是男式的，要委屈你当我的小兄弟了。你快换上吧。不然就真的会着凉了。我先去前方树林走一会，看看有没有什么食物可以填填肚子的。”南无对着她眨眨眼睛，清爽地说道。他敏捷地转过身，大步地向前方的林中走去。
　　看着南无远去避嫌的背影，再低头看看手上的衣物。笑沾花顿时觉得气消了大半，似乎觉得他也没有刚才那么的令人讨厌了。
　　笑沾花打开衣衫，发现是一套淡色的男式衣衫，看到衣物的大小与她的身形适中，不由得更是暗暗吃惊，这个南无难道是背了个百宝袋？她整理好衣衫，随意地挽起湿发，蹲在溪边准备掬水洗面。当下，一个眉如星月，粉雕玉琢般的孩子就映在水面，她失神地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
　　原来，她是长这样子的。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究竟长成什么样，往日魂魄的残缺，让她在水面中也是没影子的。
　　“妹妹，过来吃点野果吧。”南无捧着一把果子回来，坐在离火堆较远的树下。笑沾花已经有点习惯他无声的出没了，转过身，坐回火堆旁。在炎热的夏天，他是怕火堆热，她却可是冷得不行了。
　　“妹妹真是漂亮，就算着上男装衣袖，也还是毫不逊色呀，只是身子似乎单薄了点。”南无又开始口无遮拦了。瞧见她头上束起的湿发，他咬着一只野果，走到她的身边，把手中的野果递给她，圆润的指尖不经意地自她头顶轻拂而过,湿发顿干。
　　她接过果子，静静地烤着火，或许是填饱了肚子，感觉身子慢慢有回些许暖意，竟没有排斥他的靠近。
　　“笑沾花，我叫笑沾花。还有，我不是你的妹妹。”
　　“笑沾花？好名字。笑沾花，是希望你无论遇上什么，也要似花而笑，闲看云舒云卷吗？”她的名字，不简单嘛，不知道是出自何人。南无歪着光头看着她，停下口，不再去咬果子。
　　似花而笑，闲看云舒云卷。原来，是这含意吗？她从没有去细想，还只道是严大哥随口而说的一个名字而已。
　　“呵呵，那我以后叫你小笑，小拈，小花？”说到小花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禁呵呵地直笑。
　　“我不是小猫小狗，不要这样叫得这样恶心，好不好。”忍耐，忍耐，不然早晚会被他气死的。
　　“你现在身着长衫，一身男装，我不好再叫你妹妹嘛。叫小花，你又不同意。那算了，你长得这么的细致，那以后就叫你娃娃吧。”南无理所当然地说道。完全不顾她杀人般的眼神。
　　“娃娃，你打算去哪儿呀。孤身上路，你爹娘放心吗？要不，让我陪你吧。我定然照顾得你妥妥贴贴，绝对可以护你周全的喔。”南无垂涎着脸，和笑沾花商量道。和这样漂亮的娃娃同行，日子必然不会单调了。
　　“谁要你照顾了，不要你多管闲事，我和你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她才不要这样的人同行，以免半个月未过，就已被他气死了。
　　“不要这样子啦。我一个人好孤独的，我被人踢出来已经好可怜了。难得遇上个伴，你还嫌弃我。呜呜。”南无作双手抹泪状，可怜兮兮地对她说道。
　　孤独？她的心里不禁一软，她什么都不怕，就是害怕孤独啊。
　　待笑沾花重新回到岔路前，已是一个时辰已后了，旁边还多了一片粘人的狗皮膏药。
　　“娃娃呀，我知道我是长得很帅的，但你也不要这样盯着我啦，我脸皮薄，会害羞的。”南无笑嘻嘻地说道，自动把笑沾花不情愿的表情忽略掉。
　　“你真是聒噪。能不能安静一会啊。”明明脸皮比城墙还厚，哪里还会知道害羞。笑沾花无力地向湛蓝的天空翻了翻白眼，只怪当时一下心软，答应了与他同行。
　　“哪条路是往西方的。”
　　“西方？去西方干嘛？去东方不行吗？还可以去南方呀，据说那里风景如画，四季如春呢，要不我和你去游历一番？”
　　笑沾花已经被他无厘头的话弄得麻木了，干脆不再理他，随便地挑了一条路。问他，倒不如听天命吧。
　　“娃娃，你生气了？不要这样嘛，告诉我，你要去西方哪里，去干什么嘛。而且现在可是鬼月呢，去西方不吉利的啦。”南无还是不依不扰，非要问到底。见笑沾花不再吭声，一副打死也不理会他的样子。他只好摸了摸圆润的头顶，无趣地跟在她身后。
　　不一会，山路越走越崎岖，笑沾花慢慢有点喘不过气来，脸色发白，额头微微地渗出汗珠。怎么越往前行，山路就越窄啊。
　　“娃娃，要不歇会吧？不过，我们上山顶做什么呢？上面可是还没有消融的雪峰喔。”南无眨着晶亮的眼睛，好奇地问道。
　　山顶？她没说要去山顶啊。她是打算越过这座山往西方而去的啊。
　　“谁说我要去山顶了？”笑沾花白了他一眼。
　　“我们走的这条路，就是要去山顶的啊。另一条才是翻过山的另一边的。”南无一脸无辜，还不知死活似的，肯定地说道。
　　“你，你，你，你明知道的，见我走错了为何不早说。”笑沾花再次气结，走了半天，才和她说走错路了，明知她要去西方，他分明是故意的，害她白白又浪费了时辰。她可是时日无多的人啊，禁不起光阴流逝的。
　　看着面前怒火中烧的小脸，南无耸耸肩膀，很无辜地摊开双手：“是你不理我，让不要吵你，我才不敢乱说话的。而且你又没说要下山，只是说要去西方呀，这座山的顶端也是朝西的。”
　　笑沾花闻言，看着说得理直气壮的南无，再看看日色，不由得急火攻心，再加上此前身子受寒，不禁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